唐茉笙一整天心神不宁，恍恍惚惚。

一时间北城所有媒体都在报道傅景珩经济犯罪的新闻，不仅逃税，还涉嫌洗钱。有媒体拍到了傅景珩被传唤时的模样，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西装笔挺，一丝不苟。这个画面唐茉笙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下巴的淡青，眉头的阴云，都像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心口。

明明是那么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她憎恨过他的无所不能，可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丧失了所有力量的超人，她看着他憔悴的样子除了心酸难过，却再无他法了。

唐茉笙无法否认内心真实的感情，她担心傅景珩，却又不能打扰赵安，惶惶不安的第二日，新闻的头版头条都是傅景珩遭人陷害被无罪释放。

这一转折来得太快，快到唐茉笙刚刚提起的心脏又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原地。

他平安无事，可她为他担心的情绪在心脏上印下的痕迹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就连看到新闻里说他已经无罪释放了，还好像有一片淤青，尚未痊愈。

她坐在地毯上，紧紧盯着电视屏幕，自己总是骗不过自己的啊，她抚在心口上的手缓缓移到脸上，双手捂面，又哭又笑。

眼泪大概是人最美好的一项生理功能，如果没有眼泪，那些大喜大悲，该如何安放？

傅景珩始终没有联系她，而她，亦没有冒昧打扰。

酒店总统套房，身穿浴袍端着香槟的许嘉言打开电视，从容悠闲的笑意却渐渐僵住，手机划破此刻死一般的寂静，“啪”得一声，手中的香槟杯子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颤抖着，许嘉言接起电话，对方如魔鬼般的声音死死攥住他的喉头。

“事情搞砸了。”

许嘉言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我明明已经做到万无一失了……”

“你还敢和我说万无一失？许嘉言，老子警告你，你这一千万算是打水漂了，如果三天之内你不把钱还上来，胡子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电话猛然被掐断，最后一句话如同一个诅咒，久久盘旋在许嘉言心头上。

他当然不会忘了胡子是怎么死的，那可怖的死状一想起来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摧毁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许嘉言崩溃了，他不想死，可是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还呢？！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胡子带进赌场，也不会输得倾家荡产，更不会找他们那帮人借钱又为他们卖力！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是个律师，还有大好的前程！只要能度过这一劫，他一定可以重头开始！

许嘉言双眼猩红，仿佛一只丧失理智的困兽。

猛地，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快到一瞬即逝，却终究还是死灰复燃，他现在走投无路，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有这条路可以救他的命！

——

许嘉言和唐茉笙约在了初次见面的茶馆。

唐茉笙到时，许嘉言已经在了，尽管看得出他又在尽力修饰，可眼中的红血丝和憔悴的脸色还是将他暴露了。

“几点走？”唐茉笙坐下，不露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

“晚上才走。”许嘉言回答，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记得你喜欢喝茉莉花。”

他忽然提起往事，唐茉笙只是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却无心和他一起陷入回忆里，对她来说那份回忆太遥远了，眼前的人也太陌生了。

“那么多名贵的茶，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茉莉花？”

“‘喜欢’这种情绪本就是莫名其妙，没有理由的。”

许嘉言淡淡抿了抿唇，状似无意道：“傅景珩现在平安无事的出来了，你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

“为什么这么问。”唐茉笙盯着他的眸子。

许嘉言耸耸肩：“我现在因为你们，成为了一个失业的人啊。我是说，我要接手的案子飞了，可不就是失业了吗。”

唐茉笙转着茶杯，指尖细细摩挲着杯壁：“你一个成功律师还接不到案子？我怎么听说，你可是国外一家知名公司的专属律师。”

她唇畔若有似无的笑意让许嘉言莫名打了个寒颤，继而端起茶抿了一口，掩饰一闪而过的情绪。

“从哪听来的？”

唐茉笙看着他竭力掩饰的样子，眼前闪过当年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心里一酸，终究是不忍再步步紧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啦。”

许嘉言顿了顿，两人都陷入一阵沉默，是许嘉言先开了口：“以前就说想让你带我逛逛北城，不知道能不能在走之前有这个荣幸请你当一回我的导游？”

他目光真挚，唐茉笙抿唇，点了点头。

许嘉言的车停在门外，似乎是注意到唐茉笙的目光，他解释道：“临时租借的，没有车开太不方便了。”

唐茉笙点了点头，却见他径直上了驾驶位，“不是让我来当导游？”

“让你当导游已经是辛苦你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你开车？”许嘉言笑道。

唐茉笙心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上了副驾驶，系安全带的瞬间，却莫名想到那日傅景珩数落自己“又不系安全带，你说说，都是第几次了？”

没来由的片段让她微微失神，知道许嘉言出声提醒：“你怎么了？”

“没事。”唐茉笙系好安全带，视线飘向窗外。“你想去哪里？”

许嘉言发动引擎，忽而笑了笑：“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唐茉笙看着他，他的笑容竟让她感到一丝凉意。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渐渐地出了城区，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驶去。

唐茉笙紧紧攥着安全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许嘉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你想见傅景珩吗？”他悠悠吐出一句话来，脸上再度浮现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我陪你等他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茉笙忍无可忍，冷声质问。

一个急刹车，唐茉笙晃了晃，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自己的手腕。

低头看着手上的手铐，唐茉笙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似乎对方一直没有接听，他索性挂掉发了条短信出去，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放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方蜿蜒的山路：”你猜，傅景珩会不会来救你？”

“许嘉言你……”

“呵，你没想到吧。”许嘉言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用你来威胁傅景珩了。”他空洞惨淡的眼神移到唐茉笙脸上，声音悲凉：“唐茉笙，对不起，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这一条生路了。”

许嘉言似乎并不想停歇，自顾自地说着：“你们做过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生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来的，对吧？”

唐茉笙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要怪你就怪他好了，明明只要他进去坐几年牢就可以了，他过几年出来又是他威风凛凛的大总裁，而我也有钱还债和那帮人一刀两断重新开始了……”许嘉言说着眼里突然滚落下几滴泪：“要怪就也怪他们吧，那帮丧尽天良的畜生……我搞砸了他们交代的事，又拿不出钱还债，只要傅景珩能用一千万来换你，我就有救了，你也有救了。”

“如果他不来呢。”唐茉笙淡淡出声。

“如果不来……”许嘉言惨淡地弯了弯唇：“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这一刻，唐茉笙知道，她记忆里的那个许嘉言，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

眼前身边的，是一个陌生到可怕的人。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看看在傅景珩心里，你究竟值不值一千万？”许嘉言几乎像个疯子变态，他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可怕诡异的笑，从唐茉笙的包里掏出她的手机，找到傅景珩的号码拨了出去。

漫长的等待音过后，他终于接起了电话，唐茉笙和许嘉言的心都紧紧一绷。

对方没有说话，是许嘉言先开了口：“傅景珩，给你一个选择题，拿一千万来换她，或者，让她陪我去死！”

电话却突然被挂断了，至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你猜，他到底是心急如焚，还是根本没把你当回事？”许嘉言看向唐茉笙，此刻的他已经有些癫狂，连面目看上去都狰狞可怕。

唐茉笙紧抿着唇，就连她自己心里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车里陷入一阵死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嘉言极度焦躁不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撕扯成几条布条，死死将唐茉笙绑在座位上，唐茉笙一动不动，任由他的动作，双眼麻木无神，仿佛和许嘉言一样，都在等一个选择，一个答案，一个最后的审判。

日头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许嘉言的手机不知疲惫地响着，他看了看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突然发了疯似的扔了出去，拼命地砸着方向盘，如同一只被猎人打中发狂的野兽。

“去死！都去死！”许嘉言崩溃地嘶吼，身边的女人却如同已经死去一般，浑身血液凝固，仿佛灵魂即将崩离瓦解。

他终究……是没有来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