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勾栏里出来，黎鸿一如往常，艾华走在后面，有些沮丧。黎鸿转身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艾华违心道。

黎鸿也不再多问，似是自言自语道：“一晚上不见，那猫会跑到哪里去了呢？”

说到猫，艾华眼睛一亮，幽怨道：“黎鸿，为什么我答应找猫时你不高兴，现在一听那香香的话就改心意了呢？”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艾华扁扁嘴，“什么时候你也变了？”黎鸿一愣，艾华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但我的话倒不如一个外人。我……我还是对你好，但你居然对女的感兴趣了！”

黎鸿愣怔一瞬，板起脸：“你休得胡说！”

“你自己看，”艾华将她的肩一扳，正巧道旁商铺有一面铜镜映着他俩，“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凶过？”

铜镜里，一张脸幽怨委屈，一张脸张口无语。

黎鸿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么无中生有的荒唐事，扶了扶额：“找猫要紧，否则天黑更麻烦。你还要不要一起来？”

艾华则将此当做冷落，耍性子道：“你自己去，我心里有点闷。”

俩人便分头了，黎鸿一面留意道路两旁和小巷子，一面想怎么让艾华想通。

艾华独自惆怅地走，路过一座寺庙。机缘凑巧，他一瞥便瞥见那猫坐在庙中那一方碑文下，摇着毛蓬蓬的白尾巴，不知想些什么。

单纯见了猫就移不开眼睛，艾华走近去。猫儿并未注意到他，待艾华在它旁边蹲下，打了声招呼，它才转过头，雪白的脑袋上一对蓝盈盈的圆眼睛，额头一点黑色，是香香的猫没错。

“你识字吗？”艾华伸出手指逗逗猫下巴，那猫眯起眼喵呜一声，表示很舒服。

艾华继续逗它，却不想猫儿主动蹭了蹭艾华的手掌。艾华才它主人那香气浓烈的房间出来，身上带了些味儿，猫咪闻见了，登时跳开，弓起身子浑身的猫炸开，对他龇牙咧嘴，以示警告。

艾华的嗅觉不如猫，愣了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比黎鸿还善变。”一不留神嘀咕出来，又垂眸伤感会儿。趁着这时，那猫已从艾华眼皮下溜走。

艾华瞪起眼：“你等等我！”便追上去。

那猫只顾逃命，跑上窗台又一跃到了屋顶，撒开四腿飞也似的溜了。艾华也跟着跳上窗，差点途中差点撞到一个小沙弥。艾华背影丢一声抱歉，随那猫上了屋顶。

街道上的人指着屋顶的一猫一人，咋咋呼呼。艾华两世刺客，飞檐走壁熟练得很，两条腿跟四条腿赛跑，一点也不落后，一眨眼便到那猫旁边，优哉游哉：“你跑不过我的。”

猫儿又一次炸开雪白的毛，前腿转向，改了路线跑开。艾华当然毫不费力地拐过弯去，和那猫玩游戏似的。艾华正得意，那猫一下子向上跳起。艾华视线都胶在猫上，没留神前方一堵不半人高的墙，砰的一声撞上。

树上惊起一群山雀，那猫优雅地立在树杈上，优雅地摇摆尾巴，很得意的样子。艾华坐在那堵墙后揉肚子，从墙头露出两只目光如刀的眼睛，威胁道：“你等着，我要来认真的了！”

那猫又轻轻一跃，跳下树去，艾华站起来，单手撑住墙头也跳到地上。那是一处人家的院子，院中一个妙龄女子正在晾衣服，从天而降一道黑影，她一声惊呼，转而见那是个颇为清秀的男子，立即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艾华看也没看她，一个箭步追上那猫去了。一猫一人继续在屋顶赛跑，一会儿跨过一条小巷，一会儿又跳过半截矮墙。下面道上依旧是呼啦啦一群路人指指点点，黎鸿也在其间，听见周围群众的声音，抬了抬头，便发现是艾华在追猫。

黎鸿也连忙追去，一面拨开人群，一面目光盯住艾华的背影。

艾华没发现黎鸿，追猫到方才那寺庙的佛堂，黎鸿紧随其后。到那以后，艾华将猫逼到香案上，那猫见到退无可退，目光惊惶地盯着艾华。

艾华倒还好，气定神闲：“你可跑不掉了。”可黎鸿毕竟身为女子，扶着门喘气，静观其变。

方才差点被撞的小沙弥又出来，阻拦在艾华身旁：“阿弥陀佛，你们这是要对佛祖做什么？！”

“你问它去。”艾华一指，那猫慌不择路，撞倒一方香炉，肉球沾了香灰，跳上佛祖金像，锐利的猫爪攀住佛祖的袈裟，三两下蹿到佛祖肩头上去了。

小沙弥与一众信徒惶惶盯着，大喊罪过。

那猫在高处看众人，心有戚戚焉，不慎爪子一滑，慌乱地乱扑几下，勉强抓稳，可正在底下的艾华没留神，香灰飞进眼睛，立即迷得睁不开眼。

黎鸿连忙跑来扶着他：“艾华，你没事罢？”

艾华听得是黎鸿的声音，想伸手揉眼睛，被黎鸿抓住了手：“你手脏，不要用手揉。”诸佛与许多人都看着，黎鸿环顾一圈，将艾华领到一边，“我帮你吹吹。”

那猫还趴在佛祖像上不敢动弹，黎鸿领着艾华过月亮门，微微踮起脚尖，帮他吹了吹。过后问他：“好些了吗？”

艾华勉强眨眨眼，眼白中有些血丝：“黎鸿，你若是心不在我这儿，何必又关心我来？”

黎鸿啼笑皆非，摸摸他的耳朵：“我什么时候心不在你这儿了？你瞎想也得有个限度，我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你刚才凶我来着。”

“那叫做凶你了？”

“还有昨天晚上，”艾华憋了一口气说出来，面颊飞出两片红晕，“你对我不如以前温柔。”

黎鸿一听，愣神之际脸也红了，拍了他一下：“佛门净地，你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那厢猫儿依傍着佛祖，却时时有滑下来的危险。佛祖仍旧拈花微笑，它瑟瑟发抖，猫眼一扫见到佛祖的手掌是个不错的落脚点，看准了一条，失了些准头，险险地挂在佛祖小指上，下面众人一阵惊呼。

艾华和黎鸿正巧转过月亮门来。艾华见猫有危险，率先冲上去，竟直接跳上神案。别说下面虔诚的信徒，连黎鸿也吓一跳，眼见着艾华已将猫儿解救成功，她连忙双手合十到佛前拜了一拜。

那猫有些惊魂未定，又见是方才追它的艾华，四爪一身踹开艾华，又溜开了。

艾华胸腔两只猫爪印，愤愤不平：“你恩将仇报！”

黎鸿提起裙子：“你别抱怨了。”追了过去。

猫在寺庙中穿梭，但到了后厢房，因为四面围墙太高，又无树木可攀爬，那猫四下一看走投无路，回过身来艾华已经逼近。

猫有个优势，便是身材矮小，一身毛光滑得上了油一般，倒可以试着从人的腿边钻过去。

黎鸿见艾华追到后厢房去，便跟这佛堂的众人请求一起将猫抓住。

寺庙中的僧侣只想他们快些走人，撸起袖子决定帮忙。

黎鸿先是说了一声谢，看僧侣们鱼贯涌进后厢房，她将月亮门堵了，爬上高处，以便指挥全场。

那猫先是和艾华相持不下，忽见那么多人来助阵，逼急了往旁边绕过。

“左路前进，展开包围！”黎鸿已经很久没指挥作战，此番虽是抓猫，却有别样的热血澎湃。

左路被堵，猫儿立即以一个刹车漂移之姿在沙地上划了道弧线，冲到井边去。

“左路继续前进！”黎鸿接着命令，于是猫被堵在半月阵，慌乱之中如离弦的箭一般，咻的一道白光钻入一旁的灌木丛。

“右路绕到后面包抄，左路掉转方向！”

如此一来，包围网渐渐张开，那猫瑟缩在灌木丛中，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突然它，狗急跳墙似的“喵——”一声长啸，跳上空中。

“艾华！”黎鸿一喊，早已待命的艾华跟着一跃而起，空中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那猫露出胜利者的灿烂微笑。

在空中无法闪躲，那猫只有乖乖被抓的份。

艾华是这么想的，然而事与愿违，艾华豁开的一口大白牙过于闪亮，晃得猫儿在空中视线一白，惊慌中四爪乱抓，猫尾巴一甩，啪一声打到艾华脖子上。

形势瞬间逆转，艾华一声惨叫掉下来。

黎鸿看得一惊，立即从高处下来，冲到艾华身边。

艾华因为耍帅造成了失误，自觉惭愧，半撑起身子摇摇手：“猫……”

话音未落，众人抬头，只见那抹白影不知怎的飞到了墙头，眼看着就要跃出墙头。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此时一阵狂风吹来，那墙上砖瓦光滑，猫爪一个不稳，从墙头直直坠下。

黎鸿别过眼，那猫咚一声掉到艾华肚子上。

方才还逞英雄说没事的艾华，眼眶中飞出晶莹泪光：“好痛！”

黎鸿将那吓得虚脱的猫抱起来，揉揉艾华的肚子：“能站起来吗？”

艾华仍躺在地上，捂着眼睛说好痛，声音却不知是在哭还是笑。

日落西山，艾华和黎鸿将猫如期送到香香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