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谌冲过来，却来不及拉住我的衣袖。

我只听得耳边砰的一声，汹涌的冰水直灌我的口鼻，醉酒完全醒了。脑中一片轰鸣，胸腔中胀得要炸。我在水中挣扎，胡乱抓住什么立即攀上去，刚接触到空气便只顾咳出大口大口的水，眼前眩晕得一片金星，没注意是穆谌拉我出来，不知道我正抱着他的手臂，只是觉得抱着个挺温暖的物什。

然后我稀里糊涂的，穆谌用另一只手将我一把提出水面，我瘫坐在甲板上，仍旧咳个不停。好不容易肺部的痛苦消除，冷冽的风又沁入四肢百骸。我想我哆嗦得嘴唇都是灰的，不顾一切地揽住近在咫尺的穆谌，死命往他身上蹭。我无法放过眼下唯一的热源。

穆谌的反应先是浑身一僵。而后我的手臂箍得更紧，也抖得更剧烈，他迅速将我打横抱起，带到船舱的火炉旁。我仍是放不开手，不管他的黑衣已经湿了大半。穆谌终于以更猛烈的劲道拥抱我，他的脸埋在我的肩头，我的耳垂触到他的唇，发现他有些颤抖。

他这个样子，却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而又极度惶恐它再失去。

他自始至终没说过半个字，炉火发出细碎的爆破声。片刻后，我缓过来一点儿，听见一个柔柔的女音由远及近的呼唤：“陛下，您怎么了？”

“月瑶？”我还挂在穆谌身上，灵台复而清明，急忙推开他：“快去，把她支开！”穆谌不解地看我，我再将他向外面推：“不要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

有些事情，本皇有必要瞒尽天下人。本皇可以在敌人面前示弱以消除敌人的戒心，却万不可让属下看到本皇一丝一毫的柔弱，避免动摇民心。本皇体质阴寒怕冷，除了我本人以外，只有旗风和昭铎知道，他们也没将此事泄露出去。

穆谌像领了令箭一样掀开竹帘出去，月瑶的声音已在甲板上：“陛下呢？刚才听到好大一声响，陛下怎么了？”

穆谌从容应对：“没什么，刚才是陛下发脾气，将火炉踢进水里发出的声音。”

“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月瑶不信，轻灵地跨过穆谌要打起竹帘，穆谌及时拦住她：“媚皇喝了点儿酒，所以……放心，媚皇有穆某看着。”

月瑶将信将疑，还往里面窥探，这时旗风在另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月瑶，快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竹帘上月瑶模糊的影子扭过头望了望，旗风催促得更紧，她便对穆谌道：“好罢，但如果陛下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我。”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我拧了拧长发上的水。我的头发垂过腰际，拧起来像拧毛巾似的。身上的衣裙浸透了水，沉重又黏答答的难受得紧，我索性将外袍脱下。

穆谌回来时，我只穿着一件明丽的赤橙色纱裙，薄纱都湿湿地贴在皮肤上，胸前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我不理会他是否觉得尴尬，望着炉火道：“本皇想回宫了。”

“好。”穆谌答应着，“穆某就在外面，媚皇有什么事便……”

“你过来。”我干脆利落道，“先把这炉子沉下水去，否则月瑶会起疑。”说罢剜了他一眼，“谁让你编这么烂的借口！”

西江与未央湖相连，顺着水道就回来了。偌大的扶柳宫，只有我们两个人，西江边开始放起烟花，伴随一阵阵的欢呼。

我大概是受凉了，头痛起来。穆谌不让我走路，干脆抱起我。反正由他抱着能走得更快，于是我没有抵抗。

穆谌已经轻车熟路，将我带到长宁殿。室内一片漆黑，我便下来自己走。我得换衣服，于是到屏风后面去了。

穆谌点上灯，房间亮起来，朦胧的光晕透过屏风锦障，看得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灯前晃动。

万籁俱寂中，我换衣服的窸窣声显得格外诱惑。我不知道他怎么想，自顾自地快速换好衣服，头发盘起，走了出来。

今晚的突发状况让本皇都措手不及，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四目相对时，又羞窘地别过脸。我先打破沉默：“你也先去换衣服罢，别明天伤风流鼻涕。”

我本想逗他一笑，穆谌却正色道：“穆某无妨，但是您现在不能没人照顾。”

我确实觉得头上像压了座大山那般沉重，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没事，等我把头发擦干净，自然会去睡。”

穆谌眼中满满的担忧，不肯离去。我道：“你还是走罢，有人在时，我是睡不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