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回来呢？

林声最近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还在美国的时候，晚上只要躺下一闭眼，脑子里就只剩下了白露躺在血泊里的照片。他知道，他好不了了。他必须得回去一趟。可回来之后，再看到白露，却又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没有久别重逢后的喜悦，甚至也没有责怪他当初见死不救。可无论是喜悦还是责怪，都好过白露对他别无所求。人一旦对另一个人别无所求，也就把他当做毫不相干的人了。可为什么呢？难道季南风带给她的伤害还比不上自己当初的一走了之吗？他不懂，所以经常还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要么只好大口大口地吞安眠药，要么只好工作工作工作。

林声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露，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要是说我想你了，你会怎样？”

白露看着窗外，“不信。”

“为什么？”

“若是想我，你早就回来了，我也不会遇到季南风，那之后所有的事情，兴许都不会发生。”

林声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找不到辩解的词句，最后默默地说道，“对不起。”

白露没有回答，快到别墅的时候，才说，“我想回去了。”

林声猛地刹车，“回季南风那里吗？”

白露稳住自己嗵嗵直跳的心，摇摇头，“不。”

林声知道自己并没什么资格管束白露的事，重新发动汽车，开得好似蜗牛一样，终于爬到了别墅跟前。芳川一直在等白露，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白露摇摇头，屋子里的陈医生也跟了出来，一看林声的表情就明白了。她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只关心白露今天情绪如何。她可不想前功尽弃。

白露微微点头，表示感觉良好。可陈医生却从林声的表情中看出了点什么，一时也没再说话。

白露毫无征兆地说道，“妈，我们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事情已经平淡，芳川也想早点回去，毕竟和林声这个人，她也不想有太多瓜葛。可这次事发突然，欠下了林声的人情又是不可避免的，只好来日再慢慢回报了。

林声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拍拍白露的肩膀，“进去休息休息，等白伯伯回来再说如何？”

白露一想也是，依言进屋去了。芳川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问道，“你没事吧？”

白露拍拍妈妈的手背，“没事，放心。”

芳川也不敢多问，尤其是法庭上的事，一句话都没问。

林声也不去公司了，坐在书房里发呆，许久之后终于给白鹤轩打了个电话，“败诉了。”

白鹤轩像是也不大意外，说自己手头上事比较多，回头再说。林声却拦住了他，不让他挂电话，“白露……想搬走。”

白鹤轩下意识地说道，“一直叨扰你确实是不大好意思。而且住那里本就是避风头的，现在风头过去了，是该回去了。”

林声否认，“可是我……”

白鹤轩哪能不知道林声所想，但偏不说破，“我这边还忙着，等我回去了再商量好了。”

林声终于由着白鹤轩挂了电话。他在书房里坐了小半天，也不知怎的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白鹤轩回来后，因为白露和芳川的坚持，决定连夜搬回去。林声挽留不成，只好亲自送他们回去。一行人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季昀，一路哭哭闹闹的，也算是另一种热闹；回去的路上，虽还是一车人，可却没谁愿意开口说话。

季昀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白露这才意识到季南风今天一整天都没给自己发短信了。

一行人到了白家门前都停住了脚步，只有芳川看不见，“怎么了？开门进去呀。”

白鹤轩最先回过神，“哦哦，对，开门。”

“怎么了？”芳川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事，可谁也不说，她也没法子猜得出来。那些嫉恶如仇的勇士们不知怎么找到了白露家来，竟在大门上贴满了大字报，密密麻麻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触目惊心。

白露的脸色灰白，推着爸爸妈妈进屋，然后嘭地一下关上了门，把自己留在门外。她动手处理门上的东西，林声上前想帮忙却被白露瞪了一眼，“滚。”

林声的手讪讪地缩回了，“我……”

“滚。”白露心中厌烦无比。她究竟是为什么得承受这样的生活？她自问并无过错，可生活却待她这样刻薄。

林声并没有走远，站在下一层的楼梯处，听着楼上的白露一边撕门上的东西，一边压低了声音低低地哭泣着。他心如刀绞，可他有什么资格心疼呢？这些都是拜他所赐，不是吗？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用错了方法。

门上还有被油漆泼过的痕迹，也有用油漆写下的不堪入目的脏话。白露弄不干净，夜又深了，也只得回去休息了。

林声听着楼上没了动静，上去一看，门上还有几个用油漆写下的硕大的字。他叹口气，打电话给助理，助理迷迷糊糊被老板从被窝里喊醒有点慌，不知道深更半夜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声让助理给他送一桶油漆来，助理听得莫名其妙，“油漆？”

林声低低地“嗯”了一声。

助理披衣起身，只觉得头大，最近诸事不顺，老板本来就不常给好脸色看了，这大半夜的要油漆是假，倒像是要找个借口把自己给开了。他好容易弄来一桶油漆送到指定地点时，天都快亮了。

林声努努嘴，“搁下，走吧。今天放你一天假。”

助理诧异地离开了，没敢多问。那里是白露的家，助理是知道的，门上还有几个难看的大字，难怪老板要找油漆呢！也算是用情颇深了，可毕竟是个结过婚还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老板就这么看重呢？可再看看老板的长相和身家，也算是那女的走了狗屎运，能被他老板看中，啧啧啧。

林声脱了外套动手刷门，等一早白露推门出来时，大门已经焕然一新了，而门外则是席地而坐的林声，头发、脸上、手上，都有点油漆，显得狼狈不堪。

白露看得呆了，“你一直没走？”

林声很疲倦，“看你一直在哭，没敢走。”

白露知道林声怕自己走极端，只好闪过身，“进来休息会儿吧。”

林声如此形容进了屋，白鹤轩一见也是吓了一跳，但是谁都没说大门的事，毕竟芳川并不知道此事，所以只说林声是路过进来看看。

林声没与他们说几句话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也没人喊他，白鹤轩出门上班去了，芳川呆在屋里，白露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有时看看林声，有时又看看手机。从昨天之后，季南风就再也没给自己发过短信或是消息。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是气自己最后跟着林声一道走了吗？

白露有些不是滋味，又看看林声，一个恍惚间，竟莫名其妙地有点盼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如果是季南风该有多好。自己的确是气他的，从开始到现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从不主动和就说起，等到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爆发时，才会让她这么手足无措。他凭什么以为所有的事他都能一个人扛下来呢？凭什么自私地以为是对她好就隐瞒了所有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从不解释、从不辩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间接承认了这事与他有关系，即使没有关系，也一定是季家人的手脚吧？这么看来，自己以前多喜欢他也是不大可能继续了，要不然也不会后来出了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白露正在做饭，见他醒了招呼他自己去洗漱，让他一会儿留在这儿吃顿便饭，算是谢谢他帮忙。

林声睡得昏昏沉沉的，“我能不能下次再吃这顿饭？”

“为什么？”

林声借着厨房里刺啦刺啦的炒菜声，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这样我就还有理由来见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白露想从林家的别墅搬出来不仅仅是搬出来，也是以后不想再往来的意思。如果这时候他不抓住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机会了。

白露沉默地从锅里抄出菜来，装盘上桌，一气呵成，回过头才说，“不，就今天吧。”林声认识以前的白露，娇生惯养，特别爱撒娇，可没想到现在在厨房里竟也能独当一面了。他也没想到白露会这么坚决，默默地坐在桌边，只捡着吃了几口就落荒而逃，甚至没有周到地和白露妈妈道别。为什么？他千里迢迢地回来就是为了她？可她却并不理解自己，甚至把自己的好意全都推开了？为什么？

林声拨通了陈医生的电话，陈医生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林先生，你好，有事吗？”

林声烦闷无比，“我需要心理咨询。”

陈医生还是公事公办，“不好意思，这需要预约，还请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我们约个时间如何？”

“去你的。”事事都不顺心，林声难得爆出粗口，一摔手机，再一抬头才看见前头是红灯，可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一辆小汽车迎面撞来，钝重的撞击声让他觉得脑袋嘭地一下炸开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耳朵里也只剩下了尖叫。

白露，白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