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虚则无妄，无妄无欲便无痛苦……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用虚妄之心，打开你虚妄之眼，一切便无欲无妄。”

我摇摇头，还是不明白。他说得实在是太深奥了。我还想问清楚，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只有两次机会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抽手。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偏偏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个人在等我。他是谁？我又是谁？这样强烈的念头，驱使我不得不摊开双手，触摸那冰块。

感觉忽冷忽热，时而有雷电劈在身上，那痛楚已经无法言喻。眼前不断闪过很多很多画面，似曾相识的画面。

很多人，很多事，不断在我脑子里交叠。头痛得想要炸开一般，我疼得想抽手。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我只能让双手随着冰块滑下。我已经无法站立，所以只能选择坐到冰冷的地面。

虚妄，虚妄，一切都是虚妄。虚则无妄，无妄则无欲。

虚妄之心，打开虚妄之眼。我忽然有些顿悟，闭上眼静下来心，放空思绪。那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我未曾睁开眼，却能看到一道道人形一般的白影向我走来，他们穿透我的身体，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漫天的白雪下，那个绝尘的背影是谁？红梅簇簇，是谁的琴声悠悠？海棠花下，是谁的手推起秋千？是他！一直都是他！时光已过几万年，可人生却只若初见。

轰得一声巨响，我被弹出了冰块很远的距离。

我这才清醒过来，眼前的冰块延伸出一条看不到边际的通道。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走到冰块边上，那上面映在一张容颜。那是一张我爱了几万年的容颜。我轻抚过他的轮廓，轻轻唤起那尘封了几万年的名字：“九重，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朝着光滑的通道奔去，迫不及待地奔去，我知道他在等我。我都记起来了，我知道我是谁。我是月神予兮，是帝姬碧楹、也是郡主云棠……

我一路跑，这条道路似乎越来越窄小，直到看不见的尽头一团白光闪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暗香浮动，琴声悠悠。是谁在拨动琴弦，气势磅薄之声，如春雷惊梦。似乎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它一直在晃动我，直到我张开眼。

紫檀的木床上，垂下青纱帐。幽幽的檀香，入鼻真切。隔着青纱帐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琴声戛然而止。他站起身，缓步朝我走过来。

我笑道：“洛笙，是你吗？”我掀开青纱帐，洛笙那温温润润的笑脸就在我面前。与几万年前，一模一样。

洛笙点头道：“你终于回来了，予兮。”

我下床望去，窗外腊梅开得正好，只是不见那在梅林里抚琴的人。

“洛笙，他还没有回来吗？”

洛笙摇摇头：“想必很快了，他必定也是个归心似箭的。你……记得这几万年的事吗？”

我笑着点点头：“我都知道，我是碧楹，也是云棠。我都记得……”

洛笙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你，你先休息，刚刚觉醒还需巩固一番。我不打扰你了，我去大殿等他。对了，这盏聚魂灯，暂时不要灭掉。你灵魂还不稳，还是由它先点着吧！”

我点点头，洛笙出了门。身体躺了太久，全身都僵硬，我只好先活动活动。

这里是洛笙的房间我记得。以前来归墟的时候，他哪都允许我去，偏唯独这房间不让我进。那时我总笑他，是不是金屋藏娇或者有什么香艳痕迹，所以才不让我进去。他总是笑着不回答，久而久之我倒是越发好奇了。

可在后来，我所有心思都在九重身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踏入过归墟，而这个神秘的房间，也渐渐被我遗忘。

没想到今天再次踏入，竟是这样一番情景。我抽下一幅画卷，画里依旧是从前的我。一身红衣坐在河岸边，手中捧着一盏荷花灯。

我记得这个场景，这是我第一次央求他带我下界的时候。那天是人间孟盆兰节，河面上千百盏河灯川流不息。我高兴地放着河灯，而他却总是站在我身后，清清淡淡地笑着，沉默不语。

我收起画卷，忍不住叹息。我习惯他在我背后，却忘了回头看他一眼。他总是那样安静不打扰，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所以，我常常忘了他。

他也认为爱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事吗？所以他从来不说，不打扰，看着我爱上九重，也看着我，遗忘他……

谁说神佛超然，可是就算是神，也无法逃过情这个劫。为何大家都对这个情字情有独钟？是因为岁月太长，害怕寂寞吗？

我不知道，也想不通。我只知道，我爱九重，没有他，这漫长岁月便是空洞的黑暗。

我想起了芊蕊，那也是个痴情的女子。

我知道她不会泡茶，也不会酿酒，但是为了靠近洛笙，她都一一学会了。她爱着洛笙，所以一定知道洛笙的心绪。就像洛笙站在我背后，而芊蕊却在他背后一样。

如今想来，我当初的撮合他们，也许在他们当时看来，就是个笑话。我无心伤他们，却似乎将他们伤得最深。我不愿，却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我不是无心也不是无情，只是那一心一情都留给了一个人。

洛笙、景风、百里煜，我已经无法计算，我到底欠他多少了。可是，我依旧没放还。这一笔笔债，恐怕只能永远欠下去了……

洛笙，对不起。你不愿打扰我，那我就装作不知道。请原谅我的自私，只是因为这一颗心只属于那一个人。

窗外梅花开得正好，可到底少了一抹白。风过有暗香，是那梦中沉浮万年的记忆，那是他身上的味道。我闭上眼，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可忽然风止香浅，只因房门被打开。

那熟悉的味道飘来，不是窗外，而是身后。是他，他来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度梦魂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越是靠近，越是害怕。几万年的时间，我们分别太久。我不敢回头，你不敢向前，于是静谧的房间里，唯有暗香与情愫在升华。

案上一幅卷轴被风吹落，啪的一声在地上打开。那是手执红梅靠着树下的我，他微颤地拾起画卷，声音有些哽咽：“丫头……”

我知道他的忐忑与他的不确定，这个傻子，在他身边的人，一直是我，都是我。

我回过头，似乎是刚刚分别的我们，却恍若隔世。我轻笑：“九重，我回来了。”你漫长的等待，结束了……

手中画卷掉落地上，他那难言的面容上是晶莹的眼眸，他会心一笑冲过来抱住我：“予兮。予兮。你真的……回来了。”

我在他肩上轻轻答道：“嗯，是我，是我。你这个傻子，我一直就在你身边，还被你占了便宜，我的好师……父。”师父二字被我拉得极长，我像以前一样，捏着他的脸颊高兴地笑着。

他沉下脸纠正道：“不是师父，也不是九重，是夫君！”

我冷哼一声：“切，我又没嫁。某神说要身骑白马在那诸神中央把我取回九重宫的，可是，我没看到谁身骑白马来娶我呀？既然这样，我哪来的夫君呀？嫁你的是云棠，又不是我。”

他邪邪一笑，一把横抱起我道：“是谁刚才还在我耳边说，一直都在我身边来的？还不承认嫁过我？好吧，我是欠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不过你也欠我一样。”

我疑惑道：“我可不记得我还欠你什么！”

他轻轻一笑，低头在我耳边低声道：“你还欠我一个洞房，所以现在还吧！”

我啊了一声，瞬间羞红了脸。他可不管那么多，掀开青纱帐，便欺身而来。我紧张道：“九重你……你不要冲动！这里是可是归墟，洛笙还在外面呢？让他知道了，多难为情啊……”

鸠占鹊巢，这里是洛笙的地盘，还是洛笙的房。我只道，这样真心不好！

他扯开我衣带，笑道：“洛笙嘛……我特意请他去蓬莱喝茶去了。所以……没谁会来打扰我们。夫人就不要挣扎了，从了为夫吧……”

想我认识他几万年，竟不知他有如此鸡贼的一面。哎，真心是被那张飘渺的脸给骗了。好吧，我认了，谁让我爱他一切。

恍恍惚惚中，他在耳边轻轻呵气道：“予兮，这几万年，我都快疯了……”

我轻笑：“你一直都疯着。”

他咬着我耳朵，声音低沉迷离道：“我是疯子，只爱你的疯子。你是个傻子，所以，陪我一起疯……”

一对疯子，疯的几万年，玩了一场穿越生死的爱恋。幸好，在时光的尽头之前，我们找到彼此，拥有彼此。没什么比这更重，我们都等到了彼此……

青纱帐里，一室春光。窗外，不知何时飘了雪，绯红的梅花雪中傲然，一切似乎都完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