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新生(八)
叶翰远拿了一杯酒朝她走过来。
Shirley也不打算躲,取了块布朗尼在餐盘里,趁交流会还没开始先熨帖一下她的胃。
“Shirley医生。”
她笑了笑,“叶主任,总算有个熟人呢。”
他话语一滞,又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这里。”
他的交代有些慎重。
Shirley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严肃,只谢过了。
那边有人叫他,他只得过去了。
入口处热闹起来,Shirley堪堪吃完一块巧克力蛋糕,味道还不错,奶油冰冰的,一点也不腻。
她望过去。
傻眼了。
在人群中,他的目光还能与她交接,甚至朝她微笑点了下头,Shirley瞬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他说的改日再约?
难道就是今晚!
Shirley落在人群后,看着一大帮子人将薄安生和另外几个中年男子簇拥上讲台,他在那些领导班子里算是太过年轻的了。
然后她才知道,他是S大附属医院的董事,和他同台的几位也都是医院高级领导以及董事会的董事。
见他在台上谈笑风生,Shirley却不敢抬头。
因为她方才看了两眼,都和他的视线碰撞了。
就好像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所以,她逃不了。
几位董事和领导都发表完了讲话,大家又各自散开。
核心班子的几个人还聚在一起讲话。
Shirley又稍稍安心,至少火苗烧不到这里来。
她抿了口粉色香槟,这么好的东西,今晚的餐会当真是隆重的。
“Shirley医生?”
秦主任朝她招了招手。
Shirley傻眼了,再看看秦主任边上的那几位,她只能默哀。
他倒是知道自己镇不住她!连她的上司都请出来了!
她还能说什么!
Shirley走上前去,秦主任介绍,她一一见过面。
轮到和薄安生握手,他笑意吟吟的,心情似乎大好,Shirley只想逃,他却故意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尖,手背旋即通过电流一般,微微发麻。
她即刻窘迫得很!
他铁定是故意的!简直是来报仇的!
薄安生见她两颊像染了胭脂粉,愈发喜形于色,“Shirley医生不需要紧张,你可是救过我一次的。”薄安生此话一出,两位董事即刻附和起来,玩笑道:“倒还有这样的故事在?Shirley医生年纪轻轻,藏得很深呐!”
Shirley只得和他们客套起来。
秦主任是个明眼人,这场餐会本就来得莫名其妙,还有薄总的出席,更是令人意外,上面又隐晦地点了Shirley医生的名字,他再明白不过了。
薄总这人可不好说,谁也不了解,秦主任倒是有些替她担心呐。
餐会结束得颇早,Shirley让西崽给她叫了出租车。
但令她意外的是,薄安生更快。
他今晚自己驾驶,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在夜色下依旧张扬跋扈。
他单手支在车窗上,朝她打招呼,“我送你!”
哼!他送!她就非得上去吗!
有了那次的教训,真当她是笨蛋啊!
她眯眯眼,假笑,“谢谢,我叫过出租车了。”
薄安生莞尔,开了车门下来,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傲慢得可以,“我替你取消了。”
“……”
她能说什么?怒吧!不!岂止是愤怒!
这人也忒随便了!
安利的总裁就了不起吗!整个S城都是他的吗!
她连乘车的自由也没有吗!
Shirley简直是找不到词汇来描述这一刻的感受了!
“Shirley!我送你!”叶翰远也赶了过来,明显是为了阻止薄安生靠近Shirley!
Shirley回头,有个薄安生还不够,现在连叶医生也来了。
Shirley却来不及去注意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火苗,她只是看到叶翰远身后仓促赶来一个女子——黑色及膝风衣,挽着紫色亮片包包,她在看到Shirley的那一瞬间就止住了步子,整张脸是惊愕的。
她大概和叶翰远一样,将她认作了某人。
看来叶翰远口中的那个某人和她确实相像。
那么,薄安生呢?
叶翰远似乎和他认识。
他们都将她当作那个人吗?
可是,她凭什么要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更多的脚步声接近,那个黑衣女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她挽住叶翰远的臂弯,样子亲昵。
Shirley不愿再僵持下去,更不想被更多人看到这一幕,她径自绕过去开了兰博基尼的车门,坐进去。
薄安生和叶翰远再见,上了驾驶座。
车子开出去,她仍看见叶翰远站在原地。
“你不喜欢副驾驶座的位子吗?”他拍了拍空座位,很遗憾的样子。
Shirley说:“我不喜欢。”还有你这个人。
他笑,“Shirley医生很不同,而且很直接。”
对!她就是不同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巴不得坐到那里去吗!
她一直抓着手机,以防万一,她可以打电话报警。
薄安生见她状态紧张,放了音乐。
“小野丽莎,听吗?”他说着,已经点了播放。
她点了点头,车内的音响设备装得极好,整个人倒像是窝在视听室的沙发里,懒懒的,很舒服。
薄安生真是会享受。
她靠在宽敞的座椅上,眯着眼,听旋律,声音极为清晰,是真人的嗓音,而非手机和电脑里的金属乐,她甚至能分得清小野丽莎什么时候换气,什么时候顿了声音,又是什么时候轻轻叹息——
她就这么听着,手脚都有些发软。
等Shirley反应过来,车子早已是停下的了。
薄安生的车技看来也是极出色的,简直是一点颠簸也没有。
再看看时间,十点多了。
她瞬间又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有些窘迫,她推了推车门,“我到了,你怎么不叫我?”
薄安生没有开锁。
她推了推没动静。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现在,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四年,有多长?
若是她知道,肯定又要害怕了。
薄安生开了车门,走到她坐的那侧,亲手替她拉开了车门,“晚安。”
“路上小心。”她出来,声音说得很轻。
其实是不愿意说的,凭的不过是教养。
她不过随口的四个字罢了,但他显然很欢喜,从他的眼睛里能很清楚地看到。
他让开些空间,Shirley走出去,空气微凉。
“那晚是我失态,希望你能原谅。”他在背后说。
倒是很真诚的语气。
其实看他今晚,她也知道了。
可总归是那晚让她有些心悸,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她是不愿意靠近的。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足够聪明,但她知道自己的能耐,有些东西玩不起,她连碰都不会碰。
嘉熙常说她胆小,是的,她就是胆小。
可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又想保护自己,按嘉熙说的,这本就不可能同时做得到。
她略略思索,定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天色很晚了,薄先生快回去吧,囡囡需要你。”
她想这是一个足够好的理由,因为他爱囡囡,也果真,他走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道歉,因为她想啊,那个要被道歉的人也不该是她吧。
在S城这段日子住下来,她倒把自己搞糊涂了。
还有那晚,她莫名地害怕。
以前,什么东西想要,她都想得很清楚并会为此付诸行动,就像她选择了急救医生这条路,她就义无反顾地走到今天,甚至把Shire都抛之脑后。
回到宿舍,Shirley倒头就睡。
是夜。
浅蓝色泳池里的水波纹才稍稍平息,男人靠在休息区的躺椅上。
“你何时回来的?”
薄嘉树喝了水,“不久前,还没打算安定下来。”
“回家看了吗?”他又问。
“我去看过奶奶了。”在家族的墓园里,同爷爷并排挨在一起,奶奶的那张照拍得很好,看上去比爷爷年轻许多,不像爷爷头发都已经半白。
他沉吟,“突发脑溢血,奶奶走得很快。”
薄嘉树点了点,他知道这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那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德国,同崇碧一起陪Shirley做治疗。
“不打算留下吗?”薄安生接过他递来的水。
“暂时还没有打算。”薄嘉树回答。
“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
嘉树笑了笑,“我听说姨娘他们搬出去了,找到他了吗?”薄美婷和丈夫搬离了山庄,据说薄寒来还在的,却不怎么在公司出现了,还有他的母亲,至今都没有回来。那个家,他还有必要回去吗?
薄安生眸光微动,“你的人不也在找吗?”
“是,我找到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薄安生哂笑,眼角拉得细长,“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薄嘉树想到刚才医院前的那一幕,颔了颔首,又说:“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四哥还沉浸在过去。”他说,却是肯定的语气,自然另有深意。
当年的事,薄嘉树大抵恨过他的,但几年过去,今日再见,他竟然不剩下一点恨意了,有的只是重逢的平静,那是他们过去的纠葛,那时候就该做一了断的。
而今,他只希望Shirley能平静地生活。
“我派人去找过,你做得太好,我手下的人总是晚一步。”薄安生微叹,他还活在过去,从找到唐爱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无法释怀。
他的生活,于别人而言,足够煊赫辉煌,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暮色之下,他心里的空洞,身体的一部分被人生生剜去的疼痛,还有无休止的噩梦——
从未平息过。
而今,她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会和他生气发怒,他是得意忘形的。
薄嘉树早知道说不通的,不然今晚也不会和他见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