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靠近，冷清的走道投上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的脚步停下，原是因为门口坐着的那个人。

微凉的夜，她只穿了一条橘色的背心裙，两条细长的藕臂露在外面，一头乌黑长发已经快齐腰。

许是灯光障眼，他竟觉得画面柔和得不可思议。恍惚回到无数个平静的夜里，她会抱着书靠在他身边等他结束工作，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时间，往往都是他过去喊她才发现她早就抱书睡着了。那时候，她的脸总是很烫，像发烧似的。

她站起身。

目光收敛，他早已平静。

他按了密码开门，咔嚓轻微的声音，她的指尖打了个颤。

他走到玄关处，等了会儿，才听到她进来。

薄安生将车钥匙丢到格子里，换鞋。

“你有事？”他问得很客气，至少语调平静，没有要轰她出去的意思。

屋子里还没亮灯，仅凭借楼道里微弱的灯光她能分辨出他的脸，虽然不甚清晰。

她张开嘴，酝酿的词语却卡在喉咙里。

他的背影安静，她越是着急。

终于等到他不耐烦。

“没事请回吧。”

“我没带钱在身上。”结果被他这么一逼，她就胡乱说话了。

他一笑置之，回头，目光带着戏谑从她身上掠过，“你知道这种种暗示了什么吗？”他一步步靠近，很快将她禁锢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旋墨带着奇异的光华，抬起她的下颔，“你知道在这深夜一个女人孤身送上门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异性。”叶留山反诘。

他面色一变，猝然放开手。

他哂然，“如果是以前，我会相信你。”

叶留山拉住他的手臂，固执地问：“现在为什么不行呢？我现在也是一样啊，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当初是你说的，你变了我可以努力让你变回来，为什么换成我就不可以？”她用力拉了拉企图唤回他的注意。

他侧身避开她的触碰，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叶留山手里一落空，盯着手心发怔。

“你说不愿意再见到我是真的？”她一字一句问，似乎不愿意相信。

“对。”

“那你之前要我待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把我当成玩偶吗？”

他轻微地叹息，“新鲜吧。”

“你骗人！那你替我买下老宅的房子是为了什么？”她拦住他的去路，“你知道它对于我的意义！”

旋墨复杂地睇向她，“算作一点补偿吧。”

“补偿？呵呵，真好笑！”她往后退了两步，“你可真大方！”

他面容冷峻，摇了下头，“那算不上什么，我乐意便做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拿支票吗！”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破绽来。

“你这么认为也无妨，毕竟——”尾音戛然而止，“啪”的一声，他握上她的手腕，“别动手，我明天还得谈生意，这样不好看。”他眯眼，说得轻巧。

她挣开手胡乱擦了擦眼睛，“你故意骗我的对不对？你想逼我走是吗？”

“薄安生，你要订婚了。”她压在心底多日的秘密，每晚来公寓等，总算被她等到。

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他回答。

良久，“是，我要订婚了。”他眸光沉沉，一如夜色幽远。

她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恭喜他。

可实际是，她像个茫然的傻子，什么应对都做不出来。最好的情况是，她能找到一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你没有骗我？”

“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电光石火间就这么做了，“不要离开我。”

两人僵持。

他动容了吗？

要不然他怎么会伸手把她纳入怀中。

“你可以选择留在我身边——”他低低地伏在她耳边说，“我不需要爱。”这样就不会有背叛。

她的心瞬间凉透。

他希望她做情人吗？不需要爱情的关系？

温热的气息扑散在耳边，她伸手在彼此间格出一段距离，眼睛很美好，“你不爱她是吗？”

“你很聪明。”他不吝啬赞美。

“你也想让我成为那样的？可却还是比不过她的存在。”若答应，她是阴暗的存在，最令人不齿的角色。

他抚上她的面庞，“你比她更对我的喜好。”

“所以你会多宠我？”她继续小心地提问，眼睛湛亮如星火。

“如果你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保证。”他低声诱哄，一手搭上她的后背。

她突然笑了，推开他，“不，这世上没有保证能发生或不发生的事，凡事都逃不过意外，你让我怎么信你？”

墨色的眼里流露出笑意，“这世上的事不外乎如此，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不，这绝不是她喜欢的那个薄安生。

他肯定是被蛊惑了，才会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来。

“你的幸福也拿出去做赌注吗？”她小心地后退。

“有的时候身不由己。”他往前迈一步。

背脊抵到墙上，她望着他的眼睛说：“那么我来拯救你！”口气很笃定，像在宣誓。

不，最近的事情让他觉得肮脏，他已经慢慢地陷进去，她怎么救？

他一手撑在墙上，一直在笑。

她放松身体，走过去抱住他。

高大的身体一僵，他又猛然退开，“你走。”

门遽然被关上，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数日后，安利大厦49楼。

从嘉树的话里得知，罗尔慧放手公司的事务，几乎将这庞大的企业都交给他们打理，自己则退居到后方，看样子是想要考验他们，新界这块地也就显得尤为重要。薄安生做事雷厉风行，诸位董事也不敢有微词，但就如嘉树所说，薄安生表面上风光无限，薄嘉树却几次见他喝得酩酊大醉，应酬也不必这么拼命吧？

他不开心。

Echo说他正在午休。

她推开门，办公室没人，休息室也没有。

还剩下一扇紧闭的白色欧式大门，金色的门把手闪着光。

她以前不相信第六感，可心口跳得很快，她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推开。

背后是暖的，眼前却是猎猎寒冬将她的希望悉数浇灭。

游泳池边，薄安生半坐在岸上，双腿都浸泡在水里，他的裤子仍固执地浮在水面下。他就这样坐着，侧着头伏在别人的膝上。

他的手按着那人的背，水湿了那人的衣衫。

他们在做什么？亲吻？如此忘情？

她能看到薄安生半寐的眼，眼线狭长，忽然消失在他们亲密的接触里。

“安生——”薄寒来不禁呢喃，将他抱紧。

薄安生不满足这样的接触，将他一下从轮椅上拖下来，一手拉开他的外衫，薄寒来推拒了两下却终是无法拒绝，便也随他去了。

“安生，只有我不会背叛你。”她将他抱紧。

“嗯。”他埋进薄寒来的颈里。

“你和陶承萱订婚只是暂时之计，那么她呢？你爱过她吗？还是因为你母亲，她父亲救了你的母亲，所以你才对她好对吗？”

“我早就知道母亲还活着，当时那人和外公那样逼她，她怎么可能还安稳地坐上飞机回来？只怕机场早就布满了他们的眼线，我母亲只要一出现便再也回不来见我们了……只是那人也没有抓到我母亲，姑姑一直派人在查，我也一样，只是多年来没有一点音讯，若不是叶留山脖子里的玉佩，我怎么会想到那处？竟是这般巧合……我父亲已经陪在她身边，她会好起来的，这一生她最舍不得的便是父亲。”

薄安生轻缓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如当头棒喝。她果真是傻子，生活在他身边这么久,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却是一点也没看明白他。

一切都是有因有果。

一环扣一环，里面竟有这么多情由。

薄寒来竟是女子！怪不得，她才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电光石火间，她和他四目相对。

她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脚步甚至慌乱。

薄寒来看到她，也微微诧异。她理好衣服坐回去。

叶留山谁也不理，只是看着薄安生，然后走到他跟前，许是薄安生出神了忘记反抗，她才能得逞——将他一把推下水。

自己也紧跟着跳下去。

薄寒来已有怒色。

叶留山小腿突然抽筋，她呛了口水，仍是朝薄寒来看去。

若她这般聪明隐藏到今日就会明白的。

薄安生怒视她，叶留山笑了笑，她完了。

不会溺毙在这里吧？

狠狠得呛了两口水，两手在水里乱抓，企图能有点依靠。

就在她以为要沉下去的时候，薄安生总算有点良心伸手托住了她。

她狠狠地吊住他的脖子，死命地呼吸。

他大方地嘲笑她，一手却环住她的腰。

薄寒来愤怒地盯着他们，“安生，你想清楚了吗？现在是什么关键时候？你要和陶承萱订婚了！你竟然还在这里和她纠缠不清！被陶承萱知道了怎么办？奶奶知道了又怎么解释？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厉害吗？”薄寒来劈手指向叶留山，“是这个女人三番五次来纠缠你对不对？”

叶留山瞪回去，狠狠地缠住薄安生，大放厥词，“错！薄总裁！我们这叫两情相悦！一字之差可别冤枉我！”气死你！没办法，太多事情消化不来，叶留山必须得分散一下注意力，比如吵架什么的好运动。

薄安生也极度配合，一手将她揽到身上，大手几乎按着她的胸脯，“大哥，不必那么谨慎，这里是我的地方，没人会知道。”甚至还带着几分鲜衣怒马纨绔子弟的模样。

叶留山微笑着，伸手去拧了他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