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荡荡曾经有着三个人的欢声笑语的房子里面，曾经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冲突。

那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还不忍回顾。

可是，时光真特么的是一个贱货，它往前走，不管不顾我们在后面苦苦地挽留，它嚣张地笑着，记录着那一场让人心碎的决裂，然后它被那个记载着难过的东西叫嚣着丢到我们的脚下说：“你给我好好收着。”

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回忆。

那一天，和我类似决裂了的张岱找到了何晓华，他把从香港带回来的药品和护肤品一股脑地给何晓华。

或者，他和何晓华是这样说的：“晓华，我下个月就要去北京了，我喜欢邓七七，可是她宁愿一个人活在过去里面，也不愿意选择对她默默付出的我，我伤心到了极点，我需要逃离。”

又或者，他是这样说：“晓华，其实我要离开深圳去北京，真的是做了很久的斗争，我觉得深圳这座城市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不管张岱说了什么，何晓华都是一个勇敢的女汉子，她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她同时是一个感性的女汉子，她丢下那些药品和护肤品，她从后面拥抱了张岱。

她拥着他，她说：“我喜欢你，为了我留在深圳吧。”

可是张岱就是那种黑白分明的人，在他的心里，他是真的把很何晓华当成很好的朋友，他不忍心伤害她，可是又想断了她对他的念想，在一念之间，他掰开她的手，他说：“我只想和你做好朋友。”

但是何晓华确实是一个暗地里爱得死去活来不在紧张关头不会承认的人，但是一旦她承认，她就不可能像傻逼的邓七七一样前怕狼后怕虎，她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她说：“张岱，你告诉我，你只想和我做朋友，你不想为了我留在深圳，不过是因为你不只想和邓七七做朋友，你甚至想为了她离开深圳，我说得对吗？”

张岱或者是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回复了何晓华的。

我可以肯定他说得那句话肯定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何晓华。”

那一天，我的额头上面还有惨白白的纱布，我和李默默并排坐在沙发上追一个TVB的电视剧，何晓华忽然流着眼泪开门进来。

我和李默默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我说：“晓华，怎么啦？”

我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她却厌恶地甩开了我的手。

她说：“邓七七，你别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李默默疑惑地说：“晓华，你说什么呢？”

我以为何晓华想说的事情是关于我和王胜的，我以为她下一句想要说：“对于你这样揣着不干不净的钱来到学校和我们成为好朋友的人，我感到恶心，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太肮脏，你太让我感到恶心。”

我沉溺在自己的想象力里面不能自拔，我想抱一下自己的头安慰一下自己，手却在举起来的时候，何晓华就一把推搡我，她用手戳住我心脏的位置说：“邓七七，你有没有在偶尔的时候摸着你这一颗心问问你辜负了什么人，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从你的世界里面出来看看我们的情绪我们的心情我们爱谁我们恨谁？”

我差点站不稳被她推倒在地。

我看着她的泪眼朦胧，执意地问：“晓华，怎么啦？”

何晓华却一下子哭得更凶。

她说：“邓七七，够了，收起你那一两句的关心，我受够了，真的够了。”

她梨花带雨，我急得生烟，李默默一旁有点愕然。

李默默走上前扶住何晓华想让她坐到沙发上，但是何晓华也是甩开了李默默的手，她把从张岱手里拿回来的药品丢在沙发上，那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薄薄的塑料袋子里面探头出来的，是胃散。

我的脑海里面忽然又翻江倒海，想起张岱静默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影在深圳寂静的夜里面显得格外冷清。我想过去挽留他留在这座城，可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从后面抱着他说：“张岱，谢谢你喜欢我，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我选择和你在一起。”

原谅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因为感动，因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你曾经给我指明方向，因为在苦难的时候有你带我逃离，因为你记挂我，因为你爱我，我就能回馈给你相同份量的感情。

友情和爱情，你到底选择哪一个？如果可以让我选，我选择在没有不可抗力的情况下，遵从自己的内心。如非要我作出违背我内心的选择，那我不过是放弃选择。我以为张岱会懂，可是他又凭什么会懂。他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对于感情的方式，我当然知道。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原来他确实怀着不坚决的决裂来和我决裂，他甚至还记得我吃开的那个牌子的胃药。那一袋子的药，上面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我的眼泪终于挥洒而下。

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意，但是如果我愿意为你流下眼泪，哪怕这份眼泪来得太迟你撤退得太早。

可是何晓华却不管我有没有掉眼泪，她也还来不及问我额头上小小的伤口从何以来，她以为邓七七每一天都是没心没肺的，她不知道在不久之前我已经经历了一场崩溃，我确实已经没有太多的眼泪可以再让悲伤重来一场。

她一把抓起那些药丢在地上，她依然哭得很凶：“邓七七，你有什么资格去哭，你知道吗？现在最有资格哭的人是我。”

她一下子坐在沙发上，把袋子里面的药一瓶一瓶地丢在地上，她说：“因为我知道他喜欢你，因为你深夜未归去他家里喝酒，因为他给你送花你安然接受，我以为你也喜欢他，可是你最后却拒绝了他，我深爱他，但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深爱他，我总是隐忍，终于隐忍到今天之后才发现，他爱你，你不爱他，你拒绝他，他拒绝我。”

我的脑袋一下子轰隆隆地被炸开了。

我忽然隐隐约约记起李默默和我说：“七七，你说说，你觉得不觉得何晓华那家伙喜欢张岱？”

我含含糊糊地回应说：“好像是。”

是的，我当时只是那么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是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是我把何晓华放在自己的心外面，不去关心，不去关注，然后继续傻逼逼地不懂和张岱保持距离，不懂为他们制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我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感觉自己有点不可饶恕。

我坐下来，握住何晓华的手，我说：“对不起。”

何晓华没有一下子甩开我的手，她说：“邓七七，爱情和友情，你选哪一个？我曾经以为我能坚决选的人是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最想选的人不是你，是张岱。可是他却选了你，哪怕你拒绝，他也不可能在选我。我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张岱选了你，我没有什么可以责怪你的，但是我责怪你的是，你让那个本来从容淡定的被我爱着的男子，像一个败寇一样去逃离这座城市。这是我不能原谅你的地方。”

“你知道吗？邓七七，当他拒绝我，我没哭，当他说他肯定要走，我没哭。当他为你哭的时候，我哭了。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并不是因为你错得很多，而是我最终选择了他，哪怕只是得到了一场坚决的拒绝。”

何晓华说话，连夜收拾行李，她把我们从旧货市场里面淘来的一个小小的装纽扣的瓷盘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她把那些原本整整齐齐码在门口的鞋子细细用盒子装好，她把她的衣服整整齐齐码在行李箱里面，她把这个房间的钥匙放在茶几上。

李默默说：“晓华，大晚上的你能搬去哪里？先把东西放下，明天再搬。”

我也拿着行李箱在收拾东西，我把那个何晓华送给我的小河马玩具熊放进行李箱里面，我说：“应该搬走的人是我。”

何晓华却一边阻止我一边怒吼：“你疯什么疯，你住在这里上班还近，我搬是因为我不想见到你，你搬了，难道是因为你不想见到我吗？邓七七，我跟你说，如果你今天和我抢着搬出去，那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我拉住她的行李箱不让走，她说：“你给我放手。”

这场冲突带来的结果是何晓华决绝地搬离了由我们三个人共同一手一脚堆砌起来的快乐城堡。她最后一句话是说：“七七，等我哪天想开了，或者我们还能做朋友。”

可是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再可能回到心无芥蒂的那一天。

除非有一天何晓华爱上其他人，比爱张岱还爱得深。

可是这一天到底哪一天会到来？我期待着，却有心无力。

李默默抱着我说：“七七，不管何晓华选择的那个人是谁，我选择的肯定是你。”

何晓华的离去，是她心里面对爱情和友情最后选择的结果，明明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离别，但是我们的伤感都严重得很像情侣之间讲分手。

是的，在我风雨飘摇的时候，不仅仅是张岱，连何晓华最终也甩手离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