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忙道：“彩月自个儿猪油蒙了心，听从万通的指使纵火杀害皇后，与姐姐何干？姐姐切莫自责伤心。”

紫玥怜悯道：“彩月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太可怜了。大家姐妹一场，我打算晚上去枯井那儿烧些纸钱给她。妹妹可愿意与我同去？”

香雪满口答应：“当然愿意。我也正想去祭奠彩月呢。紫玥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彩月纵火谋害皇后，犯下滔天死罪，旁人连提她的名字都怕惹祸上身，也只有你还记着她。”

紫玥叹道：“她受制于人才会犯下抄家灭族的死罪，也是个可怜人。”

回到仁寿宫后，紫玥亲自做了一盏枫露茶，出门前特地将金累丝镶红宝石并蒂莲簪戴在发髻上，红宝石的珠光衬得清丽的脸庞娇艳动人。

她唇角微微勾起，并蒂莲寓意夫妻恩爱，永结同心。祐樘，只有我才可以陪在你身边。

时近黄昏，天际晚霞绚丽如锦，流光溢彩。紫玥端着茶盏径直向坤宁宫行去，刚穿过隆福门，却见小环与绿翘迎面走来，她含笑点头问好，小环盯了一眼她手中的黄地双龙戏珠茶壶，眸底流露几分敌意，说道：“紫玥姑娘真是辛苦，天天都给皇上送枫露茶。”

紫玥微笑道：“皇上最喜欢处理政务的时候喝枫露茶提神。”

“姑娘可知道皇上为何爱喝枫露茶吗？”

“为何？”

“那是因为皇后娘娘生前最爱喝枫露茶。”提到皇后，小环眼圈儿微红，哽咽道，“皇后娘娘寝殿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皇上不许任何人移动，娘娘的梓棺至今还放在坤宁宫，皇上坚持不肯发丧，每天处理完政务便回去陪伴娘娘。娘娘虽死犹生，谁都无法取代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紫玥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脸色却温柔如初，连声音也十分轻柔：“人死如灯灭。皇后娘娘便是天仙下凡，也不可能再活回来了。一个大活人和死人有何可争？”

小环闻言大怒，冷笑道：“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皇后贤良淑德，待人宽厚，忽而薨逝，阖宫上下莫不悲痛。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千方百计想要取代皇后娘娘。皇上对皇后娘娘矢志不渝，你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俘获圣心。”

“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紫玥淡淡一笑，曼声说道，“皇后那么爱皇上，我相信她在天之灵，必不愿看到皇上伤心欲绝，孤独终老，肯定也希望皇上尽快振作起来。你说对吗？”

绿翘盯了一眼小环，示意她不要再开口，淡淡地说道：“皇上刚处理完朝政，正在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皇上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和皇后娘娘的相处，所以已经下令不见任何人。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多谢姑姑提醒。”紫玥浅浅一笑，自信地道：“我和皇上识于微时，感情又岂是别人可比。皇上就算不见任何人，也必不会不见我。

绿翘微微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祝姑娘好运。我和小环还有差事，不便久聊，先走一步。”

紫玥客气地道：“姑姑慢走。”

小环暗暗骂了一句“不要脸”，提步跟着绿翘离去。

紫玥径直走进坤宁宫，刚踏进庭院，只见朱祐樘立在一片绿藤前面，神色哀伤，嘴唇翕动，似在自言自语什么，连有人进来也不曾察觉。

她轻轻地走过去，却听他低声说道：“你说金银花一蒂二花，花开时两条花蕊探在外，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又称鸳鸯藤。你亲手栽下这片鸳鸯藤，说好了等明年花开，要和我坐在藤架下饮酒赏花。”

“祐樘！”紫玥眼中闪过一抹嫉恨，心中既怨且痛，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何你就是不肯忘掉她？

朱祐樘身子一震，痴痴地望着隐在绿藤间的半张脸庞，幽深的双眸绽放奇异的光芒，声音嘶哑：“你终于来看我了。”

紫玥双颊浮起一片绯色，温柔地说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朱祐樘拔开身前的绿藤，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艳阳下金累丝镶红宝石并蒂莲簪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他微微眯了眯眼，拧眉定定地盯着金簪，眼中充满失望：“怎么是你？”

紫玥闻言手微微一颤，黄地双龙戏珠茶壶险些摔在地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不快，含笑道：“我做了你最爱喝的枫露茶，是用刚刚采摘下来的枫叶做成，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朱祐樘神色清冷淡漠，淡淡地道：“搁在那儿吧，朕想喝的时候自会喝。”

紫玥将黄地双龙戏珠茶壶放在藤架旁边的石桌上，犹豫了片刻，柔声劝道：“祐樘，皇后已经仙逝，你将她的梓棺一直放置在坤宁宫，终究不是个办法，就让她早点入土为安吧。”

朱祐樘沉下脸，冷声道：“此事朕自有分寸。”

紫玥双眼通红，眼泪滚滚而下，仿佛是自己的至亲死去般悲痛，抽泣道：“祐樘，皇后薨逝，我和你一样伤心难过，如果可以，我宁愿葬身火海的那个人是我。”她泪流满面，拉着他的衣袖哽咽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心痛，绝望，你也要振作起来，不要再沉沦于伤心之中。不要忘了，你的子民需要你，太皇太后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朱祐樘听到“人死不能复生”几个字眉头微微拧起，冷冷地推开她：“若无要事，跪安吧。”

紫玥冷不丁被他推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正巧撞到鸳鸯藤架上，“哐当”一声，藤架坍塌而下，想避开已是来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

朱祐樘脸色剧变，抢步上前，望着满地狼藉的鸳鸯藤，嘴唇紧抿，幽深的双眸涌动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至爱的珍宝毁于眼前。

紫玥心寒不已，手肘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抵不过胸口疼痛的万分之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祐樘，在你眼里我难道还及不上一片她亲手栽种的绿藤吗？我们相识十数载，生死与共，难道还及不上你和她数月的感情吗？

她静静地拭去所有的眼泪，清丽温婉的脸庞找不到一丝怨怼，双眸盛满不安与内疚，自责地道：“祐樘，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站稳。”

朱祐樘面无表情地说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

若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更惹他厌烦，紫玥是聪明的女人，自然懂得适可而止，遂咬牙忍着手臂上的痛楚，起身说道：“祐樘，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掸了掸裙子上的尘土，右肘似乎摔得不轻，淡紫色的袖子上染了一片嫣红的血迹，而朱祐樘却自始自终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是空气般不存在。

“紫玥姑娘，你受伤了？”此时德全匆匆从外面奔进来，盯着她衣袖上的血迹，有些焦急地问道，“要不要紧？老奴这就命人去传太医。”

紫玥脸色黯然，摇摇头道：“不要紧，只是擦破了点皮，我回去抹点药水就好了。”

德全看到地上倒塌的鸳鸯藤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朱祐樘，又看了看紫玥，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

朱祐樘拧眉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都给朕出去。”

德全忙禀道：“皇上，牟指挥使刚刚传来消息，已经抓到万通了。”

刚走到仪门处的紫玥闻言心头一跳，忙藏身在旁边的花树后面，侧耳凝神静听。

朱祐樘微微动容，问道：“万通现在何处？”

“牟指使挥在定州乞丐居住的破庙里找到万通，现正在回京城的路上，明天就会到。”

“通知牟斌到京城立即来见朕，朕要亲自审问万通。”

“是。”德全面色微难，又道，“奴才听说万通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乎神智有些不清。”

朱祐樘沉默了片刻，拧眉问道：“彩月的母亲可有找到？”

德全低头答道：“锦衣卫已经找到她的尸体，是被人勒死后弃尸河中。”

朱祐樘闻言倒没有惊讶，皱眉沉默不语。

紫玥唇角微微扬起，望了一眼庭院中的两人，转身悄悄离去。

德全犹豫了一下，又禀道：“皇上，还有一事奴才觉得很奇怪。”

朱祐樘皱眉问道：“何事？”

“锦衣卫发现……”德全走到他身旁边，躬身悄声密语了一番，神情颇为凝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