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堂准高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呢，再说说，具体怎么个荣幸法？”

我回他道：“他也觉得你能认识他，是荣幸之事。”

日下副社长“深情”地看着新堂准。

新堂准“深情”地看着我

我“深情”地看着他俩之间的空气。

新堂准怒道：“还要不要我切鱼了？！”

我立刻坐到靠他最近的吧台前，双手撑着下巴，瞪大眼仔细看。然后我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叫了出来。

新堂准和日下副社长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条已经半死不活的鱼，只见新堂准将日下副社长拿着的那柄刀放回插刀架，挑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刮磷小刀，只见指尖上下翻飞间，鱼鳞如雪花般，舞动在静止的空间内。

我屏住呼吸，就看见新堂准又换了一把小刀，这次，更加细密的刀法，让我目不暇接。

一个翻挑动作过后，他停下了动作，单手抓住鱼头拉了出来。一条完整的鱼骨架，被拉出来，在我眼前晃荡。

细密的鱼刺落在一边，新堂准得意的说道：“如何？”

我给予其热烈的掌声，好牛掰，我每次杀鱼都会弄伤手，真想拜他为师。

日下副社长道：“以后杀鱼嫌麻烦，你就带过来给他杀，他挺便宜的。”

我看着新堂准气鼓鼓的脸，忍不住抽着嘴角问：“为啥便宜？”

“因为我还没有出师。”新堂准抢在日下副社长暴露他之前，只能强行自我坦白。

日下副社长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要再欺负他了。”坐在帘幕后一动不动、只留下朦胧背影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听这声音，俨然就是那位日下副社长一进门时就打招呼的男人。

好像是叫小林……

“姐夫。”新堂准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仿佛下一刻就能冲过去抱住那个男人的大腿，哭诉我和日下副社长对他给予的暴行。

“刀功依旧不行，今天晚上，在削一百个花雕苹果给我。

新堂准苦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苦逼样。

小林道：“怎么，不满？”

新堂准连忙摇头摇得跟吃了*似的，向我看了一眼，才小声地毕恭毕敬地对小林说道：“姐夫……最近苹果涨价了……”

“嗯？”里面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生气。

新堂准涨红脸，把头埋在工作服的立领里，道：“我、我没钱买了。”

日下副社长打圆场，道：“苹果最近确实贵了好些，不如就削石头吧。”

新堂准震惊地看着日下副社长，就差用手指着大叫“最毒妇人心”。

小林不满道：“那可不行，苹果削坏了，我还能罚他吃一百个苹果，石头削坏了，我还能逼他吃石头吗？”

日下副社长斟酌着，道：“可以罚他一个月吃您亲自烧的罗宋汤，新堂最不爱吃这东西了。”

新堂准就差用眼神杀死日下副社长了。

小林道：“好主意！不过，我不爱做饭。”

“只有您做的，他才不敢阳奉阴违。”日下副社长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辉，里面的人想了想，低声道，“好主意。”

日下副社长拿起刀，快速地在新堂准削好的鱼上划了几刀，将鱼肉放在小碟中，将白萝卜丝洒在其上，从怀中掏出一瓶酱油，倒在小碟上，再将鱼肉推到我的面前。

芥末等调料每个座位上都有放，我很不客气地挑起一块鱼肉，就着黄色的芥末，塞进了嘴里。

鱼肉如同冰激凌，入口即化，咸咸的酱油里，还带着柠檬酸的清爽感，芥末的微呛加以辅佐，简直超级好吃的呀！

新堂准也不甘示弱地给了我一叠。

我也不能太过不给那个外表略显不良的人面子，于是，挑了一块就想往嘴里塞。

日下副社长在一旁道：“不用勉强吃进去。”

我心中想着，一样的材料，不过是佐料不同，再怎么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于是，我张开了嘴。

日下副社长对新堂准道：“我还需要一条鱼，你帮我去拿。”

新堂准不满地说：“要吃不会自己去拿骂，小少爷！”

日下副社长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不想动弹的新堂准，语气难得强硬地说：“快去拿。”

新堂准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边磨磨蹭蹭地走着，边说：“我还没问唐小姐的感想呢，就急着赶我走，真是的。”

而我的味蕾，在他们短短的交锋中，从天堂直接掉进了地狱的岩浆池里。

入口即化……是即化的，但是那味道，就像是刺人的木屑加水搅拌成糊糊，再强行加入芥末的呛味，在我的嘴里不断打架。

我保持着含在嘴里的姿势，痛苦非常。

我觉得，如果我要是咽下去的话，痛苦的可能就是整个消化系统了。

同样一份食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区别！

新堂准前脚刚进帘幕里，日下副社长就立刻拿了个小碟子，往我面前一推。他背对着我，轻轻道：“别勉强……”

我用餐巾纸慢慢包着，吐了出来，扔在小碟子里。日下副社长继续小声地解释道：“本来没打算让你吃他做的料理……我没想到杀鱼会那么复杂，真是对不起。”

看着他羞红的耳朵，我大着胆子鼓励道：“我想再吃一些日下先生做的，可以吗？”

他回过头，目光柔和地说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新堂准拿了条鱼出来，看到我，立刻凑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地问道：“怎么样，我们新堂屋的料理很不错吧？”

日下副社长道：“告诉他真相就好。”

有日下副社长在身后支撑，我立刻胆子肥得不要不要的，说：“你做的料理，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嗯？”新堂准似乎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他面露笑意，满脸都写着“再多夸我一点”的表情。

我继续道：“您的料理，是世界级灾难。”

新堂准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显然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我特别真诚地劝解道：“您真的不考虑雇佣一个厨子吗？不然真的会越穷越穷的。”

帘幕后的小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用他那半沙半哑的嗓音，慢慢对新堂准道：“看来，今天不雕满一百块石头，是不能睡觉了吧。”

“姐夫，你怎么能信九十九带来的女人说的话。他们绝对是串好词儿的！”新堂准据理力争。

“我是他下属！”我愤怒地解释道。

“九十九当年也是这样劝他的，确实上下一心呢。”小林意味深长的话语，让我浑身一阵冷意，然后，日下副社长开口了。

“小林，我当时劝他不要开店，并不是让他雇个厨子。”

“所以？”

“所以唐小姐表达得比我温柔多了。”

小林和新堂准：“……”

我迅速吃完日下副社长给我做得鱼肉料理，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抬头对日下副社长道：“我吃好了，谢谢招待。”

新堂准：“你不应该写我吗？”

我虔诚地双手合十道：“谢谢新堂先生完美的杀鱼表演，以后我家的杀鱼事业，就交由您帮忙完成了。”

“哼！我从不做白工。”新堂准傲娇道。

“……我会付钱的。”

“多少？”

“十次一箱苹果。”

“成交。”

日下副社长带着我出了新堂屋，我有些担心地问：“日下先生，您还没吃饭吧？”

“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我想说你特喵什么时候吃的，当我眼瞎不成吗？不过在如此风度翩翩的副社长大人面前，吃人嘴软的我也没法爆粗口，摇着肩膀告诉他晚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啊亲请千万不要这样做啊亲！算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是别人的肚子。

日下副社长开车带我兜风，说是发现了这附近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乍一看，和他以前在日本时待的地方很像。

我是蛮感兴趣的啦，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绅士。

夜色追在我们的身后，街上华灯初上。一辆接一辆的轿车，就仿佛是在马路上不断迁徙的暖黄色灯笼。

他们是要去哪里呢？会和自己的谁见面呢？是要对谁说着情话呢？我想起了薛骁，他现在又在想谁呢？

在安静的车厢里，日下副社长和我听着舒缓的歌，我突然摸到自己的包里有个略硬的圆形物体，打开一看，才发现，那是我当初送给叶骏的亲自剪辑的光碟。

我还留着这光碟做什么呢？

“那上面都是你喜欢听的音乐吗？”日下副社长突然问。

我吃惊地将目光收回，看向日下副社长。灯光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留下不断快闪的斑驳的剪影，显得有些忧郁。

他解释道：“这种规格的碟子，是很久以前的流行款式。尽管你保养得很好，可还是有许多划痕。应该是经常听的吧？”

这种细节，像我这样粗枝大叶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被日下副社长提点一番，我想起当时叶骏怪异的停顿，不禁有些羞愧，又有些小小的高兴。

羞愧于自己不善察言观色的愚钝个性，高兴于自己当年的心意，并非打了水漂。即使叶骏不曾爱过我。

我点点头，有些释然道：“是啊，当年我很喜欢。”

当年的我，很喜欢。

当年喜欢的人，当年喜欢的歌，当年喜欢的课程，当年喜欢的地摊小吃。记忆流水般地涌现而出，我不由得顺着气氛，轻轻地，如同小心捧着一片易碎的泡沫，问他：“能一起听听这张碟子里的歌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