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唯欢不由哑然，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相对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终于也只是涩然叹了一句：“你应该早和我说……”

娜钟苦笑一声道：“我心里一千一万个想要和你说，可是却又如何能够开口呢？我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兄长，不能再不顾及父王和族人了。哼，只是没想到我这般小心，南山部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如今也好，总算可以叫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哥哥出事后的第二天，皇上果然依约给你我赐婚，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又是悲凉，又是欣喜，恍恍惚惚接了旨，却突然想到，这份婚约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若是不愿意，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除了你，可什么都没有啦。”

她这样一说晏唯欢也想起来了：“所以之后你就去找我了？”

娜钟叹道：“是啊。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见你，不该喜欢你，可还是忍不住，可还是每多见你一次，就要比以前更加多喜欢你一点。”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满怀忐忑地去华玉宫找到了晏唯欢，却又十分怕听到他说甚么绝情的话，因此踌躇了半天，却也只是欲言又止，不敢开口。

晏唯欢大概是很少看见素来开朗活泼的娜钟这幅样子，以为她心里害怕，又或者是他既然接了旨，便已经将娜钟当做了自己亲人一般的存在，因此难得地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淡淡道：“你放心，我日后自然会好好待你。”

只这一句话，娜钟连日来的挣扎、犹豫、痛苦顿时仿佛全部化作了一腔柔肠，在这一刻再也想不到其他——她十分清楚，以晏唯欢的性格，说出这样一句话是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的认真。

只是事已至此，当时那些本就不多的细碎甜蜜也早已经在时光的沧桑中被冲刷黯淡而忧伤，再是屡屡回忆也无济于事了。娜钟没有再多提，而是用最简单的寥寥数语带过了这桩悲剧最后惨淡的收场：“大熙的风俗是订了婚的夫妻在婚前不可见面，我听了你的话安下心来，也不愿意再违背这里的规矩招来变故，因此只是日日深居简出，静心待嫁，谁料在成亲当晚揭了盖头才发现，来娶我的，竟是你的父亲，当今天子！”

晏唯欢虽然已经早就知道结果，也猜出其中一定是出了甚么变故，却也说什么都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自己父皇那张严肃而又高高在上的面容，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三年了，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娜钟叹息道：“我曾听说过战国时‘新台纳媳’的故事，那时候心里面很是同情宣姜，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也会落在我的头上。可是，可是皇上并不是喜好美色之人，那时候你们父子之间也没甚么隔阂，他到底为何如此？帝王之心，实在难测！”

晏唯欢嘴里发苦，慢慢扶着身侧的桌子坐了下来，道：“对不起。”

娜钟把这段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心情十分畅快，只觉得那不得不囿于方寸，三缄其口的愤懑，以及由此而生的莫名怨恨，都如同晨光下的露珠，随着这夏日清晨的天光，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缕轻烟，再也找不到痕迹，唯剩那冰凉的触感，似乎永永久久地停驻在了心底。

她于是摇了摇头柔声道：“殿下，当年事情发生时你不在京都，这原本就不关你的事，如今还能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晏唯欢道：“我那时被派了差事，想着几日便回，因此也没有告诉你一声，平日里对你的事情也多有疏忽，这些……都是我不对。”他看着这座空寂破败的宫殿，心里愈发难受：“娜钟，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里，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想法子救你出去。”

娜钟侧了侧头，掩去眼底的泪意，低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子了，殿下，你怎么还待我这样好？”

晏唯欢也不看她，只道：“你是娜钟。”

娜钟细细想着他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晏唯欢的神色忽然一凝，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人来了。”

娜钟一愣，却并不当做一回事，只微笑道：“我这里偏僻，除了你，便是有人路过，也不会特意进来的。”

晏唯欢摇了摇头，还来不及解释，冷宫最外殿已传来了众侍卫拜见皇上和贤妃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