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几名夜袭之人交给法性自己处置，楚临凭和晏唯欢慢慢走出寺门。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法性方才的样子，心下都有些黯然。

楚临凭强笑道：“好在唯欢你看出了那少年的袖中匕首，法性大师心性开朗，想必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晏唯欢默然片刻，忽道：“他身上隐隐有股苦杏仁的味道。”

楚临凭不解其意，只顺着晏唯欢的话道：“不错，缩骨粉阴毒之极，沾上一点都令人防不胜防，但唯一的弱点就在于味道过重，总也去不掉，因此才叫人容易发觉。”

晏唯欢沉吟道：“缩骨粉……”他低语道：“我怎么好像在蒋家也闻到过这种东西……可究竟……是在哪里？”

楚临凭见他苦思冥想，忽然抬手一揽晏唯欢肩膀，微笑道：“想不到有甚么打紧，明日咱们再去转一圈就是了。”

晏唯欢拧着眉有些不甘心，然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楚临凭看了看漫天的星星，又道：“累么？要不要我背你？”

晏唯欢睨了楚临凭一眼，天上的星辰似乎也在这一刻落到了他的眼眸里，明光璀璨中，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楚临凭呼吸一顿间，已听晏唯欢问道：“你的‘香车’呢？”

楚临凭回过神来，想了片刻才明白晏唯欢在说什么，失笑道：“让长扬放到你家门口去了。”

“……若是丢了，我可赔不起。”

楚临凭淡淡一哂：“这天底下，谁敢擅动落望宫的东西？更何况……”他含着笑意补充道：“任是何物，我的不就是你的，有甚么赔不赔一说。”

天上星河流动，地下溪水铮淙，一旁柔软的野草中，有蝉声梦呓般地鸣着，两人似在无忧说笑，但心里都渐渐用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阴霾与不安——想杀蒋选的到底都是什么人？他又是做了什么让这许多人都想要他的命？酩酊、缩骨粉、胸口压石，这无一不是少见的毒计，如今竟集于一身，三者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联系，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切线索搅得凌乱不堪。

这些问题在几天后看到落望宫传来的消息后，变得更加让人疑惑了。

楚临凭弹了弹纸面，脸上的神情带着浓浓的不解，他惑然道：“据我所知，九皇子向来是主战一派——他的舅家难道不正是司徒将军府么？若皇上果真有意出兵天山一带，这可是手掌兵权立下大功的好机会。蒋选死的突然，就算换一个户部尚书战事还可以继续，但交接之下也难免会耽误事情，出现种种变故。说实话，我本来一直猜想是五皇子想要遏制九皇子的势力才会这样做。”

因对着的人是晏唯欢，楚临凭向来也不讳言，这朝廷中种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势力角逐，被他说得直接异常。

晏唯欢道：“不瞒师兄，我起初也是这样想的。九皇子为人软弱温和，实在不像有这般主意的人。可这贵妃凤七件组既然是一年前皇上御赐给他的，若非他赠予蒋选，蒋选又怎么会有？”

楚临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知道晏唯欢和这位九皇子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既然查到了对方头上，以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气更不可能徇私。他思及此处，怕晏唯欢为难，故意道：“反正不管怎样说，既然是明面上的赏赐，内务府想必都记得清清楚楚，皇上那边更是一看便知。真相如何，咱们查与不查，九皇子都难免要被盘问一番了。”

晏唯欢却道：“这案子我怕是查不了几天了。”他见楚临凭面露不解，便解释说：“按我朝律例来讲，此事于私，九皇子是我血亲，我应当避嫌。于公，涉及皇家之事并不归河阳府管辖，而是应当移交京都的巡城御史来审。待杨大人将卷宗报上去，怕是交接之人很快就要来了。”

楚临凭也的确不愿意晏唯欢再查下去，这桩案子涉及到皇子之间的党争，实在太过敏感。晏唯欢便是再被贬谪，终究也是皇家的嫡系血脉，他虽然在诸皇子中年纪最小，但大熙朝向来注重嫡庶之分，当朝皇上正经的嫡子说到底只有太子晏苍和十一皇子晏唯欢两个，再加上晏唯欢自己也是才能出众，纵然他无心帝位，沾上这样的事情也难免被人猜忌。

楚临凭本来一直暗暗担忧，只是他即便身为落望宫宫主，可谓坐拥半个天下，终究还是拿这个师弟没有法子，因此方才也就没有出言相劝，只想着如何暗暗相助。此时听说晏唯欢不用再查，心头一松，口气也愉快起来，笑道：“如此便好。过几天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了，要不要随我出去转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