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酒桌上的阴谋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绕过九曲回折的走廊,温昊终于领着我停在了一间包厢外。
他拧了拧眉。
我知道他在思忖什么,这儿太华丽了,排场十足,金碧辉煌,不像是一个——
谈细节的地方。
但是他并没停顿很久,只稍作犹疑便推开了门。
引入眼帘的,是端坐着的五六个人,其中既有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也不乏大腹便便的秃顶男子。上座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瞧上去精瘦而戾气十足,面上虽然堆着笑,却又莫名地叫人心生寒意。
更古怪的是,我总觉着我见过他,虽然可能只是一面之缘,可是我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终,我也不想了。
伫于我身侧的温昊刚想开口寒暄,瘦大叔旁边四十多的胖汉便先起了身:“温昊,你来了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这次活动场地的提供者,也是赞助商,杨总。”
那瘦大叔闻言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
“早闻杨总大名,幸会幸会。”温昊也立刻上前,将手递过去,“自我介绍一下,温昊,谈今报社记者部的。”
“早听他们说你了,果然是青年才俊啊。”大叔赞许地接过他的手。
切!我在心中暗自不屑,哪有我家江公子青年才俊。
温昊自然是不知的,满脸堆笑拉过我:“这是我们报社的周小楼,撰稿采访一手抓,最近做的好几个栏目反响都很好。”
难得听他夸我,虽然知道是夸给别人听得,却也叫我喜滋滋地咧开了嘴。
然后晚宴就开始了。
这么一群富肥圆,围着桌子坐了一大圈,温昊特意将我安排在刚才说话的那个胖汉身边,说这位便是电视台的吴总,也就是他非要我来不可。
那胖汉瞧去四十多岁,秃了半个顶,油光满面,一副猥琐老男人的模样,实在不怎么讨喜。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逃也逃不掉。不如多想想我是为了报社献身,反而顿感自己是个豪情万丈的女英雄。
“周小姐是吧?”胖汉主动开了口,端起酒杯道,“早听说顾雅那份采访是你做的,效果真是不错啊!”
我谄笑着向后靠了靠:“谢谢。”话虽客套,我的手却并不去触那酒。
“这个栏目要是周小姐做的话,一定很不错。来,周小姐我敬你一杯。”
我求救似的看了眼温昊,恰逢他也向这边看来,眉头一皱,旋即起身道:“吴总,小楼她酒量不行,万一喝多了怕会扫兴,我替她喝这一杯。”
胖汉神色一变,可是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哈哈,温昊你今天是非要当这个护花使者啊。行,不过你喝,就得喝两杯。”
“吴总的酒,十杯我都高兴。”然后他真的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连灌了两杯。
又过了半晌,桌上你来我往的酒下了好几番肚,我对面的一个青年起了身,对着温昊道:“温先生,我是杨总的秘书。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和我去一下隔壁,我们仔细谈一下合作细节的事情。”
温昊瞅了他一眼,又不无担忧地瞅了我一眼,在得到我的点头确认之后,他才笑了笑应下:“好,走吧。”
于是他就离了席。
说实话,我是不希望他走得,我总觉着这顿饭很诡异。
仿佛每个酒杯里都浸泡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翻腾着,作祟着,倒映在在座众人不怀好意的眸间,只待我将它纳入腹中。
温昊不像是去谈什么细节的,而像是——
被支走的。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不能阻拦他,只能点头让他去。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稍稍安了心,毕竟,我只是个小编辑,顶多是个做过采访的小编辑,他们又能从我身上谋得什么好处,实现什么诡计呢?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温昊前脚一走,紧接着吴总的酒杯又举了起来:“周小姐,今天咱们就把这栏目的事情给订下。今后啊,咱俩也就算是合作伙伴了,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我敬你一杯。”
这下可再没人给我挡酒。
我尴尬地咧了咧嘴,撑出一个应付的笑,还是将酒杯贴上了唇边:“合作愉快……”
“周小姐。”酒尚未全然入喉,又一男子也起了身,瞧去约莫与我差不多大,不显老练,说起话还有些生涩,“我是吴总的秘书,今后咱们联系应该挺紧密的,我也敬你一杯。”
“啊?哦……”我笑着自斟上一杯,“好啊,请。”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接连不断地下了肚。
我自知酒量不行,也明白他们是有意灌我,可是我却无法拒绝,就像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之前的困惑在我迷迷糊糊的大脑中愈发清晰起来,特意请我来?请我来喝酒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到那个阴谋,变成欲望和冷笑,在每一张面庞上扩散并凹凸。
尤其是那个瘦大叔,什么杨总。我见过他,我一定见过他,那时他也是这样,打量着我,用阴郁而好不友善的眼神。
可我又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为了暂时逃脱这种困境,我挣扎着起了身:“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失陪一下。”
然后我逃出了那豪华的包厢,我要找个有水的地方,冷却一下我灼烧着的脸颊,和我混乱的心绪。
“我陪你去吧周小姐。”那吴总也跟着起了身,一手竟然直接绕过我的腰,与我并肩而行。
我吓得一惊,赶忙向旁边缩去,回过身叠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一刹,我的余光,却瞥到了瘦大叔阴冷的笑意。
吴总并不强求,只点了点头:“那你慢点。”
“谢谢。”
然后我就跑了。
我狂奔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上,我害怕,特别害怕,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我觉着此刻的我特别无助,特别羸弱,特别势单力薄,特别需要保护。可是我能找谁呢?
温昊?温昊早不知被他们的人带去哪儿了。
江程皖?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哭着闹着打电话给他了,可是今天不行。虽然我喝得昏昏沉沉,可是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说,他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打扰他呢?我不能,对,我不能。
坚定了这种想法,我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些,等会回去就说我不舒服,要先走好了。至于现在,先洗把脸吧,洗把脸小脑袋一定会聪明起来。
于是我扶住墙壁,踉踉跄跄地向前移。
“哎呀,周小姐。”蓦地,我身后传来一声叫唤,“来来来,我扶你。”
我回过头去,又是那个猥琐的胖汉。
我蹙了蹙眉,很快就松开:“不用不用,我真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他立刻上手。
“不不!”我吓得紧紧贴上墙,连连摆手,“吴总,真不用,我自己就行。”
“哎呀,你客气什么!”他不由分说,一手就揽上我的肩。
我真的怕了。
我特别想喊江程皖救我,我特别想知道,如果我现在说我是江公子什么二姨妈的堂哥的外甥女的表姐还有没有用。
我觉着我要哭了,我看着那吴总,如同看一只腌好没多久的咸猪,正张牙舞爪地挥着他的猪蹄,向我袭来。
这一次,连从天而降的江程皖都没法腾云驾雾而来。
可是,我错了,我又一次错了,关于今晚的一切,我都是错的。
我听见走廊尽头脚步声,原本平稳而肃穆,然后加快,最终变成急促的奔跑。
我面前的胖汉骤然间被掀开。
“谁让你碰她了?”不怒自威的声音,高大颀长的身躯,西装革履的打扮,比我身上清澈许多的气息。
江程皖真是个大英雄,永远都能在危急关头拯救我这颗无关紧要的小星球。
那吴总愣了一下,旋即陪着笑摊了摊手:“我没有对她怎么样,你误会了。”
“滚。”他说。
我眼中一向镇定自若温文尔雅的江程皖,竟也会对他人说出这样的话,淡淡地,平和地,叫这只咸猪滚。
吴总当真就滚了。
我扶着额头,醉醺醺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是……去那什么了,怎么在这?”
“别说这个,你没事吧?”
我想要头,却没有力气,只晃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从喉头吐出一个字:“没……”
“那就好。”他一手绕过我的肩,环住我炙热的颈脖,一用力把我揽进怀中,“吓死我了。”
我不说话,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说不清。
于是我就听着他说:“以后别这样了,别这样了。”他呢喃着,“我特别后悔,我怎么就让你和别人走了。小楼你知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不怪我,不怪我将他折腾得惊心动魄,他只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悔恨与自责。
其实他错在哪儿呢?他哪都没错,他就是不该爱我,我就不是一个能让他省心的好姑娘!他疲累时,我让他更疲累,他闲暇时,我乐此不疲地给他制造着事端让他疲累。
我真是个混蛋,为了我,他放弃了他今晚重要的事情。
我伸出手,回应他的拥抱。“头好疼。”我说。
“我带你回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