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书信而已。”我伸手挑起矮身的枝头：“太子纵然是从那之后伤了心，也不该几万年以来耿耿于怀，若是真的爱她，又和必不去寻找，若真的忘记了她，现在怀念着些，倒是显得不识趣了。”

“君上，是非曲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真的很爱他。”

“玉诔。”我打断她的话：“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她默然无声，我道：“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便是为他豁出了性命，也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或许那封书信，是灵犀陨落前，做后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她翘首看着我：“君上的意思是，这万年以来并非是太子寻不到她，而是她真的已经陨落了？”

当日司命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便想到这件事，恐怕只有白泽和司命知晓，旁人包括太子，都茫然在鼓中：“有些人将死亡称作离开，他们不是真的想走，而是不得已，想让活着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即便是我和白泽，我也想最后真正陨落的人，是我。

那一日，万里晴空中漫布着淡淡的香味，玉诔打理好园子之后，便同我一同返了拂香殿。

殿中的陈设依旧那样崭新，看着奢华中掺着素净：“这大殿，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居住么？”

玉诔稍稍愣了愣：“是，当日青扇元君走了之后，这个大殿便一直空着，司命大人亲自命人每一日都来打扫大殿，这殿中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他还是念着她的。”我轻轻一笑，却让玉诔感觉有些突兀：“君上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里看看。”

为什么突然想到，只是因为这些日子确实无聊了些，人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不晓得地上的风华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觉得，如今这天界，甚是安宁。

“我想，来看看她。”

这世上，也许只有这里能让她真正留恋，我看着那桌子上安放的两盏花灯，小心的用指腹去寻那灯盏的余温。“当日你告诉了我，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陪着他。如今我在他的身边，你高兴么？"

对于玉诔而言，这些话恐怕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对我而言，我却知道一个挚爱他的人，如今正在用着整颗心，来记挂着她。

“你先出去吧，我想在这里，好好看看。”也许不是她，我如今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宸溪，引魂灯，青扇，他们无一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却又在教导着我，怎样去爱。

玉诔有些惊诧，但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对这那空荡荡的紫梨木椅子道：“青扇，我来看你了。”

留意到屋子中尚带着星星的梨花香味，我突然有些伤怀：“下一次，我一定带着他来看你，我知道，你忘不掉。这屋子中的梨花香，是你留恋他的气息，当年你说你最喜欢梨花，可后来，竟然是死在梨花阵中。”

桃木梳子上的纹路大约已经看的不大清楚了，“你我生的一样的容颜，就连司命也说，难辨一二。当年你陨落后，恰好我这青丝，一夜之间变成白发。我们，也算是有缘分。那些别人欠你的，你不必太过伤怀。景鸿公主如今沦为郡主，大势已去，当日天火一劫，我又何尝不知道，是她捣乱，只是寻了个替罪羊罢了。”

“她留不得你，自然也就留不得我。”

我秉着对她的一点点了解，说完这句话。其实景鸿这个神仙，只是做的太极端了罢了。而玲珑，不过是在她得不到肯定的时候，给予她力量。

而这种力量，并不能让她好起来，反而助长了她的私心，若是她知道，这几万年以来，天帝，天后，帝君，司命，乃至整个九天诸仙都在骗她的话，不知她还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后不后悔当年所做的一切。

她一直以为，自己恋着的人，是帝君，也一直肯定迷恋帝君的过程坎坷，皆是因为这九重天上，容不得禁忌之恋。

无声离开拂香殿的时候，我悄悄去了天牢，同司命大人借了令牌，想去看她一眼。

“玲珑。”天牢中，她披散着乱发，一身洁白的衣裙，眉眼之间多了疲惫，手背上映着紫青的伤痕。就那样如一尊佛，盘腿坐在那里。

玲珑向来都不像是一个小小的仙女，她身上的气质，更多像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女君上来这里做什么？”她余光瞥了一眼我的衣摆，凄凄道：“天牢这种地方，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该不该来，如今我都来了。”我站在她的身旁，俯身拾起地上的瓷器碎片：“在我看来，你最痛的，莫不是在那场天火之中，并未将我活生生的烧死。”

“是”她嗤笑。

“我与你主子的恩怨，你为主子办事，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一个神仙，竟然会下这样重的手。”说到最后，我越发觉得可笑。“玲珑，我一直好奇的是，你为何会有操控天火的能力，你不过是一个女官，若非是上君之位的神仙，即便是想要操控天火，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引火*的下场。”

“你想说什么。”她闭着眼睛，沉声道。

“我想说，当日的那一场火，你景鸿放的，对不对，你只是一个替罪羊，对不对？”我一步步的走近她，缓缓道：“玲珑，你没罪，有罪的是景鸿，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操控天火。”

“你。”她骤然瞪大了眼睛，狠声道：“是我放的，太子殿下可以佐证，他亲眼看见是我放的，和郡主没有关系。”

我晓得他们主仆情深，如今景鸿身怀六甲，她固然是不愿意将这一切和景鸿扯上任何关系。“你小小的天宫女官，若非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可能操控天火的，就算有太子亲眼见证，亲口作证，景鸿的嫌疑，依旧最大，你可知道，这一个月，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日了。”

十五日之后，天帝会带领天界众仙，亲自在斩仙台上，审判玲珑。

“若是你此时咬定便是你自己放的火，即便别人信了，斩仙台上一经盘问，你的身份便是昭然若揭。景鸿，依旧逃脱不了干系。若你是替罪羊，死的便是景鸿，若是你操控的天火，众神一定会判景鸿包庇，若是你身份特殊一些……”

我故意不将最后的话给说完，只留下迷茫让她自己去想。

果然，她眼神中越发的灼热，沉重的眸光抬头落在我的身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捋着自己袖子的动作迟钝了片刻，“我……”我无畏的轻笑一声：“我只是想知道，当日是不是你假扮成玉诔的模样，将我送给了太子，是不是你，在人间刺杀引魂灯，是不是你，放的天火。亦或是，是不是景鸿，做的这些。”

她回绝的话很快的传进我耳畔：“不，不是公主，是我，一切都是我。”

“当日无善宫中，我嗅到了一股牡丹香味，牡丹花向来配皇室，一般女仙，根本不敢如此招摇。我与天上的众神，本就没有恩怨，唯一有的，便是景鸿。更何况，当日我嗅到的是牡丹花香味，景鸿公主正好偏爱牡丹香，甚至连如今的宫殿，都焚着牡丹香。”

此话一出，她的脸色明显的变了又变，我摆好那破碎的瓷碗：“即便是当日你迷昏了我，景鸿也必然去了无善宫，送我去太子府，还趁着太子酒醉的时候，让他将我认作灵犀。”碎片重新合拢，我凄然道：“玲珑，你们演了一场好戏，可是这戏，却是登不了台面的。”

“太子喜欢灵犀的事，天界中或许有许多人知道，可是甚少有人见过灵犀的样貌，能将那下了药的酒给太子喝，一定是太子最不防备的人，那个人，除了天帝天后，便是那个一直伴着自己长大的妹妹。那枚玉锁，是灵犀的随身之物，太子见到了它更加确定我便是灵犀，可后来，在帝君将我带回无善宫的时候，那玉锁便消失了。”

我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告诉旁人，陷害我的是景鸿，但是自从那玉锁失踪之后，加上之前的各种巧合，我便怀疑了景鸿。索性那一段时日我迷茫在与白泽的感情中，直至前一刻，我才恍然想到，那枚玉锁的事。

能轻易进了太子府，帝君府的人，除却皇家的人，我真的想不到任何。

“玲珑，你便老实告诉我。”我看着她憔悴且愈发沉重的脸色道：“或许，我能放你一条生路。”

却未想，她根本没有想过还生，只讽刺的大笑：“生？自从被抓进天牢之后，我便没有想过要生。是，这一切，都是景鸿指使我做的，可那又如何，我不会说，我只会让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包括天火，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何会控制天火么？那你想必也想知道，当初给你下的毒，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吧。”

“血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