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外人是不方便插手的，朱守躲开一旁，静待母女相认。

梦蝶走近吴蝶儿，蹲下来，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位妇人。很显然，梦蝶已经听到了刚才玄老与吴蝶儿的对话，她知道了跪在地上的女人的身份了。脑海里很快蹦出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梦蝶是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脱嘴而出的。

这两个字在她心中足足埋藏了十八年，十八年来，她做梦都在喊着这两个字，只是梦醒之后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两个字可以说是她的希望，她的小幸福，也可以说成是她的梦魇。因为每次当她问起玄老这两个字的时候，玄老总是源源不断地灌输给她仇恨，以致令她渐渐仇视这两个字来。

此刻，梦蝶跪下来，真想把那两个字挤出来，但她哽咽了，泪如决堤的河水泛滥开来。

吴蝶儿双手疼爱地捧起梦蝶的脸蛋儿，蠕动着颤颤发抖的嘴唇张了几下，终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是梦蝶？”

玄老看到女儿的临阵退缩而大发雷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起女儿的手，道：“不要搭理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她不值得你去认识，不值得我们父女伤心，滚吧，你这个坏女人，幻界早已没有了你的一席之地。”

梦蝶挣脱玄老强有力的大手，扑到吴蝶儿面前，啜泣着说：“这么多年来，母亲这两个字对我太遥远了，我没有办法诠释它，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你太绝情了，为了一己的快乐和自由，抹杀了我本快乐的童年。”

吴蝶儿颤巍巍地摸索出一块绣着鸳鸯的手帕，说：“这么多年来，你们从没有在我的内心里消失过，我想你们的时候，就会看着这块手帕出神，我错了，我不希望得到你们的原谅，我只想见你们一面就回到人界平安度日，孩子，你一定要快乐和幸福。”

“没有母亲的岁月我是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的，爹爹恨你，但我时常见到他顾影自怜，望着远方出神，我知道，在他的内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最爱，也是他永远不能愈合的痛。”玄老不可思议地望着梦蝶，他如今才发现，女儿确实长大了。

吴蝶儿扶着女儿站起来，吴蝶儿腿一酸，眼一黑，幸好梦蝶一个趔趄，恰好扶住了她。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朱守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吴蝶儿差点摔倒的一刹那，他分明看到火力火气看着吴蝶儿的玄老眉头一皱，嘴巴张开，瞳孔放大，浑身一个激灵，双腿震颤，身子一个前倾，旋即恢复原状。

从这些细微的动作中，朱守断定吴蝶儿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从来没有动摇过。朱守深知玄老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叛自己的女人突然回来，除了暗藏已久的愤懑外剩下的不全是埋怨，还有真爱！但他此刻只有淋漓尽致地发泄仇怨，不能做出任何的畅怀接纳，唾沫星子害死人。

朱守想到了临别时何云姑的信任和嘱咐，此时，也只有自己充当和事佬最为合适。朱守默默上前重重地拍了几下玄老的肩膀，劝慰说：“玄老还请息怒，天色不早，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喝上一杯你炮制的好茶？我喉咙眼子冒着烟呢！”

玄老对朱守还是比较客气的，他摆了一个请的姿势，朱守折身对梦蝶挤了一下眼睛，梦蝶何等聪慧，心神领会，扶着吴蝶儿慢腾腾地随着朱守向家中走去。

朱守原来的担心是梦蝶不能够接受吴蝶儿，玄老的工作就更加难做了。如今，自己的担心倒是多余的，没有想到梦蝶很快与母亲融为一体，这大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母女情深血浓于水的缘故吧。看来，玄老也没有多大力量折腾了，人家母女已经难舍难分了，你个大老爷们还能有什么招。三口团聚就在眼前，彼此心灵上的陌生感和感情上的鸿沟即将烟消云散。

仆人家丁散了去，房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朱守对梦蝶说：“我们鞍马劳顿来到这里，你还是服你母亲去房间里歇息吧。”

吴蝶儿愧疚地看了玄老和梦蝶一眼，玄老面无表情，梦蝶挂着泪痕的脸蛋现出甜甜的微笑。母女俩进了房间里道不尽千言万语自是不说，单表一改气咻咻的态度，让下人上茶。

地上的一块手帕映入朱守眼帘，很像吴蝶儿刚才在外面拿出的那只。朱守眼疾手快，麻利地拾起，笑容满面地观察。只见上面有一对恩爱的鸳鸯抱手缠脖在水中嬉戏，旁边还有一只小鸳鸯张着嘴巴，调皮地扑扇着翅膀拨起水花溅向两只爱昵的老鸳鸯，场面温馨感人，朱守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幸福感，自己要是那只小鸳鸯该有多好呀！他触景生情，联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眼睛湿润了。

玄老见朱守看着手帕如此伤感，自是不解。正欲问个究竟，朱守红着眼睛把伤感之物递给玄老。玄老接过手帕仔细端详，脸色立刻大变。只见玄老充满爱意地抚摸着手帕上的鸳鸯，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手帕上另有玄机还是玄老如自己一样触景生情，朱守来到玄老身旁一同望着手帕揣摩。朱守发现了端倪，手帕上的三只鸳鸯明显不是同一个时间段绣上去的。老鸳鸯针线粗糙老化，针脚稀疏可见，而小鸳鸯的针线饱满一新，稠密不分，做工细致，着实需要花一番功夫和长久的时间。

玄老幽幽地说：“这只手帕是我们当年初识不久她亲手为我绣制的，原本上面只有两只成年鸳鸯，它们卿卿我我预示着我们甜美的爱情，至于这只小鸳鸯，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绣上去的，它代表的应该是梦蝶！”

玄老不说话了，完全沉醉画面中，心生无限的遐想和回忆，脸上是一种久违的天伦之乐。

看到眼前的一幕，朱守不忍打扰自得其福的玄老，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茶香迅速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梦蝶瘦小的身躯和可爱的面容闪现出来，长久失去母亲的她做梦般重拾母爱，哭得花枝乱颤天昏地暗，显得是那样的楚楚可怜。

此刻，如果没有母女难得的相聚，他真想去找她，对她说些分别以来酝酿心底好多的话，抱着她的肩膀任其哭个痛快淋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