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清寂如雪。

“人性的残忍和野蛮，我那时才发现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得淋漓尽致，”穆远之看着启煜，眼底保留着对这个儿时亦弟亦友的人的最后一点怜惜和疼爱，“或许在这深宫之中，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这成为了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血液和灵魂里的本能。”

启煜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当初的徙南哥哥对他而言意义非凡。那个在夕阳下护在他身前的少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徙南哥哥，我……我现在是皇帝了，你想要什么？美人、珠宝、田地……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启煜晃了晃穆远之的手臂，在他面前，启煜连称呼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自称“朕”的皇帝，而不过是一个同样会流泪满面的少年而已。

“……你的皇位。”穆远之冷漠地吐出几个字，启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直到穆远之再次开口，“我要你的皇位，你肯给吗？”

启煜松开了穆远之的手臂，怔怔地看着他，呆愣了半响。他内心挣扎，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道：“我给。只要徙南哥哥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什么都肯给。”

穆远之望着他，竟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这个孩子，对他的执念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吗，穆远之心里想着。启煜小跑到旁边，笔尖挥墨在诏书上写下几行字，并盖上玉玺，拿给穆远之，同时，他又好像害怕穆远之会生气一样，小声地问他：“徙南哥哥，这样写可以吗？”

穆远之接过诏书，打开一看，内容是启煜说自己不善国治，所以禅位给他。穆远之合上诏书，看着眼前这个胆怯的男孩，忽然于心不忍，又道：“你放心。三日之后，我便会烧了这诏书。”

启煜小心地望着他，又问：“那徙南哥哥你还会走吗？你回来做我的将军，好不好？”

穆远之轻轻颔首，启煜展开一个满足的笑意。此时的他，和平日里风流浪荡的模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若是旁人看来一定以为这只是两个长得像却性格迥异的人而已。

大概是有些心疼启煜，穆远之从怀中掏出一颗白色的小药丸投入茶杯中，待完全溶解便递给启煜，柔声说道：“喝了吧，晚上会好睡些。”

启煜不假思索，接过茶杯就喝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按着穆远之，穆远之叹了口气，领着他到一旁睡觉，等药效逐渐生起，启煜慢慢睡了过去，才帮他掖了掖被角，离开了。

寝宫之外，月色似冰如雪，毫不吝啬地洒下。晚风幽幽吹过，吹出一个清凉平静的夜。

穆远之手里握着诏书，一步一步地，走向东宫的方向。

离着东宫门口还有几步，就被清鸾身边贴身的守夜女官给拦了下来。女官清河上下打量着穆远之，心里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忌惮，当初派出去的几个杀手都是有去无回，现在他出现在东宫，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穆将军，太后娘娘已经睡了，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有何贵干？”清河冷冷地说。

穆远之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依旧是那半块玉佩。也不知道穆远之手中的这块和送去给启煜的那块，孰真孰假。

看到这半块玉佩，清河的表情简直和启煜如出一辙。

穆远之在心里冷笑着，说出来的话也是三尺之寒：“现在，清鸾可有空见我？”

他连尊称都已经不用了。

清河哼了一声，前去向清鸾禀告：“太后娘娘，穆远之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是同一时间，清鸾简直要从梦中惊醒过来，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现在启煜当了皇帝，她也算高枕无忧了。如今听来穆远之的名字，竟然恍如隔世，有几分不切实际，如果不是前一段时间里她才下令命杀手取他性命，只怕现在早就已经忘了穆远之是谁。

“穆远之……”清鸾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渐渐从睡梦中缓过来，语调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他来干甚？”

“穆远之有要事求见。”站在东宫外的穆远之，早就听到了清鸾此刻的情绪变化，也不等侍女通传，自己大喊了出来。

清鸾完全清醒了过来，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她又戴起来那种虚伪而假善的面具，看似温和地又说道：“大晚上的，穆将军不去睡觉，跑到我宫里来干嘛？”

“穆远之有要事相见。”穆远之不理会清鸾敷衍的辞令，只单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清鸾忍下怒气，批了一件薄衾，请穆远之进殿。

穆远之一进殿，也不想和这个女人多废话，直接拿出了自己的玉佩放在清鸾面前：“你不会不记得这个了吧？”

清鸾瞧了一眼那玉佩，到没有吓得花容失色，只是脸色稍微白了些，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若无其事地说道：“没见过，见过也不记得了。”

“太后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穆远之看她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神态，又拿出了刚才启煜亲手写的禅让诏书，丢到清鸾面前。

清鸾给自己的贴身女官送去一个眼神，女官心邻神会，捡起地上的诏书，正想读给清鸾听，反复看了几遍确认的确出自启煜之手，才慌忙递给清鸾让她自己看。

清鸾同样反复看了多遍，倏然站起身，连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她此时再也顾不得仪容礼态，指着穆远之的鼻子骂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一份假的诏书来骗本宫！皇上呢？快去请皇上过来！”

“不用请了，”穆远之冷冷地截断她的话，“请谁过来都是一样的。”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清鸾激愤起来，尖锐的手指撕扯着诏书，可惜这诏书的材质在绢帛做的，哪里这么容易撕坏，清鸾挣扎了半天发现没有用，跑到一旁，想要用火烧掉诏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