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雀昏迷的时间很长，等到她自然醒来的时候，从密密的树叶缝隙中挤进来的已经不是阳光了，而是清冷如水的月光了。

一堆篝火边上，小云雀吃力地撑开眼皮，映入眼中的是上方的一片黑暗，而脑袋还疼得要命，似乎是要裂开一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抬起头借着火光一看，腿上伤口处被绑成了一团，包扎伤口的布上面暗红片片，是已经干枯了的血迹。唯一让她欣慰的是，看起来血没有继续往外淌，伤口应该是开始愈合了。

“你醒了？”

说话的是杜宇，就坐在火堆边上的他，右手拿着一根东西，借着篝火的灯光在细细观察，看到小云雀挣扎着要起来，连忙开口阻止：“你腿上伤得太重了，不要乱动。”

以手撑地，小云雀只是抬起了上半身，虽然非常小心，但仍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立刻变得龇牙咧嘴，但仍旧忍住没有出声。最终坐了起来，杜宇见她坚持，便也没有再开口，继续自顾自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什么？”沉默了一会，小云雀先开口了。

“这个？”杜宇抬起头，朝小云雀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刚刚从你腿上拔下来的。”

那根尖刺？小云雀一愣，这有什么好看的？

借着火光，杜宇看见了小云雀脸上的疑问，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尖刺横递到她手中：“给你看看。”

好奇地接过尖刺，小云雀学着杜宇那样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借着明亮的火光细细观察。禁不住心中一阵战栗，尖刺的顶端不仅有着一个极细极硬的尖锐刺头，在尖锐刺头的下方还向周围窜生出十几根倒刺，就像是树干上横生的枝节一般，倔强地在外面耀武扬威地戳着。难怪拔刺的时候，伤口里面会有那种钩住肉的疼痛了，如果不是杜宇将伤口割大了不少，硬拔的话恐怕会带下不小的一块肉来。

想起刀，小云雀一下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即目光四处游移，终于在杜宇的右手边草地上看见了那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马刀。

“这把刀怎么回事？”小云雀问道，“不是不见了吗？怎么在那时候又突然出现了？”

杜宇摊开双手，表情很是无辜：“我怎么知道？”

小云雀当然不可能把杜宇的话当真：“刀是被你变没了的，又是你拿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杜宇搔搔头，这个问题也很困扰他，但事实上他的确也不知道。闻言只好苦笑：“信不信随你，我真的是不知道。”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看来她是将自己的话当成托词了，杜宇想要解释，但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依旧是无从解释，只得再次无奈地苦笑。

“你的衣服呢？”小云雀到现在才发现杜宇上身只有一件内衣。

这小丫头现在还没发现？看来受伤之后的反应都是很迟钝的。杜宇心中暗暗摇头，望着小云雀右腿伤口处努了努嘴。

小云雀顺着杜宇的目光望下去，看见的是外面包扎成包袱一样的伤口，有些惊讶：“你把你的衣服用来包扎我的伤口了？”

杜宇点点头，怕小云雀要解下来，连忙又道：“你的伤不算轻，伤口随时有迸裂的可能，所以你先不用把衣服给我了。”

小云雀刚想把衣服解下来，听到杜宇这么一说，止住了这个念头，嘴唇动了动：“谢谢你……”一时之间找不到怎么称呼，卡在那里了。

现在这个样子了也没必要瞒她了，杜宇心想，便道：“其实就像启先生预料的那样，我并没有失忆，我的名字叫杜宇。”

“你没有失忆？！”小云雀讶然地看着杜宇。

小云雀的惊讶的是在杜宇的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继续道：“没错。”却不再说下去。

“谢谢杜大哥。”

小云雀的这声杜大哥无形之中拉近了二人的关系，一宿之后，再度启程，二人之间似乎也没有那么生疏了。

伤到脚的小云雀依旧没法走动，自然又是杜宇背着她继续走。莫名其妙地摊上一连串怪事，杜宇不仅将罪魁祸首“黑魂”在心中暗骂了无数遍，那个半胁迫半诱惑地将自己骗上现在这段旅途的启先生，也是被杜宇狠狠地诅咒了一番。

自己应该一个人走的，不然也不会弄到现在这样狼狈，杜宇心中后悔不已，越想越觉得答应启先生的那个所谓“交易”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幽闭森林”实在是太可怕了些，想到昨天那朵吃人巨花，杜宇现在还有些不寒而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杜大哥，你怎么了？”背上的小云雀忽然开口。

“啊？什么？”

“你怎么起鸡皮疙瘩了？很冷？把衣服解下来披上吧。”

开什么玩笑，解开之后，继续流血，失血过多怎么办？再说，就连昨天那把刀剖开你伤口的时候都没消毒过，谁知道什么时候你的伤势会恶化。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启先生那里我怎么交代。

这些话杜宇没说出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没事，我只是在想昨天那朵花而已。”

“那朵花？”杜宇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小云雀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朵食人巨花吞噬风羽的过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血色长鞭捆住风羽，在眨眼之间就拉入了花心之中。风羽直到死亡的时候都是被紧紧地包裹在花朵里面，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小云雀只听到那阵嚼骨头的声音，令人齿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这种可怕的花。

“希望那种花只有那一朵而已，不然的话，咳……”

杜宇没有说下去，不过小云雀当然明白他的潜台词是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昨天被杜宇割掉的地方切口平整，正是杜宇的那一刀将她救了下来。她现在还记得那条血色长鞭拉住自己头发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力量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头皮处现在还有些麻麻的。尤其是被拉得一寸一寸脱离杜宇单手的环抱的时候，那感觉真想是在被死神一点一点往地狱里面拉进去，几乎要让小云雀以为自己会和风羽一样的下场。

想着想着，小云雀也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幽闭森林”里面暗暗的，虽然有阳光透过头顶上的树叶缝隙挤下来，但是微弱的几线阳光完全无法驱散林中的阴霾，就连那些若隐若现的雾气也是弥漫如初，让人怀疑这些雾气是否从来未曾消散过，在这里飘荡了成百上千年。

身上的小云雀并不重，充其量也就是个一百斤都不到的小姑娘，但是在阴暗的林中，脚下的情况都看不清楚，完全凭着感觉和运气在前进，甚至杜宇还不确定自己走的方向究竟正确不正确。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幽暗森林”，并没有为杜宇准备一条好走的路。

杜宇忽然停下了脚步。

原本在杜宇背上摇摇晃晃着，小云雀颠得也有些难受，但现在这么突然地停止了，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杜大哥，怎么了？”

“嘘——”杜宇示意噤声的声音很轻，轻到小云雀刚刚听见而已。

驮在杜宇背上，近在咫尺，小云雀清楚地感觉到了杜宇背部瞬间僵直了，而且脸颊上、脖子上都渗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子，竟是紧张十分的样子。

有危险了？小云雀也被杜宇感染地紧张起来，不敢再说话。静下心来之后，在原本就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小云雀耳朵中钻进了一阵细微的“索索”声，正是从杜宇的脚下传出来的。草丛中有东西！小云雀扭转头观察着脚下，但这里的光线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下面是什么东西，她只能勉强看到有草叶在微微摇动着。

“不要动……”杜宇细如蚊呐的声音很是震颤，显示他心中并不是一般的怕。

小云雀闻言自然不敢再动，但让她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杜宇身体的温度竟然开始变得越来越凉，而且杜宇的耳边、头上、脑后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竟然开始出现了白霜。小云雀紧贴着杜宇的背部，甚至连杜宇的背部也在逐渐变凉，自己好像在感受一个结冰的过程，而杜宇就是那块冰。

“杜大哥，你………下面是什么？”

“不……不知……道……”杜宇的话完全说不流利了，现在的他真的好像出于寒冬腊月一样，冻得嘴唇僵硬。

“你怎么不动？”

不是杜宇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刚才一脚踩下去，下面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甚至还是那种很干硬的土地，但是就当他想拔起后面那只脚的时候，前面那只脚的脚面忽然有什么东西滑过，虽然隔着靴子上的一层布，但是那种感觉却像是直接擦过皮肤，掠过脚面上的汗毛，无比真切又无比恐怖。

杜宇想要抽脚逃跑，但是无边的冰冷从脚面上开始蔓延，飞快地传遍了全身，简直像进入了零下几十度的冰柜里一样，全身开始冰封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