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的眼神，我记忆犹新，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愤怒、暴躁、隐忍、痛楚还有悲伤，就连在那样的一个黑夜里也教人瞧得明明白白。

我怔了好一会，好一会……

才明白，原来他是恨我！

可是方泽，我想问你，我到底有什么错？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你爱的人的一双眼睛？

我轻轻地笑了。

方泽，你可知道，不爱我是对的，不爱我是对的……

我的生命就像方泽点燃在手中的一支烟，已经开始沿着纯白的卷纸慢慢向上燃去，直到燃尽……

我开始经常性晕厥，有时在一大清早，有时在白天，也有时在夜晚，但无论什么时候，方泽都不会看得见，因为自那之后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就是这样没有尊严没有意义的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也让我留恋不已，不愿离去！每天，我唯一的盼头就是可以再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

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我也无法开口去乞求！因为那天他回来，已不同往昔，已不再是他！他洁白褶皱的领口多了一种味道，女人的味道……

所以在他突然冲回家，不甘心的怒瞪着我，要与我履行夫妻义务时，我睁大双眼，紧紧盯着他。难过、委屈、不甘、不舍、悲伤忽然一起涌上心头，我说：“那天你对我说‘我不爱你，杨颖，我恨你’时，你可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不答话，怒气消了些。眉头微微挑着，目光灼灼，似乎等着我把话一次性说完。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只有在看着我这双眼睛时才会知道温柔为何物的眼睛。我说：“我想说，方泽，我同情你。”

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样说会激怒他，他那样一个不肯服输的大男人，蓝影是他一辈子的痛，但是我还是说出来了。是的，我同情他，我真的不希望他这一生就因为一个已经离去了的人而这么抑郁堕落着！

话音未落，我被他压在身下……

地板上，做、爱时，他第一次近乎疯狂……

事后他如疾风离去，关门的力道之大似乎让整座房子都颤了颤，我的心也颤了好久，好久。

白色水晶吊灯，流光溢彩，如星云般悬挂在天花板。那柔美的灯光将我的眼泪逼向眼角，然后我轻轻吐出那还剩在我心中的一句话，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可我更爱你！”

是的，方泽，我同情你，可我更爱你！

这句话，我，不敢说，不敢对着他全部说出，不能对着他全部说出……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那天方泽明明气到不行，第二晚却又回来了。

我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无非是按着习惯等他，并没有指望会真的等到他。结果看到他回来我还诧异了半响，然后心头一点点一点涌出甜蜜。

他也看到了我，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这么晚了我还在等他。

那晚客厅里只开着几盏小型的壁灯，我们彼此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楚，他看不见我苍白的脸。但我感觉到他不开心，眉头都纠结在一起。

忽然，他嗤笑，“你不觉得坐等丈夫回来的女人更需要同情？”

我一愣，突然间觉得他现在和我闹别扭的样子很可爱。笑笑，我走过去，从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递给他，说：“宠一个人，会上瘾的。”是的，我宠他，愿意宠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做过什么，我都一如既往的宠他，我上瘾了，欲罢不能。

结果，他硬是愣了半饷。

然后，愤力拽过我，手跟着就伸进了我的睡衣里……

那一次，他是刻意的，刻意让我疼痛，刻意让我服从，刻意让我看不到他停止的尽头，仿佛精力旺盛得永无尽头！

可他不知道，那样的剧烈活动已不再适合我，所以期间我出现了短暂的晕厥，好在他怒发冲冠，漆黑的夜里也不会注意那么多，只以为我是身体过度虚弱罢了。

他拍着我的脸，我晕晕乎乎醒来，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又或者说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一片无底的黑暗，我慌了。嗡嗡地我听到他的声音，试探间有些担忧，“杨颖？！杨颖？！”

软软地，我浑身无力，似鬼门关上走过一遭。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犹似天籁，好听得让我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没有了惊慌，没有了无措，只想哭。我觉得我找到了光明，久违的光明！他，就是我的光明！

那一刻我特别特别想念他的怀抱，温暖结实，仿佛真的可以为我遮风避雨。我伸手凭感觉胡乱的抱住他，我好怕。“怎么办？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方泽……方泽……”

他一怔，身子僵硬了好久好久。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他竟重重地、愤怒的甩手而去……

那个空虚的怀抱啊，竟然就成了我一生的梦魇。而也就是在那样一个激情过后的夜晚，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病魔来临时的痛苦与难熬！我痛得蜷缩成一团，如同老人佝偻消瘦的身躯。双手死死地扣住脑袋，紧紧挤压着，我试图将那正丝丝沁入头颅的疼痛挤去，可结果却是愈发疼痛难挨……

那刻，我清晰明白的体会了‘苟延残喘’这个词！

从那时开始我的日子变得更加难挨，以前只是经常性的视线模糊、晕倒，现在却还会疼痛，看不见东西。我的脸色也日渐苍白，吃什么都不见好转，身子更是愈加消瘦，我笑想，弱柳扶风应该就是如此吧？！

为了怕他看出端倪，为了能以正常人的样子去面对他，也为了自己即将走了尽头的生命前做最后的努力，我报名了一家美容院。

面对我的浓妆艳抹，数日不见的方泽起先诧异了下，然后极厌恶的皱着眉头，“去洗掉！”

“好看么？”我问。

“去洗掉！”他站在玄关处重复着。

“你不喜欢么？”我又问。

“……”他眉头紧了些，抿着嘴看我。

“难道我化得妆没有她们好？”其实我只是单纯的问一问，外面的女人真的能令他开心么？我并不是有意想刺激他的。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我一急，如触电般的跳离沙发，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奔向门口，在他转身的霎那我狠狠的抱住他，环住他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有些发僵的背上，我说：“我洗我洗我就洗，求你你，别走！”

其实我知道应该让他走的，让他离得远远地，只有那样，他在看到我离去的那刻才不会有感觉，就算有，也只会是一时的伤感，生命为何如此脆弱？然后他会想到他的蓝影。

可是，我做不到！上次一别已让我度日如年，这一次他好不容易回来，而我又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回来，我真的不想再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气走他！

也因为这个原因，和他往后的相处我变得小心翼翼了很多。

那是我第一次求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低声下气。我感觉他怔了一下，然后身子不自主地缓缓后转。

我说别！就让我抱一下，这样抱一下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哀求扰乱了他正常的思绪，那刻他居然就真的不再动了，任我抱着很久。

在往后的数个日子里，我只要想起那个特别的时间，那个特别的气氛，那个特别的人，那个特别的拥抱，心头总会有抑制不住的疼痛与悲伤泛出来。

然后我感觉自己快要失去力气，我说：“我想回房，抱我好吗？”

他转身，有些诧异，“你怎么了？”

下一刻我就弯着身子，将头深深埋进去，不让他看见，说：“胃疼。”

身子腾空而起，我被他抱起来。

“晚饭吃了么？”他有些怒，我窝在他怀里，尽量不让身子因为疼痛而发抖。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噬人的疼痛让我紧紧咬住他胸前的衣服，极艰难的冒出轻松的两个字，“好饿。”

“你……”他把我放在床上，来不及训我，直接去了厨房。边走还边说：“你忍忍，就好。”

我不知道他在厨房干什么，但是他去厨房的时间足够我吃几粒止痛片。他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满头虚汗，安静的躺在那里了，我想我的脸应该是花的。所以我不让他开灯，只让他拉开了窗帘，银白厚厚的雪将房间微微抬亮。

“那是什么？”我看着他端着碗摸黑走进床边。

“米粥。”他扶起我，“先凑合吃点。”

我一看，原来是给婴儿吃的米糊糊，“怎么会有这个？”

“呃？！哦，”他不自然的咳了咳嗓子，“以前养过一只小猫，给它吃的。”

以前？那得是多久前啊？该不会是一年前的吧？我忍不住问：“那能吃吗？会不会过期了？”

“不会！上个月才买……”他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有些怒，“不是很饿吗？快点吃！”

我笑，低头开始吃，觉得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

期间他只低哝了一句，“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傻笑？！”

我不说，他不说。可是，我们心知肚明。

上个月，1月10号，是他知道我有胃病的日子。

上个月，我们家并没有养猫。

有时候，我觉得老天也不是不公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