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姬妹妹，看来我们的未来夫君是个懦弱而受不起逆言的人啊，”贞平无视张镛已经快要暴发的怒火，淡淡笑道，“朝鲜国的济州牧，长奠军的军长，敬爱的夫君大人，你应该知道在别人眼中，你不仅才十七、八岁，而且，你是汉人！”

张镛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吐了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今天你不能说服我，等待你的将是神女营！”

“使君大人！”旁边的朴英姬又吓得跪直身来，大声道，“你怎么能忍心？你怎能如此残忍！”

“夫君是天，别说神女营，就是火海，你让我跳，我就会跳，”贞平脸色平静地回答道，“如同我母妃一样，父王不喜爱她了，她就自觉让朴氏药杀，女人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帮助自己的男人，即使是付出生命，那么也要劝说自己无怨无悔，夫君大人，难道不是吗？”

听完贞平的表白，张镛的怒气略为平息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并不喜欢你，即使你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但并不是我张镛想挑选的妻子。”

“夫君大人推我出来的初衷不正是想借用我的长翁主身份么？这跟妻子并无关系，因此夫君大人身边只需要有一个朝鲜国的嫡长公主就行了，这是贞平的使命所在，到了汉城，立我过世的母亲为王妃，就可以实现夫君的愿望，至于贞平自己的想法，对于夫君来说，并不重要。”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也想听听，你这么委曲求全，为的是什么。”

“既然夫君大人有命，那妾身就只能照直说了，”贞平弯着腰对张镛点了个头，直起身来说道，“夫君生性仁义，与麾下儿郞们荣辱与共，但对于小民来说，近之则不孙（通逊），远之则怨，远则汉高祖，近则大明太祖，对此道无不精通，夫君大人若是拿出对待女人的态度，去处理这些士兵和将领，那么长奠军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是我的问题，并不是你的。”

“说到汉高祖，就不能不说到张良、萧何和韩信，高祖才能俱不及三杰，那时，他也是四面强敌，项羽、暴秦和各路诸侯无不虎视眈眈，但最后却让高祖一统宇内，奠定大汉四百年江山，高祖所遇，同夫君大人眼下的情况颇为相似啊。”

“你想告诉我什么？”

“项羽有一谋士范增，却不用，此为项王自取灭亡之道，观之夫君，无论汉朝，各地儒生无一投效，名声不彰是其一，夫君自身的态度却是最重要的，妾身为夫君大人私量之，夫君有识人之心，却无容人之量。”

“你是在骂我，连你一个小女子都容不下，又有何德何能去容下天下的豪杰，项羽因刚愎自用而身死国灭，故而我的灭亡是必然的。”

“贞平年纪虽小，但从小生活在王宫之中，那是天下最凶险的地方，识人知事，才是保命的第一要领，”贞平微笑道，“夫君大人天纵奇才，千金市马骨的故事应该听说过，若是夫君把贞平当作马骨，说不定可以引来真正的凤凰。”

“马骨？”

“贞平有了当马骨的觉悟，就应该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迹，那么就定在助夫君威震东海吧，肃清内部隐患，消除外在强敌，成为东海君甚至东海王，才是夫君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你有张良的口才，不知道有没有张良的计谋，”张镛笑道，“我连汉城之乱都不一定能平息，又有何能力去争霸东海？”

“随着职位的升迁，所遇到的难关只会越来越大，夫君大人需要更多的帮手，更多的武将，汰旧迎新，举贤纳才，”贞平微微一笑，说道，“至于汉城之乱，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来听听？”

“汉城是朝鲜立国之本，各大家族盘根错节，若是朝鲜有人想谋国，无疑是痴人说梦，除了大明和倭国，没有人可以对朝鲜指手划脚，此次崔兴源和金允熙的叛乱，其实是崔兴源牺牲自己，为家族赢得更大利益的一个计谋。”

“计谋？”

“对，崔氏先后四代执掌议政府，门生故旧遍布天下，隐为其它家族之首，但并没有掌握很多的军队，对王权构不成威胁，崔兴源借着此次叛乱，与在平壤的侄孙崔庆会遥相呼应，一个叛乱头领，一个平叛军领袖，不管谁胜谁败，朝鲜都会落在崔氏家族手中。”

“那你怎么能说这是举手之劳呢？”

“年龄！”贞平笑道，“崔兴源年老，行将就木，而崔庆会未满二十，就统领一万五千名平叛军，与夫君分庭抗礼，又受父王恩封为领议政，名正言顺，崔兴源将在平叛军到达的汉城之日，献城投降，然后崔庆会将把自己的叔祖流放，崔氏一举夺得军政大权，成为朝鲜事实上的统治者，至于夫君您，恐怕等待你的将是数十万汉城军民的围攻，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夫君大人不是成竹在胸么？李政在夫君手里，说黑说白，不都是夫君的筹码？”

“五千人的长奠军如何控制各大家族自相残杀后的汉城？”

“一路慢行，拖到汉城各方都杀得精疲力竭，到时夫君大人再以雷霆之势一举扫平，杀了李政，堵天下悠悠众口。”

“嗯，是个好计谋！”

“哈哈……夫君大人应该振作起来！意志消沉并不是男人的权利，在妾身的印象中，夫君大人永远是微笑着坐在汉拿山上，以东海为脚盆，悠然洗脚的大将风度。”

“哼！”

对于贞平的讽刺，张镛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不由得产生一丝恨意。他从桌几下拿出酒瓶，示意朴英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盯着贞平说道：“我看你是想替你的两个亲弟弟扫除我这个威胁，恢复你们李氏家族的权威吧？”

“夫君大人既然怀疑妾身，那我只能使出最后一个计策了，给夫君大人带来一种威力极为强大的武器，有了它，就算是大国辽东的无敌统帅李成梁，也会在夫君手下魂飞魄散，举手投降！”

“简直是异想天开！”张镛站起身来叫道，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年青的脸上露出怒意，“我知道你就是想消遣我，你瞧不起我！”

“瑞兴城以北，约五里路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里面有一个铁匠铺，”贞平看着张镛，平静地说道，“枪，西洋枪，正宗的西班牙燧发火枪，夫君大人，有了它，不管是汉城也好，叛将也好，统统不在话下。”

贞平的话音未落，张镛立即站起身来。

“什么？西班牙燧发火枪! 连克里斯蒂安和朴承欢都不懂如何制造的燧发枪，在朝鲜居然有人会！”

他的喊声有如惊雷，震得房间的窗纸都哔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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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兴城外的洪崖洞，位于一条小河边，距瑞兴城北约五里。

村子里有一个名叫洪春来的中年铁匠，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会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贞平从汉城北上平壤时，曾经看见过他制造的一支火枪，完全不同于东亚各国所用的火绳枪，甚至比在各个港口见到的红毛火枪都要好。

炙手可热的济州牧和长翁主要去一个小村子，陪同他们前往洪崖洞的瑞兴县监自然不敢怠慢，一路不停地介绍着这个洪春来的身世来历。

原来他是西班牙籍传教士的后裔，父亲是耶稣会东亚宗徒沙勿略的门徒，三十五年前与沙勿略一起死在了大国广东外海的上川岛。他的母亲是大国人，带着当时不满三岁的他嫁给了在马孔（澳门）的一个朝鲜族海盗。

他一直在马孔和吕宋等地生活，几年前母亲和继父相继死后，才带着继父的骨灰回了朝鲜，定居在继父的老家洪崖洞。

在县监的嘴里，这个洪春来几乎成了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大贤。这让来自后世的张镛不无恶意地想到，莫非正是因为洪铁匠真的非常出色，所以县监才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捧杀他。

只要是见过火枪的人都知道，没有配套的作坊和产业，一个人完全不可能制造出威力无穷的火枪。就连从红毛夷那里买来的好火枪，其修缮和养护也是令东亚各国深感头痛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张镛都决定要见见这个传说中能造燧发枪的铁匠，这可是划时代的利器。如果不下令研究并保护这个人才，不尽快制造出适合自己的新火枪，将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长翁主，你知道你放出了一只什么样的猛虎吗？”

“夫君大人，利器用之在善，则为善，用之在恶，则为恶，是不是猛虎，要看是谁在掌控它。”

“有了它，三个月就可以操练出一员优秀的骑兵出来，至于步兵，半个月就能练出一个。”

“但所费却百倍于其它武器，”跟在旁边的克里斯蒂安用葡萄牙语笑道，“火枪只是武器，就算是燧发枪，对城墙也没有多大威胁，战争的胜利还在于人。”

“如果再改进红衣大炮呢？”

“那也不行，”克里斯蒂安正色道，“冶炼技术还不可能达到能轰破城墙的要求，将军大人，您要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西班牙人几十年前便造出了燧发枪，但现在欧罗巴的决战还是靠骑兵和刀剑。”

“那我就帮助这个洪春来造出可以轰垮城墙的大炮出来！”

张镛催马扬鞭，像离弦之箭一般，朝洪崖洞急驰而去。

“将军大人的妄想症又犯了。”

克里斯蒂安看着贞平长翁主，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用汉语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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