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瑾听了，初时却不回话。屋里的气氛很微妙，只听得铜壶滴漏里传出的滴答声。那香炉里的芸香已经燃完，墨菊过来又弯腰续上几支。

太后就叹：“这些芸香，也是别国进贡来的。宫里收存的也不是很多。明日，就不要拿它点了，依旧用我永夜的檀香好了。咱们这里不比皇后宫中，能俭省些，便俭省一些。”

墨菊听了，就回：“倒也不短这些。历年积存的还在库里，尚未用完呢！”

太后听了，便又笑：“倒是我忘了！可见，这人上了年纪了，总是忘前忘后，不得周全的！”

墨菊就也笑：“不是太后健忘，而是您心里盘桓的事多。与这些琐事，自是不大上心之故。”

太后听了，方对着玉瑾道：“到底你的身份不同。你是储君，行事代表着永夜。此事也简单，你只需将这位云姑娘依旧送还了燕王府即可。”

玉瑾就叹：“只是这位姑娘，孙儿心里当真喜欢。”一想到安歌，玉瑾的面色便显出一抹温温的笑颜。

太后见了，遂摇头叹：“不可。你可知，这朝堂里头也有好些支持你二弟的老臣？若因此事，你被这些老臣拿了短，与你父皇面前，可就不大讨好了！”

玉瑾就道：“其实，这些孙儿也知道。想我自立储那日起，这太子之位便就不稳。我二弟文武兼备，诸多方面，的确强我许多。”

太后听了，就问他：“既如此，你就更该小心才是！我崇尚的是老黄之学，中庸之道。如今永夜是盛世，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温和的帝王。与这一点上，你远比燕王合适！如今，这事也不难，你只需将那位云姑娘，依旧退还了燕王府就是！”

玉瑾听了，遂回：“孙儿知祖母的厚意。但这件事上，孙儿还是坚持自己的初衷。”

见玉瑾还这般执拗，太后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墨菊已点燃另一束芸香。太后闻了一闻，方深深一叹道：“其实，你又何必？待日后你登上了大统了，何愁后宫里没有那些解语花？”

玉瑾就也叹：“或许是如此。只是造化弄人。孙儿只见了那云姑娘一眼，心里便就爱慕上了。想以后便也忘记不了了。”

太后听了，更是蹙眉：“冤孽！如此说来，你果然不改了？”

玉瑾就道：“现在真不想改。”

太后就告诫：“太子。你若不改，想以后必然后悔。”

“孙儿不是算卦的高人。如今也还不知以后。即便日后果真后悔了，我还是坚持当初的决定。”

太后听了，目光垂了一垂。因就与他道：“罢了！你既不改，我多说也是无益。究竟，我在世的时日也不多了。与其和你说些令你们年轻人烦心的话，还不如将宫门清净关闭了，万事不问，图个自在的好！”

玉瑾见太后如此，因想起从小也颇得太后的疼爱，便就上前与太后道：“老祖母放心。安歌只在东宫，名为琴女。孙儿还是知道分寸的！”

太后听了，已不欲和他说话了，末了只是告诉他：“她在一日，便总是有人会拿她做文章。你到底年轻，还不知政治的残酷！若失去了大臣们的庇佑，即便你登基了，也只是一个空架子的帝王！”

玉瑾听了，就叹气道：“其实，从小到大，孙儿心里，也并不羡慕那帝王之位。与权势相比，孙儿喜欢的只是自由！”

太后听了，气极反笑：“幼稚！你若没了权势，也就丢了自由！”想想，太后又道：“罢了！你退下吧！与你说了这许多，始终不过是对牛弹琴！你要想留住那位云姑娘也不难，只须过了你母后这关！若她也默许了，我也便更不会管你了！究竟，与人世上，我也活不了几日了。我一旦死了，也不管以后你们的洪水滔天！”说着，就要令玉瑾退下，自己则起身往寝宫后头的佛堂而去。

玉瑾无法。只得呆立在那里。墨菊见了，遂上前悄与玉瑾道：“太子殿下出去吧！太后上了年纪了！”

玉瑾就苦笑：“想太后是多虑了！一个琴女，不足以掀上什么风浪的！”

墨菊也笑：“太子殿下终还是小心的好！只因太后最疼爱的，始终只是殿下您一个！”

玉瑾就道：“我懂。”

墨菊就又笑：“太子殿下既懂，就不该让太后生气。朝堂诡谲，风波不定。太后只是担忧殿下！”说着，就与玉瑾行了一礼，退出寝宫，去了那佛堂。

永夜国历经五代，可每一代的皇后均是出自功勋世家的许门。太后是如此，皇后亦是如此。她们既为婆媳，又是嫡亲的姑侄。本来，玉瑾若娶太子妃，也是要在许门挑选太子妃的。无奈，至许后这支，却是无半个兄弟。有的只是嫡出庶出的七八个姐妹。既无兄弟，这堂皇的许氏一门，也就算无了后了。太后每想起这些，心里不免低沉。因担心无舅家的势力庇护，玉瑾登基会有意外不测发生。

只是，事情偏不朝她预料的方向走去。燕王玉瓒，出生仅比太子小数天，但出落的英明神武，文韬武略。不但夺得了皇帝的喜欢，更是赢得朝堂过半的大臣喜爱。

有他在，太子的帝位总是波折。只是——究竟玉瓒也是她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一年年的，太后的目光，也渐次被玉瓒一次次的军功，给吸引了过去。在太后看来，玉瓒身上，颇有其祖父的风范。欣赏之余，太后也暗暗担心，他的锋芒，会不会触伤了玉瑾？

静寂的佛堂内。太后跪与蒲团上，双手合十，手执念珠，默默祷告。墨菊则在前面的佛龛上供上鲜花佳果。

“他走了么？”太后低问。

“走了。”

“果然是谁生的孩子，像谁。”太后默了一会，方又问墨菊：“难道，我做错了么？”

墨菊听了，想了一想，终道：“谁知道燕王殿下的身体会这般好呢？当年他生下来后，奄奄一息，瘦弱不堪。如此，也只有将错就错了。好在，不管是太子还是燕王，总是皇上的骨血！”

太后听了，方叹：“你且继续瞒着。总是不能让皇后知道。”

墨菊听了，就点头道：“当年接生的几个宫女，如今也都不在人世了。想当年之事，除了太后和我，也的确没什么人知道了！”

太后听了，就点头道：“你办事，我是放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