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回游还魂趁夜讲短课白书生放胆闹学堂

却说吴校长去了西国，小丽一人在家甚是无聊，贾博士肯钻空子，乘机去填补空虚。两人有情有意，一拍即合，日日缠绵，夜夜销魂。两人的密室作为，自以为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俗话说的“乐极生悲”，还有“隔墙有耳”，再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俚语。那小丽本来就万人瞩目，一日不露面，便有多少人当了夜猫子，围着吴校长住处寻觅。如今这么些天不见，多少人夜夜失眠，早如饥似渴，心痒难耐，寻情公猪一样，恨不得把吴校长家墙根翻拱一遍。还是俗话说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平日里，这些人彼此看不上眼，到眼下，竟鬼使神差聚到了一起，彼此同情，同仇敌忾，七言八语交流信息，寻觅小丽芳踪。其中一人另辟蹊径，高瞻远瞩说道：“我太太曾教导我说，银针难找，何不寻线觅踪，便易如反掌耳！”众情敌恍然大悟，同时回想起来，贾博士亦失踪多日，蹊跷一定在他身上。第二日，小丽和贾博士的事情，便借着众人口风，忽大忽小，或明或暗，阴阴阳阳刮遍了整个校园。好事者自然不错过添油加醋的机会，发挥凭空想象本领，再生长些枝枝节节，调浑拌素，竟比贾博士那真刀实枪故事，更羽翼丰满引人入胜。天朝闲人传言，大多夹毒带汁，藏刀伏枪，加之暗中出击，句句中的，言言致命，杀伤力不亚于江湖小贩兜售的“三步倒”鼠药。众人见面，无不嘴巴咬着耳朵，神神秘秘交流一番，说者犹如亲眼所见，听者个个坚信不疑，到底说的些什么，著者小子记录了满满一厚本子，只是太过肉麻浑浊，比那春宫画还直观，较眼下的“少儿不宜”性爱毛片还要细致，为保障读者五官清正，心地纯洁，今后还能堂堂正正做人，不致堕落成靠下半身兴趣才能生存的叫兽，故在这里统统隐去。

话休絮叨。一连数日，每到傍晚时分，吴校长别墅四周，或箭竹丛里，或冬青墙下，便有人影神出鬼没。小丽居内静养，一心享受良辰美景，外面的风声传言，人模鬼样，一概无从知晓，也无意知晓。贾博士虽日出夜进，然眼里脑里俱是小丽的身影，更禁不住天天快活夜夜销魂，连走路说话都惜时惜力，哪里有闲心顾盼别的。忽然有一日上午，一帮子男女学生涌在门前，大声叫嚷着找贾博士。此时，两人还相拥在香被里，听到叫嚷声，急忙爬起来穿衣叠被。门口，有不耐烦的男生早把门板擂得山响，小丽示意贾博士躲到床下，自己慢慢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随手拿把檀木梳子，侧着身子倚在窗边，一边梳理秀发，一边柔声问道：“吴校长不在家，同学们有事吗？”擂门的男生一见，周身一软，手就停在半空中。一位女生冲到窗前，圆睁杏眼怒问道：“不用你说！知道吴校长不在家！我们找的是贾老师，贾学文！快放他出来！”小丽镇静的笑笑，样子甚是和蔼可亲，目光像暖阳一样，照在门前举手的男生身上，半娇半怨的说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找错了人，还是找错了地方？要不要我出去帮你们找找？”那男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软语安抚，更承受不起那慵慵懒懒的迷离眼神，小丽的话还没说完，那男生就软榻榻瘫了下去。话一说完，小丽顺手把窗帘轻轻拉上了。学生们见屋里再没动静，觉得闹也无用，便扯起地上那棉花糖男生，嘴里骂声“无用货”，稀稀拉拉离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贾学文躲在床下，大气不敢出，几乎憋死。小丽把他拖出来，看时，脸色都白惨惨的。气刚喘匀，贾学文就扎煞着两手，又悔又责叹道：“这半个月，只顾哄你，竟把课给忘了！”小丽看他无着的样子，嘴角冷笑道：“后悔了？才刚在被窝里，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呢。人家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咱这里怎么说？误课，缺课，旷课，随随便便调课停课，又不是你一个人有，也不是你第一个，比你先比你长比你多的，海了去了，他们怕过吗？没见和你这样子的。就是怕，也不该你，也轮不到你。再说了，学生们巴不得你这样呢。他们正好睡懒觉，晒太阳，逛街嗨歌，谈情做爱，快活不了。只是拍了两下门，喊了几嗓子，看把你吓的，到底还算个男人！”贾博士知道他说的是，但此次是学生闹到校长家里来，动静太大，怕是不好开拔。小丽猜到他的担心，哈哈一笑说道：“闹到校长家里来，校长秘书已经和他们对过话了，他们再没异议，不是和平离去了吗？”贾博士见她说歪曲了，纠正道：“他们是来找我的！这事恐怕会闹大，会不可收拾。”小丽再次报以冷笑，鄙视贾学文没有城府，因说道：“他们到校长家里来找你，怎么不到你家里去找校长？”贾博士听她这话无赖，便捶足顿胸道：“我毕竟在这里！”小丽不依不饶，接口说道：“谁说的你在这里？我说了，还是你站出来了？窝窝囊囊躲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出，还‘我在这里！’，我不拖你出来，恐怕现在还在床底下趴着呢！俗话说的，‘捉贼见赃，捉奸拿双’，我说出去帮着找你，他们应都没应一声，哪里知道你在这里？要真知道，这会子该把门板砸破了。”听到这里，贾学文更加着急起来，误课的事，怎么编排理由，都能对付过去。可学生们要是来“捉奸拿双”的，可就糟糕透了。他的担心还没说，小丽又猜到了，向他面前跨进一步，拿檀木梳子指着他，敲敲打打正色道：“你这担心倒有道理。但也无可怕，既没捉到奸，也没拿到双，空口无凭的话，就连吴然也未必相信，只要你我牙关咬定，神仙也不能怎么地。不过，学生此来，原要捉奸拿双，倒是可疑。只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学生们如何到现在才想起来管闲事？该不会受人指使吧？”议到这里，两人才渐渐入题，皱眉咬唇摇头翻眼议论半天不提。

且说那白驰帆白博士，自到天京大学以后，犹如孤家寡人独来独往。游教授在世时，两人有过几次高谈阔论，或抨击时政不振，或哀叹世风日下，或感慨人心不古，或指责学风浮躁，往往是天亮作别，彼此引为绝世知己。他先赞游教授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像个读书人，是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再转话锋大骂朝官，指责他们不懂教育，也不礼贤下士济弱扶危，糟蹋文化祸害传统。游教授心中十分得意，几十年来难得与人如此快语畅谈，遂盛赞白博士为人谦恭厚道，大有博学家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有众醉独醒之清操，学问无边前途无量。故此两人往来频繁，走动紧密。在天京大学，全校上下都知道，游教授是几代人公认的有名刺儿头，个个都躲他远远的。如今又添了一个不识好歹的白驰帆，两人惺惺相惜，意气相投，不用说定是一路货色。所以，白驰帆走在路上，众人也是唯恐躲之不及。其他那些西洋博士，便是路上碰了头，也落不进他的眼里。只有一件例外，便是众人对小丽的赞美，他很想参与分享。他知道吴校长把游教授视作死敌，而自己又和游教授这样亲密，自然不得机会和小丽面悟。不时远远看见小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沐浴香风拂柳，享受万种风情，自己却可望不可即，不免心里愁烦郁闷。时间一长，便由爱而妒，再后来由妒而恨，渐渐生出些报复图快的阴暗心理。正愁不得机会，忽然得知贾博士趁隙偷会小丽，懈怠教学，一再误课的大好消息。青春年少之人，最最感到好奇的，就是才子佳人秘帏闺阁里的非非是是。不消说，白博士径直来到学生宿舍，三言两语就调动起学生的兴趣。那男生不等听完，便揭竿而起，立时啸聚男女十几人众，呼啦啦来到吴校长家门前，想成就一番捉奸在床的好戏，看看那风流倜傥的贾博士，怎样羞愧满面，落荒而逃。却不料小丽的推手功夫，如此炉火纯青，学生们虽年轻气盛，又群情冲动，只一来一往刚刚一个半回合，便莫名其妙败下阵来，溃不成军。白博士远远跟在后面，心里美滋滋的，巴望着看场捉奸拿双的好戏，不期迎头而来的，是稀稀拉拉的学生败军。心里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学生从眼前经过的时候，白博士举着食指点评道：“色刀攻心，最为锋利，男生岂能不败！女生发育尚未完全，没有她那自信，败亦在理。”

次日正午，路过校长府的人，再偷眼看时，只见门户大开，小丽偎在门口的竹椅里，手中捧着一本书，在阳光下懒懒拜读。白博士也特意走了一遭，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温馨景象。回到住处坐下来，细思细想，只觉得小丽面如敷粉，唇若涂膏，转盼多情，未言先笑，天然风骚悉堆眼角，平生情思全在眉梢，心里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此刻再想到贾博士满怀拥抱，独享艳福，心里的酸溜气便止不住要冒上来，心里筹画着，怎样给他点颜色瞧瞧才好。正凝神想着，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一系红领巾的女学童进来笑道：“游教授来了！”看时，游教授早站在眼前，微微笑道：“多日不见，白老弟安康否？脸上怎有抑郁之气？”白博士见问，便叹口气埋怨道：“你倒省心，一走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游教授仍是笑着，挨着他坐了，女学童站在身后。只听游教授说道：“你不说我都知道，敢是劳神过度，又失于调养，自然有些好歹，你别怨我，都是我的罪孽。”白博士并不理会，抬头问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吴老头子在西国呢。屋里女人有人照顾。该不是来看我的热闹吧？”游教授回说道：“听小仙童说你闲着无事，最近郁闷无进益，离着我们又远，没个人说说梯己话，不怕你为王称霸，也不怕你聚赌嫖妓，只怕你一时糊涂，不畏神主，作出不当的事来。”白博士听他有管束自己的意思，便还嘴道：“你管我呢。又没欠了你的香火，我搁得住热闹，想独享清静，不行怎地？”游教授拍拍他背，笑道：“说什么吃了枪药的话！我忙的什么似的，这里那里，有多少不法叫兽等着我收拾呢。好不容易到你这里，给脸子我看。别闷自己了，好生照顾自己，有妥当人加心珍惜，不要弄得‘多情却被无情恼’，要是心里记着我，不要忘了夜里上香火，此事不是大意得的。”说完再使劲拍拍贾博士的肩膀，起身牵了小童的手，闪过门角屏风去了，一时白博士若有所失，又后悔唐突了游教授。刚要开口喊一声，自己却醒了，才明白原来做了一个白日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