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竹熊手里的钢筋给划破太阳穴，那段钢筋甚至会通过在我太阳穴上打出的缺口，而顺势把钢筋上面所有的力道都转移到我的脑袋上。这会从我的太阳穴开始，把我的整个头盖骨掀开，然后露出我可能因为那一下打击后还有些颤动的大脑。

我甚至能想象到我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有意识，看着竹熊朝我挥过来第二下钢筋。

如果我能旁观到这未知结果的第二下，那一定是如同彗星撞击地面一样，将我裸露出来的脑子，打成了稀烂的一堆豆腐花。

但，其实竹熊的第一下对我来说也是未知的，他挥动的钢筋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而是在我瞪大了双眼的时候，他整个人倒在了我身上，把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中了狙击枪。

枪声很短很急促，竹熊的嘴巴甚至还保持着他几秒钟之前的咧嘴状态。

子弹的冲击力从侧面打入了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朝着他人的右边拉动了一点距离，但是由于他的体重带来的惯性，他最终还是撞在了我的身上。

这个过程很快同时也显得突兀，刚才还疯狂的竹熊，现在已经是个趴在我身上，脑袋冒着血水的死人。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惊魂未定的我就这么被竹熊压着。

很快我就感觉到从他脑袋上的大洞里涌出的似乎还带着一丝温度的血水。狙击枪造成的伤口很大，几乎是削去了他半个脑袋，血溅当场，脑袋直接炸掉大半个的模样十分骇人，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要带着这种阴影了，因为我是离得如此之近。

如果要比喻，那几乎是和我之前想象竹熊撕开我头盖骨时差不多的场景。只不过倒霉的人是他，我之前想要杀掉竹熊的那股仇视和恨意，在竹熊的血浸染透我身上衣服的同时，已经变得渐渐消失。在我反应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害怕，甚至还在颤抖，这点我无法辩解。

直到四周传来阵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我看见许多全副武装的特警从集装箱上跳下来，在他们身后是那些“符号”们被手铐铐住而被推着前行的场景。其实也不都是特警在推那些“符号”，推他们的人里头，其中就有好几个“符号”，但那几个“符号”都挂着身份牌子。

他们是躲藏在“符号”这个表面身份里的人，是真正的卧底。

我现在终于相信了我打晕的那个弱鸡“符号”，可能真的是代号为“神鹰”这么高大上的警官。然后我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衣衫上几乎是浑身带血的陈警官，他被人搀扶着来到了仓库这边的关伟身旁。

陈警官的手脚衣服都被割破，但是因为裹上了纱布，看起来还不怎么血腥。他应该是被奎木狼那个阴阳人追了很久，我当时的猜测后来也都正确，关伟的强行现身为陈警官争取了一些时间，但差点也把关伟葬送了。

这会陈警官和关伟都被救护人员临时治疗起来。

汤口仓库的这一晚，所有的“符号”们，加上扳子那波人，还有地上被狙击枪爆头的竹熊，都被移动到了仓库附近的平地上。特警们像是刚刚出海打渔归来的渔民，而那些人则像是被捕捉而被摆放好的鱼儿们，“它们”遍体鳞伤。

我被临近的一个特警拉起来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下扳子那波人，其实他们到现在能称之为“还能活动”的人最多只有两个。

因为竹熊跑路前的那顿发狂，是带着杀意的“钢筋爆锤”，很是致命。

扳子那些弟兄，在经过开始时竹熊对他们的暴戾摧残后已经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紧接着在竹熊临近逃跑时，遭遇了竹熊变态一般的“打地鼠”行为。虽然他们是恶人，但是从惨烈的结果上来看还挺可怜，我有些同情他们的横死，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呢？

但恶人似乎并不值得被可怜，至少陈警官和那些特警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就是如此，并没有因为他们伤亡惨重而露出一丝悲悯。

陈警官见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他没有给我奖赏一样的夸赞，而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么？刚才要不是我们安排了狙击手，你就没命了！”陈警官说的是我之前和他通话时，他吩咐我的话。

“不来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如实这么说，有些心虚，因为我从竹熊的口中知道了，陈警官被他们捉住，也是因为我打过去的那电话，才导致了陈警官的暴露。

这点上来说，陈警官大意了一次，而我则是刚好赶上了他的大意。我的动机虽然显得无辜，但是这结果毕竟是我造成的，所以我说我心里过意不去。

“偏偏那个时候给我打电话！”陈警官敲了个爆栗子到我的脑袋上，像是一个长辈一样，包容了我犯的错，“你也别过意不去了，以后别这么鲁莽，我说的话要听，知道么？”

“嗯……”我点点头。

陈警官转身把处理好的“面粉”赃物带去了仓库里，留下我站在那一推全副武装的特警里面。我感觉在场的气氛挺严肃，所以就乖乖地待在了关伟的旁边。

医疗人员已经处理了关伟的伤情，我问了其中的一个医生，关伟的手脚都好好的，只是伤口有些长，所以是失血过多引发的晕厥，和扳子那些弟兄比起来，他要幸运很多。

知道关伟今晚不会缺胳膊断腿之后，我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能坐下来等他们处理现场。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地毯式搜索汤口码头所有还没有查看过的集装箱和货仓。

竹熊那边就跟恐怖片现场似的，场面违和且恶心。我是不想再过去了，只坐在医疗的这边，靠在关伟附近发起呆来。

我想起来金阳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帖子，发帖的人一直在抱怨警察叔叔吃饭不干事，天天抢居委会大妈的活，今天调解这对夫妻矛盾，明天又管那对小年轻的自由恋爱。

在那个帖子里，警察叔叔被楼主黑得不能看，按照楼主的描述，警察都是饭桶，他们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接接电话，所以遇到楼主那样前去报案的人，就是程序过场一样做个记录，然后该干嘛干嘛，也不会急着破案，哪怕登记完后，玩一局愤怒的小鸟，他们也不会去管案子是不是今天能破。楼主的遭遇，他们似乎对此毫不关心。

我记得帖子里事情的起因。

姑且叫那个楼主为小A好了，小A似乎是因为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几个偷钱的流氓。小A的在场反应按照他自己的描述看来，是最好的，因为一车的人只有他出手阻止了那几个流氓。

然后流氓不干了，撒泼直接在车上和小A打了起来，小A有些身手，把那几个流氓揍得不要不要的，也就是因为小A有两下子，才敢出声见义勇为。

小A于是要让公交司机把车开到派出所，可一车的人除了不吭声的，就都是那种催促小A和流氓们下车自己去解决的态度。公车司机既为难又害怕，就真的开了门，让他们下车。

小A也是很厉害的，他一个人下车后，就把那几个人绑在一起，押到了派出所。没想到派出所都没有拘留他们过夜什么的，几个小时后就把人给放了。

因为那几个流氓根本不承认，而且一口咬定是小A动手打人，反咬一口是小A把他们打伤了。在小A看来，这好比做买卖，他都把生意送到门上来了，没想到这喂到嘴边的饭，他们居然还不吃。值班的警察给出的解释是，没有证据，也找不到证人，而且那些人叫来了律师，关在派出所那几个小时，全部是在走程序，走完了，也就把人给放了。

后来小A坚持要报案起诉那些流氓，里面的警察可能是经验丰富，知道这种事没有证人证据，当事人也是拒不承认，根本没法进行，就要让小A算了。然后小A才有了后来发帖黑警察叔叔的后续。

客观的说，这个事看着很小很简单，其实处理起来并不容易。那些难点也是关键点，他们都告诉了小A，讲证据：被打的人是那几个流氓，而且当时人多，那几个流氓又是惯犯，他们就等着公交车上人多的时候，监控没法拍到才下的手。公车的监控也没用。

证人：一车的人都没法指望，公交司机也怕惹事，说他全家上下老小没有安全保障，甚至连那个被偷的女孩，也是闷不吭声，别说作证，她连报案都没来。

当事人也就是那几个流氓，他们反咬一口说是小A打人，怎么可能会承认他们作案。

所以，小A在这件事上的郁郁寡欢，以及后来沉闷地发帖泄愤也情有可原，但是我觉得他在帖子里的用语过激，那些辱骂警察叔叔们的话，我就不提了。

我是不太同意小A一棍子打死所有的说法，警察里面有没有败类，有没有坏蛋？

当然有，比如吴蒙那种，但是，是不是没有好的了？那更不可能，现在我眼前的这些特警们，还有差点把命丢掉的陈警官。他们在夜深人静的这个时候，已经在汤口码头奋战了一晚，太阳升起后，也不太可能会去大肆渲染宣传。

陈警官一直都是如此，他把这些当成是警察的职责。

他并不需要多余的浮夸称赞。也许明天第二天又会遇到一个“小A”，他们之间还可能会发生这种类似的矛盾。然后再多出来另一个类似“小A”的有意抹黑的帖子。

至于怎么应对这种矛盾，陈警官没有直接和我解释过，而是和我说过一句话，内容大概是“如果渴望得到公义，首先得去相信有公义。”

今晚虽然凶险，但是我很庆幸，因为看到并且经历了很多，有了自己的主观想法和判断。要不然，我极大的可能也会跟着“小A们”发在帖子里的内容一起，被一些心怀恶意的流言带起了节奏，做了一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点火群众。

我后来觉得，警察叔叔嘛，似乎是一种背对着我的信仰，在我信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就是陈警官。

而我要是不信，那转身过来的，就会是吴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