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语调不高，尽量说出来很平缓，但是这并不能掩盖我内心的愤愤不平。

“嗬！和那个小子一模一样的口气，你被他传染了么？”陈警官笑了一下，只笑了一下，然后又回归到那张严肃的脸，他接着说，“我不会给你过多地去解释什么，但你还是要明白一点，我是人民警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这个社会的安定，我不知道你从那小子那里听来了什么，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断。”陈警官很令我意外地从车内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丢给我。

“你已经成年了，抽根烟冷静下吧。”他看我愣住不动，又解释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平时也抽烟。”

我的确是需要冷静一下，点上一根烟之后，有些好奇这个陈警官究竟想干嘛，他看起来像是在维护世纪花园那帮人，又好像不是。对我刚刚那些话，他也没有表现得多生气。

“金阳前些年还有很多的流氓黑帮，这最近一两年却很少再见到，”陈警官这时已经将车子掉头往回开，“并不是金阳的治安有多好，也不是他们良心发现离开了金阳，他们哪里也没去，而是很聪明地换了张脸，这些人比以往那些更加难以对付和防范。”

“和世纪花园有关么？”我这么问。

“先别急，听我说完，”陈警官这时把车停下来，我有些意外，我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是距离H青不远的莫惜河，“下来吧，我也抽根烟，开车的时候我不抽烟。”

陈警官熟练地点起烟，吐出一口烟雾。

“那些人钻着法律的漏洞，继续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可惜他们同样都是法律保护的对象，所以现在处理起来，格外得麻烦，你懂么？”陈警官问我。

“这……陈警官是要我……可我能帮上什么忙？”我这么问他。

陈警官不会无缘无故留他的号码给我，更不会单独叫我出来，他很可能真的是要我当个卧底什么之类的。

这时我对陈警官的敌意已经减少了许多，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是张横说的那种黑洞，而是一个在当今社会敢于和恶势力斗争的好警察。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持续了很久。

“职业警察不是比我更好，我可能做不了卧底……”我这么解释，也怕真的给他做了卧底什么的，我这大学还读不读了，弄不好小命给弄丢了呢？不是说好的对抗恶势力是警察叔叔该有的职责的呢？

我开始是想拒绝的，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这只是出于本能第一反应下的想要去自保，并不可耻。

“你在车里的时候，不是说得很有正义感么？老实说吧，我原来是想找张横的，”陈警官摊开了说话，“他很符合我的要求，但是他太冲动，很容易坏事，我看你比他冷静。”

“你放心，”陈警官似乎是看我在迟疑，他给我解释，“你不用做什么卧底，那个我已经有人选了，你要做的事有两件，”尽管我还没说同意，陈警官却似乎是默认了同意的结果，“第一，远离世纪花园，第二，帮我找出来，H青里的负责收线的人是谁？！”

握草……再加上内心大写的一个“仓了天”……收线？啥玩意？这不还是要和黑帮作斗争么？你们是警队没人了么？才会来找我这样的门外汉？我有些吐槽陈警官这个看起来有些莽撞的决定。因为我并不是警察，赶鸭子上架的结果，只会让事情变糟。

“你一定觉得我是在乱用职权，来强迫你帮我，”陈警官看我仍然在犹豫，他这么说道，“这是两回事，我是请求你的帮忙，这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说的，和我的身份无关。”

“啊？！不是，我是……我怕给你弄糟了，回头害了你们。”我解释着。

“你可以先好好想想，然后再给我回复，不着急，”陈警官拍拍我肩膀，“这不是以警队的名义进行的调查，做不做还看你自己，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拒绝的。”

陈警官一定是觉得我会因为世纪花园这个因素，而加入他的调查，我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犹豫点并不只是这个。还有眼前这个全程说话都是一张严肃的扑克脸表情的陈警官。

因为他说了前后矛盾的话，我记得他当时带我和巫漫漫去做笔录备案的时候，他说让我们别参与那些原本是警察该做的那些事情里，还提到“亡命之徒”，我和巫漫漫当时也认同了他的话。

可他现在竟然又主动让我去参与。关于我的疑惑，陈警官马上就给了我答案。

“我刚刚说了，这不是以警队的名义而进行的调查，”陈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们的敌人可能不只是那些流氓黑帮，警队里面也有，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所以会很困难。”

无间道……这是当时蹦入我脑子里的一个词，这么看来，张横说的并不完全是泄愤的一家之言，这真是个令人恶心的事实，如同吃到了一只苍蝇一样。

现在看来，陈警官以个人的名义去调查不是没有道理，在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有障碍的情况下，要想出奇制胜，只有剑走偏锋。

我甚至想到了警匪片里，那些隐藏在警察大本营的坏蛋，他们偷偷杀掉关键的证人，取走或者毁坏重要证物的场景。

“这个有危险么……”我问了一句在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这是以个人的名义去做的，”陈警官回答我，“我不能保证你没有危险。”

“那……大么？”

“可大可小，”陈警官打开车门，“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不过我已经和你摊牌，如果你不想帮我，也请别四处乱说，这是底限，能做到的吧？！”

我点点头，跟着陈警官返回“修行正远”。一路上我沉默起来，有两种夸张的心理循环在我的脑子里。

第一种是我要是答应了他，那么就得遵守约定，不能去世纪花园去找尤飞菲。我可能连尤飞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甚至最后我还可能会殉职，然后自私地留下麻麻她们管不了了，也不会有什么奖章徽章什么之类的给我，很炮灰。

第二种就是我不答应他，然后等古小柔给我回复之后，去见尤飞菲，把事情弄清楚。不过这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那些“符号”们用***击晕，这里又有两个结果，结果一是我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会给我就地活埋。结果二就是他们把我送去警局，可能我最后还是要看到陈警官这张扑克脸。按照陈警官说的，警队里也不都是好人，我说不定会和张横的父亲一样，入狱后被整惨，然后卒。

有的人遇到事情从来不想，有的人遇到事情想得太多。这两种行为都不可取，而我是属于后者，总是想把一件事情的方方面面都想考虑周全。其实要不得，想太多有时候会很糟。

比如这个时候，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很理性的思考，在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因素之后，它已经完全变成了胡思乱想。并且无论哪种结果都不能让我满意。

我如果这时能确定一些地答复，可能就没有后面那么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也许我还会端正一个以获得一枚惩奸除恶奖章为目标的态度。

可是我没有，直到陈警官把我送到那个去往“修行正远”的巷子入口，告诉我到了的时候，我还处在头脑刚刚的那股乱想的风暴当中。

“好好想想，这周内给我个答复，也不要和任何人说今天的事，明白么？”陈警官对我这么说。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陈警官似乎对我还挺器重。是什么让他这么看好我这个门外汉呢？

“陈警官！？”我在下车前很想知道这点，就问他，“你为什么会找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帮到你呢？”

仅仅是因为我冷静？这个理由虽然也算，但是有些牵强。如果把陈警官和我说的那些，找收线什么什么之类的看成是任务的话，那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看，仅仅只有冷静，是远远不够的。

“我看过你的一些备案资料，背景单纯，”陈警官顿了顿，又说道：“而且，尤飞菲也是我要调查的目标。”

我的神经更加敏感起来，尤飞菲如果是陈警官预定的调查目标的话，如果我同意，那岂不是能得到很多关于她的信息？这样一来我的那些猜测也好，疑惑也好，可能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到时候，我再见机行事，找个借口退出，不就行了。我在心里这么打算着。

“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帮你调查尤飞菲？！”我这么问他，“是不是可以有很多尤飞菲的资料给我？”

陈警官点了点头，他从后座上的几个文件袋子里取出来了一个，拿在了手中。

“我们做的事是维护这里的公义，如果你现在想好了，同意的话，是不可以反悔的，”陈警官这么说道，“虽然反悔也不会立刻就会有什么惩罚，但是希望你言而有信。”

我不知道陈警官哪里来的这样自信，因为他可能要同时对抗两边的压力。老实说我很喜欢他这样的孤胆英雄，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游走四方去惩奸除恶的大侠。

但是我一开始并不太看好他。因为这个世界如果都是白，那就不叫世界了，全是白的世界同样也是个混乱的世界。这句话是古老头告诉我的，他用一副太极图案给我解释了黑与白。

而对于陈警官，我甚至觉得他可能在调查了一段时间后，迫于双边压力而让这件事草草了之。所以我当时同意他的邀请，还有这个原因，他调查不下去了，我同时也拿到了关于尤飞菲的资料，解开了我的所有疑虑。

然后，皆大欢喜。

这就是我最后做出的打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