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凡笑着摇了摇头，他就知道，秦枫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郎若。

秦枫爱的只有他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局，若说他的爱有十分，恐怕一个局他投入在郎若身上的只有三分。

叹了一口气，地府夜色凉如水，分不清昼夜的你我，也看不清黑白。

凌凡敛下眸子，他其实不想说出这一切，更不想在郎若成婚当日找秦枫。可他没办法，就算自己在成亲之前说了出来，也阻止不了这门亲事。也只有在成婚当日，他找到秦枫，说了出来，期许秦枫能够知难而退因此放手。

凌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杯盏，那是老阎王的玉龙杯，可以存放在任何地方，杯中会有源源不断的酒。只在杯中滴上自己想喝的酒，自此随时随地都能喝上这酒水。

酒盏内的，是一直都没换过‘欲酿’，传闻那是玉帝九公主的拿手酒酿。也不知老阎王从哪里弄来的，自从他喝了这酒水之后，再不喜饮其他美酒了。欲望之源，酿其精粹。老阎王要凌凡守罗修守一辈子，什么都没留给凌凡，只留下了这酒盏。

小嘬一口，他紧蹙的眉头舒了半分。

仅是这一口，他的脸上红晕升起，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喷着酒气，他笑曰“那日我找到斟欣，她已贵为皇贵妃，位居四妃之首。皇后的儿子继承了的你的位子，她膝下无子，除了高贵的地位一无所有。你故去之后，她更加孤独了。后宫高墙，锁住了她的自由，更锁住了她的以后。她终日躺在病榻之上，为慢疾所困。

其实我问过为她诊脉的太医，所谓慢疾，不过是她的心病。郎若那日与她醉酒一谈，点燃了她心中灰墨的希望。你那日假装醉酒，更是茁壮了她渴望出宫的想法。出宫，呵，不过是想法罢了。就此，她有了心病。希冀而不得，终成为她心中的魔障。

我只需稍稍一调查，便知道，她需要什么、厌恶什么了。

那日夜里，她睡不着，我出现在她软塌之前。她大呼刺客，我略使法术，她便口不能言。她吓坏了，满目惊恐。我让她相信我是地府的使者，我来，是来满足她的心愿的。她高兴坏了，你可以想像一下，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女子，竟然因我一句话跳起舞来。你说，她是多久，没被你这样随意的宠爱过了呢，还是多久没接受过你的宠爱了呢。

我告诉她，斟欣，我能满足你两个愿望，只要你带我去你丈夫的棺木旁。很奇怪不是么，身为判官，却走不到存放尸体的棺木之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执判官笔的我，从来都不能自己走到棺木的一旁。我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情很讽刺，我可以判禁天下人的生死，却不能亲眼看看所判之人的尸身。

你知道斟欣提了什么愿望么，斟欣要求我做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我见见她死去的女儿。可怜的女人，秦枫你知道么，她有多么想念她那夭折的女儿。你身为她的夫君，孩子的父亲，你却连你夫人想见孩儿都不知道。你说你失不失败，你说你可笑不可笑。我如约，在生死簿上找到了她的女儿，轮回之后，你们女儿做了一个寻常百姓家里面的姑娘。

她的家里不富裕，但是能让她吃饱喝足。她生活的很开心，也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斟欣看着女儿，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我能感受到，她心中有多欣慰，有多开心。我拦住了想要去认女儿的她，我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喝了孟婆汤，不再记得她。她眼中的失落，我从未忘记。那来自凡人最纯真的爱，也是一位母亲最失落的一刻。

我看她这样于心不忍，让她替你们的女儿改了被子，至少也让她照顾照顾你们的女儿，别再在心底留下遗憾。

见过女儿，我以为，她会要求见你，毕竟她是那么的爱你。但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她竟然要求的，不是见你！你猜猜是什么，我看你也猜不出来，要不然你们夫妻又怎么会不和睦。她想要出宫，想要自由！

她要我带她出宫，我告诉她，想要出宫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死！她问我，能不能活着出宫。她想要吸一口宫外的气息，她想要过自由的生活。我告诉她可以，但是，世上再无斟欣此人。宫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一旦妃嫔世子坐下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不能对外公开，宫里便会说她去世了。”抿了一口酒，他像是说多了口有些干，觉着不过瘾，有多喝了几口。

将酒盏放在长廊的木头上，他提袖拂手，挥袖之际，酒盏已然消失。

想来，他是趁着兴头之上，多饮了几口，满足自己的兴头，就收起来了。

秦枫从头到尾除了听到女儿，面色上闪过片刻愧疚以外，再无兴起任何的波澜。

砸吧了几下嘴，凌凡回味着口中剩余的酒味，满足地提袖擦了擦嘴，继续说“她懂了我的意思，此死去非彼死去。她回身看了一眼偌大的寝宫，，她总归有些不舍。从她眼中我除了不舍，更多地看到的是决绝和心痛。她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郎若酿的桂花酒还有父亲留的古玉，就要我带她走了。我带她飞离了皇宫，第二天宫内就在皇贵妃的床上，发现了男人的包裹和衣物。床下，还有我特意布置的‘证据’。

皇贵妃意外失踪，疑似与男人苟合私奔。太后本想将她的丑闻传出去，但，百姓眼中的她，却是与先皇那样的恩爱。丑闻传出去，只会令皇家蒙羞，百姓是不会相信深的恩宠的皇贵妃，会与男人苟合的。她失踪了，就连我也找不到她在哪里，大秦曾近是你的，不知你能不能找到她。呵呵，忘了，你死了。

不久之后，宫里传来消息，皇贵妃殁了。原因竟然是，长期思念先皇，不堪思忧。哈哈哈，秦枫，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活成了一个笑话，明明你的女人已经对你心如死灰，宫里居然宣布她是因为极度思念你而死。你生前求之而不得的，死后一样求之而不得。你生前得到的，死后都失去了。你说说你，唉，真是失败啊。

你除了做帝王还像个样子，对百姓也说得过去，其余的，你都比不上罗修。”

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凌凡长舒一口气，他笼袖测站。

秦枫退后一步，忽然朝着凌凡扶手作揖。他的温润依旧浮在脸上，只不过眸子里多了一抹凶光。

“多谢判官兄直言相告，我想我应该是得知判官兄这一番话的第一人吧。”松手直起了腰板，他慢慢踱步，走到了凌凡身旁。

凌凡淡然笑曰“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其他人，没准我留了一手呢。”

“若是你真有证据证明你所言，你便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么多了。判官兄留没有留一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告诉罗修。你若是告诉了罗修，今日这亲恐怕都成不了。你连罗修都没有告诉，还会告诉谁呢？其实我一直不懂，判官兄为何今日才找我，说出了这一番话。或许，你早些找我，也许我便不会求来一纸赐婚了。

我也不怕告诉判官兄，你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有的局，所有的利用。我设下这些局，什么都想到了。就算是玉念山覆灭，郎氏一族灭族，都在我所计划中的意外之内。我唯独没有计划到的，便是我爱上了郎若。你说我不爱郎若，你根本不懂一个天子的心。若是我不爱她，大可以由着她去完成阴兵千魂，根本没必要和她去玉念山，没必要为她征战尸兵。

我早就找到不受郎若控制的办法，但我心甘情愿受她控制。她想报仇，我帮她。她想要谁死，我便杀谁。我承认，我的确是很恨她，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也如你所说，我很嫉妒罗修。嫉妒到，我想杀了罗修。不是因为，他比我更好，是他得到了郎若的心，还不珍惜。我自认唯一败给他的，就是得不到郎若的心。

我是和天帝商量好了，但，郎若要和我走奈何桥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恨了。她说，她想为了我忘却这一切。她比我更清楚，走奈何桥，越是爱的刻骨铭心，越是痛。我的耀光，是可以抵制往生川的阴气，但，即便是那样，我也是疼的。为什么疼，因为我爱牵着我手的女子。

所有的话我都不反驳，判官兄有一句话，我十分的认可。罗修比我更爱郎若，他即便是疼，也不愿意放开对郎若的眷恋。我自认我做不到那样，但我爱郎若，这是谁都不可以否决的。我对她的用心，不全然是利用，到底有几分真心，郎若自己知道。”

凌凡没有对他的话反驳，只是静立着听着。

沉默再一次席卷二人，更深露重，凉气袭来。

秦枫的眸子里是带着杀气的笑意，他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现在的生活。

抬头看着地府的上方，不知地府的上方是天，还是人间。他的话开始变得阴冷“不知判官与无常，谁更胜一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