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被骗了！”李掌柜指着岳行川，“他早就知道您就是司令的未婚妻，知道您在边城，那日寨主让您来给我送信，也是岳行川一手安排的。他逼我的……”

韩梓珺踉跄着没站稳，手又被铐着，掌握不住平衡摔了一跤。岳行川跟邵弈北两人同时朝她飞身奔过去，邵弈北抢在前面扶起了她，将人揽靠在身上。

“你说，那天在边城，他跟弈北……弈北会轻薄我，都是，他的安排？”

李掌柜哭着点头，“大小姐，我不想的，都是他逼的我，他割了我老爹的一只耳朵，威胁我说，若我不照办，就杀了我老家的双亲……不仅如此，他还逼我在您逃婚那日，找寨主喝酒，在酒里下了药，害的寨主，寨主……”

“呕……！”韩梓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竟在这时忍不住吐了出来。她不停地呕吐着，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样呕着，吐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

可她的心，却比胆汁还要苦涩百倍，千倍，万倍！

她不可自已的流着泪，看向站在那，痛苦万分的盯着自己的岳行川，眼前一阵一阵的朦胧，耳畔嗡嗡作响。

她艰涩的靠在邵弈北怀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仿若流云一般的飘出去：“你说，我祖父，是被你害死的？你说，是他，让你干的……？”

“大小姐，您饶了我吧，我知道对不起您，知道我万死也不能赎罪，求您饶了我儿子，放他一条活路吧……！”

随着李掌柜跪在地上声声泣血的哀求着，韩梓珺麻木地盯着岳行川。她多想岳行川，她的三哥，能亲口告诉她这都是假的，都是邵弈北为了留住她，编造的谎言！

她那么殷切地，恳求的望着他，希望他能亲口否定着一切。可为什么，他只是站在那，满面愧疚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梓珺挣脱开邵弈北，一步步，缓缓走向岳行川。邵弈北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与她一起停在距离岳行川四五米的地方。

“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么艰涩，虚飘的声音，带着绝望般哽咽的情绪传进岳行川的耳中。他多想自己能干脆利落地告诉她，这都是假的，都是邵弈北骗她的。

可他不能。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伤害她的事。他竟真的亲手伤害她至此！

岳行川过了好久，才看着摇摇欲坠的人，小声地几乎自己都听不到，只动着嘴唇：“丫头，我不知道是你……”

韩梓珺身子晃了晃，被邵弈北一把扶住。他嘲讽的冷笑着，一边揽着韩梓珺一边朝岳行川反驳：“不知道？岳行川，即便先前你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为何在她逃婚那日你守着她在韩府门前那么久，又将人带去你的住处？

你明知道她是当年与你有故的人，还下令谋害肖寨主！你明知道她有个在江北富甲一方的爹，还费心心思坑着他们家二姨太的弟弟跳进你们的圈套，一步步谋夺韩家的财产，为的不就是把人拉笼住，靠他搅乱江北的经济，顺带手的，骗光北军的金库嘛！

你做的时候步步为营，怎的到了现在，就成了‘不知道’了？不知道她的身份，你凭什么让她倾尽所有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你知不知道若没有你，我未必不会不娶她！”

一番话，说得岳行川辩无可辩，深深低下了头。韩梓珺看着他，只觉得全身一丝力气也没了。

她都做了什么？她的祖父，那个这世上唯一最疼她，最爱她的人，怎么不是被自己气死的？祖父是被岳行川杀了的？他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是邵弈北的未婚妻，竟然，一手安排了毁了自己一生的，边城的那出“游龙戏凤”？

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三哥，那个温暖了她那么多年，给了她那么多回忆让她没在冰雪里冻死的三哥，怎么会这么毒辣的对她？！！！

“啊……！”韩梓珺忽然失了理智，发疯一样地朝岳行川奔去，被邵弈北死死抱住。

她挣扎着，被铐着双手，发疯一样的朝岳行川踢着腿，声嘶力竭的喊：“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岳行川抬起头，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将他坚毅的面容晕染、模糊。他早预想到这样的，早就知道的。所以他将所有的心思深深掩埋，不敢想她，不敢认她。

可耐不住诱惑，耐不住她的一声“三哥”，终究将自己将她置于如此决绝的境地！

“丫头，对不起”。岳行川翕动着嘴唇，苦涩的吐露出这几个字。

韩梓珺深陷绝望之境的时候，邵弈北却递给她一把枪。“梓珺，我说过，曾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今天我把杀害你至亲的凶手都替你找来了，怎么发落，随你吧。”

那把镶着宝石的勃朗宁手枪，小巧安宁地躺在邵弈北的手心，宝石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晃得韩梓珺眼前花白。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邵弈北唇边的那抹毫不掩饰的微笑，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铐着手铐的手，接过了那把枪。

几乎在摸到枪的一瞬，心底的那些迷茫、错愕、绝望，汹涌着一次次拍击着快要决堤的心，顷刻间找到了宣泄的出路。韩梓珺没有片刻的犹豫，一个利索的转身，打开保险扣动扳机，子弹便飞出了枪膛，穿过了李掌柜的前额。

杀了李掌柜之后，韩梓珺转身，双手扣着手铐，瞄准了凝视着她，缓缓闭上眼睛的岳行川。

杀了他，替祖父报仇！韩梓珺脑中这个声音一次次呐喊着，可她就这么端着枪，看着一动不动听她发落的人，却渐渐颤抖了手臂，摇摇欲坠。

一只强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端着枪微微抖着的手臂。邵弈北站在她伸手，双手握着她的手，重新替她摆正了位置。

“梓珺，开枪。”他的声音平稳，掷地有声，一字字砸落在她犹豫彷徨的心上，将那些迟疑不决，统统押了下去。

手指不知是自己勾中的扳机，还是被邵弈北带着扣了下去，子弹飞出枪膛的那瞬，韩梓珺在抢的后坐力之下，闭上了眼睛。有一颗泪珠落了下来，紧跟着第二颗，第三颗……

她木着心，同她曾经最温暖的一切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诀别，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倏地睁开了眼睛。

“六子，六子！”

岳行川扶着中枪的六子，面容惊骇痛心地一寸寸矮了下去。六子看着韩梓珺，满目的恳求，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没了生息。

不等韩梓珺反应过来，枪，又响了起来。但这次她知道是谁带着她开的枪，也亲眼看到，岳行川愤怒的目光中，映着的是谁的样子。

激烈的枪声就这么激荡开来，连着空中呼啸的螺旋桨声，巨大的炮弹爆炸声。岳行川被马原他们拉着拖上了直升机，同时带走了六子的尸体。

一场邵弈北与岳行川都倾尽全力精心筹备的争夺战，就这样，以韩梓珺亲手杀了岳行川身边最得力的干将，逼得岳行川在众人的周全之下逃离告终。

邵弈北看着岳行川消失的那片黑漆漆的夜色，冷笑着扬起了嘴角。这笑，看在韩梓珺眼里，如明晃晃的刀刃一样，让她心惊，心碎。

这夜北军死了不少人。一架战斗机的杀伤力是不可小觑的，更何况，岳行川亲自率领精兵闯入埋伏圈！

倘若此行岳行川不是只想带走韩梓珺，倘若这回不是邵弈北提了李掌柜来利用岳行川对韩梓珺的感情打了这漂亮的一仗，邵弈北能在这混战中活下来，已经是幸运。

邵振邦得知消息后亲自星夜赶到现场，看着满是硝烟的山岭，恨得亲手抽了邵弈北一巴掌。

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临走前一双眼睛火枪似的盯了韩梓珺很久，若没有邵弈北挡在前面，真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会亲自掏出枪来崩了她。

但无论如何，那颗回荡在崇山峻岭的尘埃，终于落在了地上。

那夜，邵弈北送走邵振邦，就将韩梓珺带下了山。在他们曾一起构筑对未来的猜想，曾彼此耳鬓厮磨许下山盟海誓，缠绵相依的床上，发了疯似的粗暴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韩梓珺的眼睛始终闭着。她以为她不会再有感情了，在经历过今夜的一切，亲眼所见这个她视如生命般挚爱的男人，如何用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手段，冷血地以自己为枪，射杀阻碍他的敌人。

他再不是那个她愿意倾心以对的良人。这一夜，她看到了他作为男人，作为军阀头子最冷血、冷酷、丑陋的那面。

可笑她竟在一夜之间，在自己失去了一切的那刻才终于懂了“浮萍”二字。

她哪里是她曾经以为的要与他比肩的橡树，她不过就是一抹浮萍，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的，随他的意愿而沉浮的一株可笑、可怜的浮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