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梓珺回到家时，沐锦正在客厅等她。两人相视，在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情绪。

韩梓珺坐在沐锦身边，还像从前一般倚靠在她肩上。“沐锦，韩家完了。”

几个字便让沐锦眼中簌簌地落下泪来。“他怎么样？”

韩梓珺无力地竖起身子，低头沉默了半晌。“他要我照顾好你，若你有了他的骨肉，便生下来交我抚养。之后……让你同方大哥一起走。”

沐锦再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韩梓珺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沐锦，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事不怪你，韩家的败落本就是注定的。只是……”

她朦胧着眼睛仰首看着璀璨耀眼的水晶灯，不知是否灯光太耀眼得原因，眼泪竟也不可遏制的落了下来，将她堵在喉咙中的后半句“你我都是棋子”也打了下去。

“沐锦，我刚才见过方大哥。”她擦掉眼泪换了话题。“他对你的心一直没变过，你愿意跟他走吗？”

沐锦摇着头，啜泣着没有回答。

“不急，你好好考虑。”

“不是的，梓珺……”沐锦红着眼睛拉住她的胳膊，“我是坏女人，梓珺，你恨我吧……！”

韩梓珺将情绪激动的人抱住安慰了好久，才听沐锦一字一句哽咽的告诉她：“那个孩子，是我故意弄掉的。”

“什么？”韩梓珺被她吓了一跳，双手按着她的双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沐锦慢慢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神色复杂：“梓珺，那个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想有他的骨肉，所以故意这么做的……”

“沐锦，你……为什么？”

在韩梓珺的追问下，沐锦缓缓将原委道了出来。原来她嫁给韩应彬，是被韩应彬逼迫的。他为了逼自己答应，设计害方翰森父母背负了大笔的债务，无奈到了要变卖家产的地步。

彼时的方家，儿子了无音讯生死不明，再变卖家产，方家父母必然是死路一条。

沐锦只得挺身而出卖了自己保全方家。可嫁过去之后，有次沐锦翻账本，无意间查到一笔款子没有名目，便查了下。哪知竟顺藤摸瓜牵出了当时方家欠债的真相。

那时沐锦除了憎恨便是绝望，面对这样的人，如何能为他诞育儿女，便悄悄让半夏将她的补药替换成了避子的药。

“那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可当你逃走邵司令把我们都带到监狱后，我就一阵阵的腹痛……后来孩子就没有了。”

她哭着恳求韩梓珺：“是我害你被逐出家门的梓珺，你要恨就恨我吧。你爹本来也是今天要走的，都是被我气得，才……都是我的错，你恨我吧。”

那个孩子，韩梓珺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尚未见过一次花开便离开的孩子，一直是韩梓珺愧对韩应彬，愧对沐锦的芥蒂。她千千万万次在梦中见到过那个孩子，哭着求它原谅自己。

却不知，竟是这样的原因。韩梓珺一时竟不知应该释然还是可怜沐锦。她将沐锦搂住，同样哽咽的安慰她：“罢了罢了，沐锦，都过去了。当做是场噩梦吧，梦醒了，都好了。”

“梓珺，我恨他，一直恨。每次他出去，我都恶毒的想过他最好不要再回来了。每次都是……”沐锦依旧哭着，将这些年来的压抑都一一道了出来：

“二姨太她们仗着他不在，变着法的羞辱我，欺负我。我没办法，硬逼着自己管理这个家，逼着自己看那些流水账才能不动寻死的念头。我那么恨他，都是他逼得我倒这种田地，可……怎么他真的出事了，我……我……”

“我懂，沐锦，我懂！”韩梓珺同样难以自已得哭了出来。

“可这都是他自找的，若他不做那些孽，就不会有今日。沐锦听我的，都过去了，你的噩梦过去了。方大哥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他放不下你，今儿他还亲口跟我说，他想带你走，想跟你一起生活。你们曾经那么好，今后还会一样好下去。你信我！”

韩梓珺劝了她很久，沐锦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些，但她始终没有松口会跟方翰森走。韩梓珺没逼她，事情来的太突然，她们都需要时间。

而另一厢，邵弈北眼看着韩梓珺失魂落魄的萧瑟背影，怀着满腹的愤怒一脚踹开了牢房的大门。

韩应彬含着笑靠坐在墙边恭候他多时了。瞧见邵弈北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那一席话没白说。“邵弈北，我女儿莫不是生气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不理你了？”

气的邵弈北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军靴踩着他的脸，胸腔剧烈起伏着愤然道：“韩应彬，我还真小看了你。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忘了恶心人！”

韩应彬被他踩得透不过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邵弈北见他这幅样子，不甘地又踹了两脚，才悻悻地站到一边。

韩应彬挣扎着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痛，狞笑着。“邵弈北，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吞了我的家产，让我身败名裂横死街头，你以为这样就能给你和那个小贱人在你老子心里记上一笔功劳，让你老子有愧于她，今后松口让你娶她？”

他抬眼模糊的瞧见邵弈北铁青的脸，笑意更浓。“咳咳……你还真是天真啊！跟那个小贱人一样的天真。”

“少废话！”邵弈北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有什么事快说，老子没空跟你废话！”

“咳咳……”韩应彬努力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又笑了。“我败在你手里，算我倒霉，技不如人。我认。可邵弈北，你总骂我缺德没良心，你就真的好吗？我可是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你，不然就我那死心眼的女儿，早跟你掰了！咳咳……”

邵弈北皱眉，不知韩应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做声。韩应彬便继续道：“你答应我个条件，我送你个大礼。”

邵弈北横眉冷对转身就要走，韩应彬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岳扬笙要行刺邵振邦！”

邵弈北猛然回过身子，死死盯住满身伤痕唯独一双眼睛冒着精光的人：“你最好说明白，不然，我保证你生不如死！”

韩应彬胜券在握地笑了。“我已经生不如死了，不牢你再恐吓我。今儿我既然叫你来，自然会告诉你。可你答应我的条件呢？”

“只要消息准确，可以饶你一命。”他阴沉着脸低声道。

然而韩应彬要的却不是这个。他摇头，略带痛苦的闭上眼睛：“我都这样了，活着也没意思。可我还有女儿，你得答应我，善待我的女儿，抚养她长大成人，给她最好的教育，将来为她找一户好人家。”

邵弈北没想到素来薄情的人竟也有这份心思，面色稍霁，点了点头。“不用你说，梓珺也会这么做的。”

“呵呵”韩应彬冷笑两声，“附耳过来吧。”

将岳扬笙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过邵弈北之后，韩应彬无力地靠在墙上，虚弱的喘着粗气。邵弈北皱眉将计划滤了一遍，发现没有明显的漏洞，初步看来应该不会是假的。便起身要离开。

谁知韩应彬竟又一次叫住了他。“我好人做到底，邵弈北，今天我就再卖你个人情。”

邵弈北回过身，漠然地问他还有什么事。

“陶远清。”韩应彬借着昏暗不定的灯光细细看着邵弈北的表情，幽幽吐出三个字。

邵弈北顿时愣在当场。“你有她的消息？”他皱眉，不掩心底的担忧。

韩应彬满意地摇着头笑了。“可怜我那傻女儿为了你连自己老子都卖了，你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竟然激动成这样。”

“少废话，她在哪？！”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逼问道。

韩应彬被拽着，难受地咳了几声，邵弈北慢慢松开手，冷眼瞪着他。

“边城。”韩应彬暗哑着嗓子回答。“但她不叫陶远清了，你去交际场上打听‘清清’，他们会把她的价码跟你说的。”

眼见邵弈北如雷灌顶般呆立住，好一会才匪夷所思地皱着眉头跟自己确认是不是真的。韩应彬笑出了声，“难道还是假的？若非我顾忌与她爹是故交，她都要被送上我的床了。”

见邵弈北一脸震惊愤怒，韩应彬便接着说道：“我也曾劝她回来，可她不肯，还威胁要告发我。这丫头跟我家那小贱人有几分相似，你若念着旧情，就看着办吧。”

邵弈北还想问什么，韩应彬却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仁至义尽了，剩下的，你自己掂量。别忘了你的承诺，若亏待了我的女儿，我保证化作鬼，也饶不了你！”

牢房的门“吱呀”着重新关上，邵弈北的凌乱急促的军靴声越来越远。满身伤痕的韩应彬靠坐在墙边，看着被铁棱隔开的世界，意犹未尽的笑了。

“邵振邦，别以为我韩家的钱那么好拿。你吃不了，总还要兜着走呢。邵弈北……哈哈，咳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