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看见平静湖面之下的汹涌暗流，也一样看不出那些光鲜角色下的另一面。

第七十三章多重角色

怎么会是他？！心里又惊又疑，慕容燕赶快缩回头，可是一紧张使得转身的动作太快，手中的托盘正撞到巧妹手中的托盘，两者相碰顿时磕出一声闷响。

真是忙中出乱，不管她现在的身份还有没有利用价值，但是慕容燕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哎，燕子——”也不知道今天燕子怎么了，一向勤谨小心的她竟然这么行为错乱，不只撞了托盘险些打翻饭菜，竟然连交代就没有，就匆匆跑了，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巧妹嘟着嘴心下不禁泛着嘀咕，同时屏风后面闪出一道人影。

“怎么了？”一声清凉的男音响起，身着华服的男子饶过屏风出来，正看见慕容燕跌跌撞撞遁逃的身影，不禁颇有兴趣追了出去。

“呵。”勾起唇轻笑了一下，男子只是大步走到屋外，侧身倚着楼梯栏杆低头向下眺望，慕容燕正慌乱的向下窜逃，心中不由得念了一句，原来是她，缘分倒是不浅。

“天皓老弟！干什么呢？喝酒喝酒啊！”正当邱天皓仍意犹未尽地看着慕容燕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逃出门，屏风后面又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粗壮的手臂搂在芍药的柳腰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似的出来催他。

“耶律兄，哈哈，没事，跑了个毛手毛脚的丫头而已。”邱天皓神色自然，耸了耸肩道，大步回去勾上耶律楚雄的肩膀，很显意气地附和道：“喝酒，喝酒，继续喝酒。”

慕容燕一口气跑到了后厨，旁人见她神色匆匆上来关心询问，她也默不作声的摇头，直到天色全暗下去，戏阳楼地才稍微清闲了些，慕容燕知道巧妹，月姨肯定会来找自己问这问那，故而趁着落闲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

汴南的气候与帝都完全不同，一年四季都颇为温和，尤其是这烟雨朦朦的春天，即便到了夜晚时分，只披一件纱衣也不会觉得冷。

慕容燕一个人沿着戏阳楼后的河道信步而行，月已升上枝梢，漫天的繁星也渐渐显露出来，映在碧波无纹的水上，到让人心生惘然，自己究竟是走在地上，还是不小心踩进了云河当中。

“呼——”幽幽的一声薄叹，慕容燕止步岸边，仰头看着皎皎的月色，心思便如同这夜空一般沉寂，白日在戏阳楼里，虽然邱天皓一改土匪时的邋遢模样，可是慕容燕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低落，邱天皓不单单只是个土匪头子那么简单，这一点慕容燕早就知道，而且自己也不再和沈云理有什么牵连，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应该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但是邱天皓的意外出现，却是还是打破了慕容燕好不容易才维持平静的内心。

这混混沌沌的一晃过去，竟然已经有了三两个月，慕容燕不知道是该怨恨邱天皓，还是应该感谢他，那一段飘渺如云的日子，伴着那么多的疼痛，可是她却还怀着一份难舍，也不知道那个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名的男人，是不是还会记得自己。

懊恼地蹲下身，素手探入水中，来回划着水，看圈圈涟漪散去，恨不能把这段剪不断的心思一并随着远去的水纹送走，再不要回来。

无趣地扫着水花，慕容燕盯着水中的自己，一张清素的面容，已经没有办法再与武王妃时的样子重合起来。

“唔！”水面中突然倒映出的人影惊了慕容燕一下，可是随即而来的是担忧，慕容燕慌忙的站起身，转身拦住身后的人，害怕他因为看不见而落在水中。

“呵呵。”说书人抿着唇轻笑出声，垂眸凝视着靠在自己身前英勇救人的慕容燕，唇角微勾似是好笑道：“多谢姑娘。”

“唔——”慕容然初始不好意思的摇着头，可是旋即发觉不对，凝望上男子的眼眸，一双细眼晶亮，正含笑看向自己，根本不像是瞎子？

“呵呵。”说书人的笑意更深，慕容燕则不死心地张着手掌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书人的视线就刻意追随着她的手不断移动。

咬着红唇，慕容燕吃惊又负气地指着眼前的男子，他根本不是个瞎子，甚至骗过了整条街的人！

“呵。”男子点了点头，肯定了慕容燕的想法，开口坦然自若道：“姑娘不用试了，在下并不是看不见的。”

“呵——”极为尴尬的够扯起唇角，慕容燕此时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一些，不禁羞涩地低下头，向着旁边迈出一步，两人并立岸边，心里却在猜想着他装瞎的目的，或许是想多骗取些可怜，或许比那还要糟糕。

想到这里慕容燕就觉得不自在，低着头向说书人点了点，转身欲走，可身后的男子却忽然开口道：“姑娘是觉得在下骗了你？可是我不曾说过，我是看不见的，就像姑娘一样，也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不能说话的。”

什么意思？慕容燕月眉微皱，他的这句话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心下不禁犹豫，既迈不开离去的步子，也没有转回头的勇气。

“我不想看见这世间的种种不堪，姑娘亦不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们是一样的，何必如此排斥呢？”男子循循善诱，很有耐心地说服着慕容燕，银灰色的月光之下，唇角的笑容显出淡淡的诡异。

他一定知道自己可以说话，可是为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苏慕白，那他到底是谁？想要逃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燕百般犹豫还是不得不向命运低头，转回身，面无表情的定睛望着那个本身就带有谎言的男子。

“姑娘还是不相信在下？”男子笑着，负手立在那里，穿着米黄色的粗布衣服，可是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滔滔不绝，此时安静的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静不可闻的一弯，卧在那里。

慕容燕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紧紧抿着唇却不是因为她不信眼前男子的话，而是她完全不想应和他的话，她坚信，接下来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她根本不想听到的。

然而男子的心思显然是跟她有差别，只是以为慕容燕比较小心多疑罢了，便开口又说了一句：“或者我该向姑娘称一句门主？”

“我不是什么门主。”慕容燕对他最后的一句大为反感，拧着眉首不耐道，目光亦转开瞟向粼粼水上，有些失落地说道：“苏慕白让你来的？”

胸口郁结，慕容燕的情绪跌倒了谷底，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说书的摊子可能比自己来的都早，自以为是地偷偷离开帝都，原来都是逃不过他的掌控，那感觉真不是滋味。

“是。”男子回答的倒是干脆，慕容燕心里的不舒服他也是早已想到，依着苏慕白的交代复述道：“白只是希望我们来保护你的安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希望门主不要介怀。”

“我不是门主。”慕容燕不知道对着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唯一的一句就是不死心的回绝这个她没有一点渴望的身份，可是人还是要站在这里，不禁催促男子赶快切入的今日的主题：“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子被慕容燕的直白惊得愣了一下，很快便也反应过来，面露忧虑道：“今天的那个人门主应该是见到了的，他是南蛮的十六皇子，门主之前就是被他所劫，为了谨慎起见，门主最好能避开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慕容燕的眉首又皱了一皱，心下不禁冷笑，苏慕白对她的监视当真是丝毫不漏，可悲可叹，自己这一辈子似乎是没有了尽头，好不容易逃离那个家，现在却又逃不出一个组织，呵呵——

“没事了？”慕容燕冷清地挑了挑眉，对苏慕白行为的厌恶也就化为对眼前男子的冷漠，见他摇头，连招呼也没有，转身便想要走，身后的男子却又多说了一句：“门主，我叫做灭，万寂绝灭的灭。”

背后忽然生出一阵子冷寒，全身都不由得战栗，不知道是因为他太过霸道的名字，还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里透着冻地三尺的冰冷，慕容燕顿了一下，便再也没有犹豫地走了。

微微叹着气，明明是一个人走在街上，可是现在慕容燕就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再不可能有之前的轻松感觉，绕过依旧热闹的大堂，慕容燕悄悄潜进了楼后的小庭院，这里要安静许多。

“燕子！”还不等慕容燕在石凳上坐稳，身后就猛然窜出一道人影，惊出她一身的冷汗。这后院本就偏僻，黑灯瞎火的可真是够吓人的，慕容燕一面拍着自己的胸脯，一面略带责备地瞪着眼前这个调皮过了头的小丫头。

“哈哈，吓到了吧！”巧妹手里也不知道攥着什么，蹦蹦哒哒地转身坐在慕容燕的对面，十分得意地笑着，还不忘附带上自己琐碎的抱怨：“都说了你不要一个人总躲在这地方，也去前厅里跟姐妹们热闹热闹，这里黑黢黢的，小心被野猫叼掉了去！”

“哈哈。”巧妹总是这么有想象力，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让野猫叼了去？慕容燕心底的阴霾刚才被她吓走了一半，现在又被她逗得散了一半，目光柔和地盯着她笑盈盈的小脸，软软的，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的脸上戳了一下。

“呀！讨厌！”巧妹本来美滋滋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慕容燕戳了一下脸，马上跳起来反抗道：“占人家便宜，我要戳回来！戳回来！”

“哈哈——”两个妙龄女子笑闹成一团，其实却各怀心事，戳来戳去一个不小心弄掉了巧妹手中的东西，她不由得焦急地惊叫出声：“呀！”

心疼地从地上捡起，小心地拍打着上面的灰土，那是一个做工略显粗笨的香囊，可是一针一线都缝进巧妹的心意，慕容燕踱步过去，方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有着另外一只，差不多的样子，只是颜色似乎不同，庭院里太暗也看不清。

女儿家的心思慕容燕忽然就懂了，可是才轻松的心也因为这件事不由得再度凝重起来，娥眉淡淡地愁着，为巧妹，为自己，恐怕有些感情，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燕子！”拍了拍手中的香囊，好在没有弄脏，巧妹勾起笑容，满怀欣喜地唤了一声，转身将它递向慕容燕，目光中的希冀光亮，就如同天上的点点繁星，让人不忍心拒绝，慕容燕的心也就跟着越痛。

迟疑了良久慕容燕才抬手缓缓接过，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只是此时完全陷入自己喜悦当中的巧妹注意不到而已。

香囊做得很好，接到手里就能闻到一阵醒神的香氛，可是这小小的香囊掂在手里慕容燕就觉得异常的沉重，而她的耳边一直不断地萦绕着说书人的话，他叫做灭，万物寂灭的灭——

多冷清的名字，让人闻而生畏，慕容燕的心里阵阵的发紧，又想起了苏苏现在的样子，那种煞人的戾气，那颗已经被仇恨完全掩盖的心，巧燕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有幸福可言么？

“燕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慕容燕神色的落差，巧妹笑得羞涩又无比娇媚，这是她第一次遇上心仪的男子，嫣红着小脸央求道：“好燕子，你明天帮我把这个送过去呗，就是给那个说书的。”

巧妹很羞怯，可是又紧怕慕容燕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咬了咬牙还是补充道，奈何慕容燕的忧虑她完全想象不到，只是捏着那香囊发愣。

“燕子？”等了许久也不见慕容燕有所表示，只看到她在那里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做的小香囊发呆，也不知道她在那里想什么，像是失了神一般，巧燕想了想鼓起小脸小心地发问道：“你，喜欢这个？要不改天我再给你做个？”。

这句话倒是把慕容燕唤醒，抬起头不是给她回答，而是开了口，突然问了一句：“也许，他不值得你喜欢。”

“呀！”慕容燕的突然开口远比黑暗中的一道影子来的吓人，巧妹瞪大了眼睛惊恐望着她，颤声道：“你，你不是哑巴么？”

“我没有这样说过。”慕容燕开口的时候人就容易变得很清冷，见着巧妹如此惊慌心里有些难受，可是目光没有躲避，淡淡解释道：“我只是，不习惯说话而已。”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巧妹有点委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泪意，就觉得自己长久以来都被骗了一样，眨巴着眼睛，可是仔细回想起来，就算是月姨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似乎她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哑巴。

“咦！不对啊！”险些被她绕进去，巧妹撅着嘴从委屈的感觉中走出来，不高兴地瞪着慕容燕道：“你不说话所以我们才以为你是哑巴么，你当然没说过你是哑巴——哎呀，不对不对！怎么有点迷糊，说不清楚了！”说着说着巧妹自己就乱了，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理不清思路。

罢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慕容燕上前抬手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自己，目光中意味复杂，最多的就是不舍得，抿了抿唇瓣心疼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从来也没听过慕容燕说话，一直当她是个哑巴，这样乍一开口巧燕倒是有种陌生的感觉，尤其是她一开口就是如此奇怪的问题，不由的拘谨起来，一面向外拉扯自己的手，一面后退道：“喜欢就是喜欢呗。”

手上被挣脱开，慕容燕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可是心里的死结打不开，她是真的很关心这个妹妹，甚至她是第一个让自己愿意开口说话的人，所以这件事她真的不希望巧妹陷进去，叹了口气再度问道：“如果他不如你所想呢？”

“燕，燕子。”巧妹稍微适应过来，才仔细地观察上慕容燕的脸色，不免小声地嘟囔道：“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看着燕子的奇怪言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灯瞎火的巧妹难免多想，不会是什么不不好的东西附身了吧？可是月姨一向避讳这些，镜子桃木剑样样不少，不至于吧，正犹豫着脑中突然惊现了一个想法，瞪着乌溜溜的眼眸问道：“不会你也喜欢他吧？”

“啊？”这次轮到慕容燕呆住了，连连摇头，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忽的也就想通了，罢了，也许喜欢这种事情也是命中注定的，既然遇到了，何苦强求人家放下，而且放下又哪有那么容易。

“巧妹。”吐出心里的积郁，慕容燕强迫着自己放松些，抬起头柔声唤了一句，这是这丫头的名字，很好听，待她抬起头便伸手摸上她软软的脸蛋，还微微有些烫手。

“燕子？怎么了？”真的很奇怪，整个晚上都神神叨叨的，不过现在的燕子很温柔，巧妹也不抗拒，扬起羞涩的笑容迎上她柔弱春水般的目光，娇声应道。

“呵。”柔声一笑，脉脉望着巧妹，也会想起自己的弟弟，慕容燕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么渺小无力，帮不了别人，亦救不了自己，也许过了今天，自己和巧妹就会和自己和弟弟一样，再没有相见的机会，那伤感无处去说，良久方才悠悠承诺道：“放心，这东西，我明天送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