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楚燕喊她母亲说：“快做饭吧，我借个锅烧水，找个人屠戮树鸡，一会儿炖上。”楚燕拎上树鸡走了。她哪是去借锅去找人，而是一溜小跑去了老杜家。她想，这老杜家的二个儿子当抗联了，家里的娘俩要是被抓了去，就死在里面了。她也想到自己，现在该与这个所谓的表哥有个了断了，趁机和她们一起去找抗联吧。

正好老杜家娘俩在家，听了楚燕的述说，人命关天，赶紧收拾了一下能拿的，杜大娘说：“先到二道溜河，去小萍她姑家躲躲，她们常和抗联来往，听听他们怎么说。”楚燕说：“你们先走着，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能撵上你们。”

楚燕又是一溜小跑来到了齐家，告诉齐家她要去抗联找齐鸽子，齐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楚燕就把近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说了一遍。她又告诉齐家设法给父母送去信，就说人可能是离家出走了，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家里人心中有数就行。齐木匠说：“这恐怕不妥吧，当汉奸的没一个心术正的，要给楚老师惹来麻烦的。”楚燕想了想说：“我留下一封亲笔信，但愿能蒙混过关，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啦。”她铺纸写起来。

尊敬的父母亲：恕女儿不孝，没跟你们打声招呼，就走了。——因为的确没有回家说一声的时间，更羞口的是这种事，一时难以说清楚。

我提着树鸡走在道上，看见了一个人。他是我一次去县城，在一个饭店里吃饭时认识的。他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在日本留过学，回国后在一个皇军机关里当翻译。他是跟他的上司出差到县城的。那天，他的上司在用餐，他无所事事，就在我吃饭的桌旁坐下来。他很善言谈，没说几句，我就被他吸引住了。于是，我们攀谈起来。这时，他的上司出来，见他在跟一个姑娘说话，说了句成人之美，先走了。

之后，在他彬彬有礼的引领下，我们去了包间。他要了一瓶葡萄酒，我说我不会喝酒，他就自己倒上了。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我。说他很喜欢农村的清纯女孩子，要不一起回国的几个都结婚生子了，而他至今还是单身一人。之后我也喝了酒，听他说起了他的一切。他说见了我是上帝的安排，有贾宝玉见林黛玉之相似之处。我似乎也有一见钟情之感。……后来，我就有些不能自己了。……后来，我就成了他的人了。……后来，他说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来娶我。

……

尊敬的父母亲，女儿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这事从没有跟你们说起过。但我想你们一定会有所觉察的，因为每每有提亲的，我总是借故走开……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一从家里出来，就看见有辆车，有几个人，还有他。我一扔树鸡，跑上前去。他正是来找我的。他让我上车，我们在车上说了一会儿话，他说要认门要拜望二老。我对他说家里有客人，我怕表哥和他见了面，两人都尴尬，也惹你们生气，就没有答应他。看他高兴而来，又一怀失望而归的样子，我不忍心，只好跟他去了。他说他的时间自己说了不算，这是特意请了假的。我只好说我们已经有了先斩后奏了，大不了有时间的时候，再来一回先斩后奏……

我知道我这一走，周围的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说我离家出走了，跟相好的私奔了……这一切我都顾不上了。我不能让我眼前的他飞走了。——他那么出众，说不定转眼就被别人抢去了，那自己不是自找千古遗恨了吗。

我想过，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可能不会接纳我们，那我们是有耐心的，大不了我们抱着孩子回来。到那时候，你们一定会接纳我们的……

路上，楚燕为她撒的可以说是弥天大谎感到得意。她想，父亲一定会夸赞她的，夸赞她有编离奇故事的能力。以后，父亲拿着她的亲笔信，对大姨、表哥也有了说辞…

她撵上了杜家娘俩。小萍说她姑父姓关，是江上放排的把头。抗联的人常坐他们的木排，也就是大木筏子，他可认识不少抗联的人。

天黑有些时候了，她们才赶到二道溜河。赶了三十多里路，等敲开关家大门时，人都像散了架子一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关把头从她们喘息着的话语里，明白了一切。

可他听后也叹起气来，说鬼子坚壁清野以来，放排早被禁止了，说抗联有可能利用木排运粮食。再说，放排的季节是江上没冰冻的时候，这冬天是不能放排的。不过，前一阵子倒是见过抗联的人，是从迷魂坳密营过来找粮食的。听说那里山下据点的鬼子看得严，附近的屯子一粒粮食也送不出，抗联只好翻山越岭来这里找粮食。但这一趟也不顺利，路上碰上了鬼子。幸亏是一个姓齐的排长，一人引开了鬼子，掩护了背粮的战士。这粮食太金贵，是拿生命换的。眼下抗联的处境太艰难啦。

听着关把头的话，楚燕先是一筹莫展，当听到姓齐的排长被鬼子追击，立马忧心如焚，脱口说：“那姓齐的排长是不是叫齐鸽子？后来听没听到他的消息？”

“是谁在叫我。”悄无声息的窗外，忽然有人说话，屋里立时鸦雀无声。说话的人推门而进时，却没忘敲了三下门，继而撩开门帘子，说：“关把头，是我呀。”来人的一身衣服不整，又十分邋遢，加之屋里灯光暗淡，一屋的人谁也没有辨出来人是谁。

还是楚燕先是听声，后又从进门的敲门声率先认了出来。“齐鸽子！齐鸽子！”齐鸽子已站在屋中央。楚燕顿时转忧为喜，喜极而泣，按不住激动，当着众人的面，上前就把齐鸽子抱住了。这时，齐鸽子也认出了眼前的人竟是楚燕，随即和楚燕一起坐在炕沿上。小萍说：“灯影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闯进来，我还有些怕，还是燕姐眼尖，一眼就认出来啦。”

关把头说：“说曹操，曹操到，这阵风刮得可真是时候，她们也是刚到没多大一会儿。咱们先弄吃的，晚上慢慢聊。”

楚燕从外间端来一盆水，让齐鸽子先洗洗。见到二年未见的心上人，楚燕有满腹的话要对他，但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泪也一直在往外涌。齐鸽子自己擦完脸，又把毛巾在水里洗净拧干，送到楚燕的手上，让她擦擦挂在腮上的泪。小萍趁这个当口，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齐鸽子说：“人一当了汉奸，心都黑了，恶有恶报，以后一定找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二天，楚燕和小萍跟着齐鸽子跋山涉水，来到了迷魂坳。营里把她俩分到了后勤，边帮着做饭，边学习，说过渡一段时间，再把她俩调到卫生队去。

“尤参谋，我把楚燕给你叫来了。”尤参谋走出来，跟楚燕打着招呼，见齐鸽子转身要走，说：“你不要走，给我当个临时警卫，都跟我来吧。”

尤参谋在前，他俩在后，来到了大岩石上。尤参谋问楚燕：“现在参加军事训练了吗？听说你来队伍前就能用枪打树鸡？”楚燕答：“来前是打过几次，现在主要是学习卫生知识，一天也有二小时军事训练，但由于没有子弹，只是模拟训练，掌握要领，我想以后如有实弹，一定会弹弹命中鬼子的。”

尤参谋掏出枪，递给楚燕，说“我今天要考考你，这枪里装满了子弹，看见前面挂的靶子了吗？虽然是有点为难你，但现在我要知道你到底是怎样个准头？好，来个快速点射!”

尤参谋的举动，让齐鸽子不解，脑袋里转着这是为什么？这可是金贵的子弹呀!楚燕也是一脸茫然。尤参谋给楚燕找了个点，说：“你大致就站在这里，脑袋里想着那靶子就是正在向你和战士瞄准的鬼子，你是抗联战士，你要消灭他们，而不是他们把你打中。”

尤参谋一声令下。楚燕按着教官教的，屏住呼吸做着动作。接下来，眼前的靶子似乎变成了落在树上的树鸡，接下来手中的枪，似乎对准了鬼子，她对着鬼子连续开枪。当枪声还在山谷中回荡的时候，齐鸽子已跑上前去，尤参谋也跟了上去。齐鸽子报告说：“枪枪中靶，而且基本上没有偏离靶心。”尤参谋看后，高兴地说：“太了不起啦！没想到你是在动态中完成射击的，这正是我所需要的。齐排长也是百步穿杨的枪法，营长正在导演一出戏，你俩或许都是主角，到时你俩来个比翼齐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