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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女孩很容易被两种男生吸引,一种是白马王子,能干有为,领袖型的,在学校是学生干部,在农村是生产队长、民兵连长,在城市更易辨认;另一种是落难公子型的,心存高远,却一时无力,怀才不遇。如今,齐望的班长被撤,就把这两类全占上了。

星期日返校的那天傍晚,齐望有意在林荫道上走得慢些,他估计能“巧”遇秦小力。果然不一会儿,有自行车从后面过来,他故意不回头,等着她叫他的名字。可惜不是,一个男生过去了,又一个女生过去了,当他已经失望的时候,秦小力的声音响起来,齐望!

他停下脚步:“秦小力!”

秦小力跳下自行车,说:“祝贺你啊,北京市中学生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名。真棒!”

齐望说:“这没什么,总算没白费力。”

秦小力说:“可惜啊,要不是刘胜利闹着重选,这个第一就是邢还的了。……”说完她自己就先笑了,反驳自己说,“哈,那也不一定是吧?你能得第一,并不证明她也能。”

齐望也笑,说:“这是你说的啊,不是我说的。”他又回头问她,“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秦小力说:“妈妈非要包饺子……”她突然反应过来,问,“我没晚呀。”

齐望明白自己口误,急忙想出一个回答来,说:“哦,我的意思是,上个星期日,我到教室的时候,你已经在了。”

秦小力说:“上个星期?……哦,我们话剧队排练。”

齐望顺口问起了萧博在话剧队的情况。秦小力告诉他,萧博在话剧队表现不错,不论排练还是演出,他都肯吃苦,爬上爬下的布光、置景,已经赢得了队员们的信任;有时还担任个群众角色上上台过过戏瘾。齐望也说了说萧博对范大越英语学习的帮助,为此也很赞扬他。但是,他说:“范大越和萧博越来越近……我有些担心。”

秦小力不解,问:“担心什么呀?”

齐望说:“萧博有些思想还是偏自由主义的,可别影响了老范。”

秦小力笑,说:“齐望,你已经不是班干部了,怎么还像个官似的,还那么操心!萧博能影响范大越,范大越就不能影响他了吗?”

齐望也笑了,说:“我习惯了操心;再说,老范是我兄弟呀!对了,你是文体委员,对萧博常常敲打敲打,好不好?”

秦小力说:“好。”

两人并肩走着,嘴上说的是班上的工作,心里却是相互信任的暖洋洋的青春萌动。秦小力喜欢这样自然的接触,保持着中等距离,不远不近,却始终并排。齐望也在寻求友谊,尤其是来自秦小力的关切和支持,她毫不掩饰的佩服和崇拜,才是他最最重视的。

这天傍晚,萧博跟着范大越来到了礼堂后台。这是他辅导范大越学英语的交换条件,就是让范大越教他弹钢琴。他曾经试图找过邢还,却被无情地婉拒。这次班里交给他帮助范大越学英语的任务,给了他一个好机会。这时,眼见着范大越熟练地坐在钢琴前顺手掀开琴盖的样子,萧博羡慕得要死。他站在范大越身后看,手指头痒痒的。

范大越慢慢地弹起来,嘴里同时唱着,“多,来,咪,发,索……”然后他对萧博说,“就是这样的。你再听啊,《献给爱丽丝》。”他轻轻弹着,“咪来,咪来,咪西来多拉……”

“你会《献给爱丽丝》?”

范大越说:“就会这一点儿……”

萧博急不可耐地说:“那……就让我试试吧。”

萧博和范大越换了位置,萧博先模仿音乐家的姿势,稀里哗啦瞎弹了一通后,才一下一下地弹起来。坐在钢琴前,萧博感到以往那种对音乐的激情又回到了身上,即使没有任何乐谱,只是叮叮咚咚的琴声,都能令人产生幸福的眩晕感。这种快乐,是从未与钢琴结缘的穷孩子无法想象的。萧博闭上眼睛,充分感受着内心情绪的荡漾,直至幸福弥漫全身。

范大越模仿邢还教他的方法,指导着萧博。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手指头得戳住,第三个关节支撑住……”

萧博照做,弹得很耐心,手指头一下一下地,弹得十分用心,看得出他不是随便玩玩,是要打算好好学的。

范大越只好坐在一边,忍受着萧博初学者笨拙的键盘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了书,一本流行的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是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一部关于一个普通工人的儿子如何在革命历程中千锤百炼成为苏维埃共和国的英雄的故事。主人公保尔·柯察金是一个贫苦工人家的儿子,却被林务官的女儿冬妮娅所深深吸引,而美丽活泼的冬妮娅也很喜欢个性刚强的保尔。后来,保尔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为无产阶级战斗,却被她回绝了,两个人的感情由此疏远,保尔终于离开了这个女孩。后来在革命队伍里,又一个女子丽达进入了他的生活,却又被他因为自己身体的伤病而忍痛拒绝。

晚自习前,范大越和萧博一起回教室。路上,他们谈起了保尔·柯察金。

范大越问萧博:“在这本书里,你最喜欢谁?”

萧博反问他:“你呢?你最喜欢谁?”

范大越说:“当然是保尔·柯察金。”

萧博说:“就因为他是主角?……老范,其实,看书的时候,应该有你自己的独立思考,自己的判断。不是人家作者让你喜欢谁,你就喜欢谁的。读者不能被作者牵着鼻子走……”

范大越不解,问他说:“作者如果不想让你喜欢,还写他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萧博说,“好的作者就是要写好多好多个人物,让不同的读者喜欢不同的人物,每个人都能在作品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好看。”

范大越想了想,说:“对。”

萧博又问:“比如冬妮娅和丽达,你喜欢她们俩中的谁?”

萧博把丽达轻读成“哩嗒”,显得挺洋的,范大越就笑,学着他说:“哩嗒?”

萧博说:“我就喜欢丽达。她当初根本不喜欢保尔的朋友谢廖沙,可是后来她听说谢廖沙要上前线了,她就主动地拥抱了谢廖沙,和谢廖沙闪电般地结了婚……这样的女的,多伟大呀!……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听说我爸爸要回国参加抗日,她毫不犹豫地就跟着我爸爸回国了,在特别艰苦的山里生活,过特别艰苦的日子……”

范大越被勾起心事,说:“我妈妈也是非常英勇的人,她后来牺牲了……”

“我听说了,她们都是勇敢的女的……女同志。”萧博说。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冬妮娅?”范大越问。

萧博说:“对,我不喜欢她。她只是个阔小姐。”

范大越说:“可是,保尔·柯察金喜欢她,那个冬妮娅……他俩好,是真心的吗?”

“你说呢?”萧博问。

范大越答道:“我觉得保尔·柯察金是真心的,他为了见冬妮娅的时候能有一件好衣服,还专门去木材厂做工挣钱。可是,不知道冬妮娅……是不是真心的。”

“可能是吧,有一段时期,最早的时候,应该是真心的吧。”萧博说。

范大越说:“对,保尔从监狱蒙混出来以后,是冬妮娅冒着危险偷偷收留了他。”

“但是这也不代表真心不真心,也许冬妮娅就是喜欢冒险哪。”

范大越又说:“再说,保尔·柯察金又英俊,又勇敢;冬妮娅又活泼,又漂亮……他们两个很相配的。”

“哼,你相信吗?”萧博冷笑了一声。他又说,“假的。”

范大越惊讶地问道:“假的?为什么?保尔·柯察金喜欢冬妮娅,冬妮娅也欣赏保尔,她写信的时候还说,‘没有一个人有他那样坚强的意志,那样明确无误而又别具一格的生活见解’……”

萧博说:“虽然书里是当真的写,但是在现实生活里,这是不可能的。你想,一边是个苦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破衣烂衫;另一边是个小姐,她周围追她的男孩都是少爷……她干吗跟一个穷小子好啊?作者想让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好,就根本不可能,就是虚假的编造。做梦哪!”

范大越还在思考,说:“我觉得……”

萧博干脆地说:“你就想吧,假如一边是你,一边是……秦小力,或者邢还,可能吗?你自己说……”

“干吗说我呀?”范大越感到受了侮辱,心想,为什么不可能?!

“我就是打个比方……”萧博说,“比如秦小力,又聪明,又漂亮,又有活力的女生是很少很少的……连我都不敢想!你就更别想了……”

范大越辩解道:“谁说想秦小力了。”

“哟!什么?老范?你想说是邢还啊?”萧博反复看了他两眼,说,“就因为她教你钢琴?还特别耐心?态度还特别好?”

范大越紧张得手心出汗,连忙说:“没有!真的没有!萧博你别乱说啊!”

萧博说:“我的确是乱说哪,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我到处乱说也没人信!人家邢还的理想是什么?——居里夫人!居里夫人是什么人?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女的里的最聪明的女的!……不——行,咱们班没有居里,谁都不行。……”他又想了想,说,“如果有的话,齐望还勉强……”

范大越一听,怔怔的。齐望刚刚在第九届北京市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获得第一名,不但给班集体争得荣誉,也给学校争了光。范大越听说过他们小圈子的口号,“在朝要红,在野要专”。齐望什么都比自己强那么多。邢还会喜欢自己吗?范大越暗暗想了好久。

萧博相对比范大越想得透。他是在小学未毕业的时候被一下子撤到底的,成人社会的很多东西就无师自通了。比如爱谁不爱谁,他觉得暗恋比较自在,既不必获得谁的认可,也不必对方明白;既不必家长的挑剔,也不必同伴的衡量;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暗暗地感受到自己的情感的涌动,知道自己是充满活力的,就足够了。

回到教室,见到秦小力正和邢还说说笑笑,范大越和萧博的脸色一齐红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回到座位。萧博早就知道,在女生中间,范大越比自己更受欢迎。究其原因,他认为是因为范大越比较土,说好听点儿,是比较朴实,因此女生们对范大越好,不会引起什么误会;而萧博一是犯过错误,二是一表人才,女生们与他就保持了距离。

这天课间操后,高一三班的女生们就拉着范大越踢起了毽子。本来范大越是站在楼门口晒太阳的,却被王明明和李丽珍等几个女生拉过去了。

王明明说:“老范,活动活动,会踢毽吗?来来来!”

范大越答道:“会呀,干吗?”

王明明说:“吹牛吧?”

范大越说:“说了你也不相信。在我们农村的学校,条件有限,什么像样的体育设施都没有,我们这些穷孩子,除了跳绳、踢毽,野跑,也没什么锻炼项目了……”

王明明大笑,说:“哈哈哈,什么叫野跑啊?”

李丽珍一把捂住脸,背过身去。范大越见了,一愣。

范大越问:“李丽珍,怎么了?”

李丽珍擦了擦眼睛,说:“没什么。我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玩的事儿了。老范,你还没忘记你是农民养大的……”

王明明不满了,说道:“李丽珍,你干什么你?思想教育非得现在做呀?……老范,你要是真会的话,就来比一个……试试!”

王明明马上扔给他一个毽子,范大越真的就一个两个地踢起来。女生们齐声给他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楼下的数数声吸引了在教室的同学们。他们纷纷趴在窗口往下看。刘胜利、于大兴趴在最前面。

刘胜利说:“哎,搞点儿这种活动蛮不错嘛。”

于大兴说:“就是,比大老粗弹钢琴强!”

刘胜利立刻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弹钢琴也是全面发展!”

他们身后,邢还正在看书。于大兴的话,她也听到了,但并没理他。

这时,萧博走到邢还旁边,拿着一本五线谱。萧博说:“邢还,你看,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在音符上有几个像大于号、小于号一样……”

邢还随口告诉他:“哦,是重音符号。”

“那这个,用虚线连着的……”

邢还意识到什么,悄悄看看于大兴,说:“萧博,别问我了,我以后什么也不教了,找本五线谱的书,书上都有。”

萧博不快地说:“邢还,怎么你对范大越就那么好,轮到我就那么不耐烦哪?”

邢还脸一红,说道:“你胡说什么呀,萧博?”

于大兴走过来,追着问:“谁呀?谁对范大越好?邢还呀?……”

邢还不理他。

于大兴对萧博说:“萧博,你没发现,她们女生都对范大越特好,你看楼下!……没办法呀!谁让人家已经成年了哪!”于是他唱起了电影《柳堡的故事》里的插曲,“18岁的哥哥呀来到了小河边……”

刘胜利听见,制止道:“嘿嘿嘿,于大兴,唱什么呢?没你这么恶心的!思想复杂!”

午饭后,学校军乐队的小型演出又开始了。这是军乐队的一项举措,就是每星期有两天的中午,在教学楼前的小树林里举行小型演出,一方面普及军乐知识,另一方面是为了锻炼队员,增加演出经验。在他们身边,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当天的曲目。“一、《蓝色的多瑙河》;二、《乔治参军去》;三、《长号波尔卡》;四、《解放军进行曲》……”

刘胜利、王明明都在乐队中。

同学们围在周围。萧博拿着一本五线谱,边听边对照着,时不时地在五线谱上画个记号。

于大兴过来,伸着脖子看他的五线谱。于大兴说:“哟,萧博同学,又准备打入军乐队去了?”

萧博不屑地说:“你懂什么?人要全面发展,应该优先发展脑子!……而不是腿!”他看看于大兴的腿,又接着在本上做记号了。

于大兴也不生气,只是无趣地说道:“嘿!我还没歧视你呢,你倒先歧视起我来了!”

邢还前一阵子因为教范大越弹钢琴的事受了些委屈,晚自习就不到学校来了。最近又因为期末考试越来越近,班上一些同学希望她能在晚自习的时候来给大家解答问题的呼声甚高,于是她又恢复了到学校上晚自习。但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就有些晚,她一个人回北京大学的家会令人不放心。因为学校建在圆明园遗址的一角上,从教学楼到大门口的那条百米的林荫道两旁又都是苇塘,所以,虽然白天没什么问题,但是晚上在一片芦苇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就有些吓人。

这天晚自习后,齐望主动问她:“邢还,你回家……路上黑不黑?”

邢还正收拾书包准备走,就说:“没事,现在走,还有学校其他班的同学……不怕。”

这时,范大越和严卫国一起过来。

严卫国说:“邢还,你看这道题,我俩的结果一样,可是方法不一样,是不是巧合呀?”

范大越说:“我觉得,严卫国那么做也对。你给看看……”

邢还看了看,说:“哦,这道题啊,对,它好像就是有多种解法。我再看看……”

萧博这时向外走,路过范大越身边,小声对他说:“有的时候,示弱也是个接近的好办法……功课老是不会,人家就老要来帮助你……”

严卫国听见,立刻问道:“你什么意思?萧博。人家范大越不是不会,是我俩用了不同的方法……”

萧博不做解释,转身离开。范大越脸色发红,默默不语。他们俩曾经的谈话,只有他们俩明白。

在教学楼门口,齐望一直在等着。当邢还急匆匆地走出楼门的时候,齐望喊住她。

“邢还!”齐望说,“我送你!”

“齐望?!”邢还有几分惊讶,几分感激,说,“你还没回宿舍?没事的,不用你送了,我不害怕。”

这时,范大越和秦小力也追出来。

秦小力问:“齐望,邢还,你们干什么去呀?”

齐望说:“不干什么,我去送邢还,到大门口。……老范?你有事吗?”

范大越说:“我去送邢还吧。因为是我耽误的……”

齐望说:“不必了,我去就行了。”

这时,秦小力说:“让老范去吧,齐望。我有事找你。”

齐望犹豫片刻,说:“那就明天再说吧。……走,邢还,就送到大门口,这条路两边都是苇塘和野地,灯也暗,挺黑的。”

邢还不再推辞,说:“那就谢谢你了。秦小力,老范,再见。”

秦小力对邢还说:“明天见。”看着他们走远,她才一跺脚说,“这个齐望,不务正业!”

范大越问:“怎么啦?”

秦小力生气地走开,说:“没什么。”

齐望和邢还两人走上林荫道。齐望知道秦小力找她有什么事。最近班里团支部要发展团员了,是开学后的第一批,秦小力一定是谈这方面的事。可是自从齐望的班长被撤职以后,班委会和团支部的事情,他知道得越来越少,有些事情也主动回避了。但是他知道,秦小力入团的阻力仍然比较大,刘胜利有偏见,他可以做做工作,而李丽珍对秦小力就不止是偏见,倒好像有几分嫉恨,那就很不好办。

这时陈露和徐少白骑车从外面回来,进了大门。他们看到邢还和齐望,两人就下了车。

陈露问:“哎,齐望,邢还,你们去哪儿?”

齐望忙说:“陈老师,徐老师,我送邢还出大门。……这条路有点黑。”

徐少白说:“是有点黑,但还算安全。”

齐望问:“你们……开会去了?”

陈露说:“去党校了,上党课。”

齐望又问:“徐老师也上党课了?祝贺啊!”

徐少白说:“祝什么贺,八字没一撇哪!……齐望!还用我等你吗?”

齐望说:“不用,我不怕,你们先走吧。”

到了家属宿舍区,陈露和徐少白下了车,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齐望和邢还。两个年轻的高中生,都是学习尖子,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无论对他们自己,还是对学校,都是一个很大的损失。陈露仍然记得自己刚上高中的时候,是如何抵制住了一个男生的频繁进攻的。他是学校排球队的主攻手,身体强壮,面貌俊朗,尤其是有一双明亮的具有强烈穿透力的眼睛。他追求她的攻势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连他的父母和学校老师都对此没有办法。无论是在学校,还是住家周围,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在她身边,然后拉住她就说,一套一套的爱情宣言,闻所未闻的爱情故事,从天上到地下,从古到今,从中到洋,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爱情有理,爱情无敌,爱情来了就要爱!可惜陈露毫不动心,他不是她喜欢的男生,而且他越是如此,她越是害怕,洪水猛兽般的压迫感,使得她喘不上气来。苦苦熬了一年后,终于等到那男生自己移情别恋,陈露才翻身得解放。望着眼前的徐少白,他的感情温和稳重,责任心强,不用山盟海誓,她也知道他不会变心。徐少白是那种不轻易下决心,而一旦决定了的,就不再改变的人。

徐少白问:“他们……齐望和邢还,不会有什么事吧?”

陈露说:“不会吧……没事。齐望这孩子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她又想想,说,“但愿没事。”

徐少白说:“这个年龄的青少年……也得注意了。别的学校已经出过事了。”

陈露说:“有的时候,这样的感情,不用管,不必给他们点明或强调;如果班集体团结温暖,大家互相之间都很亲,个人的感情慢慢就化解了。”

发现问题的首先是王明明。一天早上,王明明和秦小力一起跑步。她问:“哎,秦小力,你注意到了没,现在男生好像都抢着晚上送邢还哪……”

秦小力说:“是吗?我只见过齐望送她。……后来还有谁?”

王明明坦白说:“我也没注意,可是李丽……”

秦小力鄙夷地,问:“李丽珍?她又说什么了?”

王明明忙说:“不是她,你也别问是谁说的了,反正是咱们女生里的人看见了。说有的女生和男生好……”

秦小力疑惑地问:“是吗?齐望和邢还?”然后她摇摇头,说,“……我不信。”

对齐望,秦小力是有信心的。邢还虽然温文尔雅,有大家闺秀的风度,但是她身上绝对没有齐望所喜欢的活力;而她秦小力就有。她唱歌,她演戏,她做体操,齐望都夸过她。再说她和齐望有过几次单独接触,至今没有其他同学知道,就说明齐望也希望他们永远地不为人知。共同的秘密就是共同的情感财富。不会的,他和邢还绝对不会好的,秦小力想。

但李丽珍还是很快就采取动作了。

这天晚上,下课铃声响起后,同学们纷纷起身,邢还急匆匆地向教室外走去。

齐望喊住她:“邢还!邢还!”

齐望的喊声使得秦小力立刻回头去看他们。李丽珍在一边用余光看看秦小力,然后,她拉起王明明,迅速跑出门去了。

范大越说:“还是我去送吧。”

刘胜利说:“齐望,你就让老范去吧,我还找你有事哪!”

齐望留下来,范大越和邢还走了。刘胜利说:“有人对你有反映,说你老去送邢还,是不是有什么……”说着就笑起来。

齐望正色道:“谁这么无聊?又是李丽珍吧?……你还笑!”

刘胜利说:“我就因为不信,才笑哪。一会儿是秦小力,一会儿是邢还,她倒是把漂亮的女生都派发给你了。”

齐望警惕地问:“还说秦小力了?李丽珍什么时候说的?”

“她从来没放松过对你们俩的盯梢……她没少对我吹风,我都没理她。”刘胜利说。

齐望说:“这么说,这次发展新团员,她们俩就都没希望了?……其实女生里,邢还真是不错的,受了委屈,仍然一如既往地帮助老范,连晚上都来学校给他补课……哎,谁是邢还的入团联系人?”

刘胜利说:“邢还嘛,好像还没写入团申请书哪。”

齐望有些吃惊,问:“真的?为什么?”

刘胜利说:“有机会你问问她吧。我是团支部书记,如果我去问,就太敏感了。以为我是拉她入团哪。”

齐望答应了。他说:“过去我印象里,她一直是比较清高的。”

刘胜利说:“在组织面前,有什么可清高的?哼。”

李丽珍和王明明提前就等在林荫道边了。李丽珍就是看不惯齐望对有些女生那么爱护的样子,他已经不是班干部了,还做得像班干部一样。不该他管的,他仍然在管。这次送邢还的事又几乎被他搞成一个运动,人人争做好事似的。因此,当范大越和邢还刚刚走来,李丽珍和王明明就及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吓了他们一跳,李丽珍颇有几分得意。

王明明一看是他们俩,感到意外,说:“哟,是范大越呀,齐望没来?”

范大越说:“没来,他有事,我送邢还出学校就行。”

邢还过意不去,说:“我不让他送,他非要送。……没事。老范,真的。”

李丽珍这时说:“这样吧,邢还,我和王明明去送你。……范大越,你回去吧。”

王明明也说:“对,我们俩送她,没事。老范你放心吧。”

谁知这次就出了状况。走到半路,三个女生正唱歌唱得高兴,突然,路边发出了不寻常的“唰唰”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歌声。

李丽珍立刻大喊道:“谁?!”

“干什么的?!”王明明虽然跟着喊,心里却是怵怵的。

邢还紧紧地拉住李丽珍,说:“看,一个白色的……好像是……”

王明明马上大喊起来:“抓坏蛋啊!抓坏蛋哪!……来人哪——”

只听得慌乱的脚步声,伴着芦苇叶子的“唰唰”声,越来越远了。

李丽珍问:“邢还,你说好像……是什么?”

邢还说:“好像是……白的什么……肚子?……咱们快走,别理他……”

“那不行!”王明明仍然大喊,“……大流氓!出来!”

女生遇上流氓的事,很快就被刘胜利知道了。他和齐望开始策划一场秘密的抓流氓的行动。自从齐望被撤职,刘胜利和李丽珍在班上一直没有什么作为,想发展新团员吧,也没有多少合适的人选;想组织个活动吧,都是齐望在的时候开始进行的,比如帮助范大越和萧博的活动,比如读书活动等,同学们也有些倦怠。刘胜利早就想翻个身了。今天听说有流氓,就极大地兴奋起来。

齐望边走边问他:“刘胜利,咱们班女生有什么事,怎么你总是最先知道啊?”

刘胜利说:“怎么了?说明我受群众信任。”

“算了吧,什么群众……就一个李丽珍吧?”

刘胜利先哈哈笑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晚自习即将结束。有的同学开始收拾书本。李丽珍回头与刘胜利示意了一下,刘胜利点头作答。王明明也回过头来,和他们交换眼神。秦小力见到,有些奇怪,但是来回看了看,也没什么,就继续做作业了。下课后,她见王明明无意离开,就自己先回宿舍了。

齐望、刘胜利、严卫国、范大越、于大兴等七八个男生和李丽珍、王明明故意走在后面,悄悄地拐到楼另一边的阴影里,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王明明和李丽珍与男生打了个招呼,先出发了。刘胜利小声告诫说:“王明明,李丽珍,你们俩说话声音小一点儿,细一点儿啊,像个女生的样子。”

王明明回嘴道:“去你的,谁不像女生了?”

刘胜利又问:“要不,把秦小力也叫来?”

李丽珍一听就有些不满,说:“叫她干什么?你还真当是演戏呢?用不着!”

刘胜利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三个人胆子大些。”

齐望补充道:“别怕,有我们保护你们哪!”

谁知,秦小力已经在宿舍的盥洗室洗完脸,端着脸盆回到宿舍。一看,感觉情况不对,怎么王明明、李丽珍都没回来?她放下脸盆,立刻跑了出去。

学校大门里林荫道上,几个黑影从树后悄悄走来,他们分散在几棵树后,在旁边的沟里蹲下去。

光线很暗,王明明和李丽珍走来,轻轻地唱着歌。“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路边果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明明紧张地小声说:“听!”

李丽珍故作镇静地继续唱道:“二送(里格)红军……”

这时,路边跳出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一边向她们跑过来,一边撩起了雨衣。

李丽珍尖声叫喊起来:“谁?!……你干什么?!抓流氓啊——”

王明明也大喊:“抓流氓啊!”

路边立刻跳出几个男生,扑向流氓。

只听刘胜利喊道:“冲啊——杀呀——”

男生们一拥而上。只听严卫国大喊道:“抓住了!我把他抓住了!这儿哪——!”

大家齐声喊起来:“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这个男人是个不经一打的蛋,三十多岁。男生们刚抓住他,他就举手投降了。刘胜利拉开他的雨衣一看,里面根本什么也没穿,光着。于大兴惊叫起来,说:“哟,还有这样的哪!冷不冷啊?!”

齐望说:“马上送派出所!……我和刘胜利就够了,其他人回去睡觉!该熄灯了!”

于大兴说:“不,我强烈要求把押送任务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我到底要听听,他是干什么的?!”

严卫国也申请道:“齐望、刘胜利,还是我们大家都去吧!万一他在中途反抗呢?他是大人,比咱们都有劲……”

在政治教研室,徐少白刚刚进门。他是专等到晚自习下课后,其他老师都离开了,才来到陈露办公室的。每天晚上见面聊聊,已经成为他们恋爱期间的一项重要日程。爱上一个人,整日里都被对方的感情所包裹,无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感觉得到被对方注视着关怀着等待着的激情;渐渐积蓄得越来越鼓胀的感情都预期着一个固定的见面时间去宣泄,这就是热恋中的徐少白和陈露的共同感受。这天,徐少白受了点轻伤,手腕扭了,又红又肿,是在为学生跳马做保护的时候受伤的。他打着绷带和小夹板进来,吓了陈露一跳,她的眼睛立刻就湿了。徐少白坐到她对面,把手放在办公桌上,伸向她。

“少白,”她扑上来,捧起他的手,说,“这么不小心!”她的手抚摸着他的每一个指尖,柔软细腻温柔,问他,“疼吗?”

徐少白说:“你这么摸着,我就不疼了。真希望每天都被你这么抚摸……”

陈露深情地望着他,说:“我也希望。”

平常走在人群中,即使看到了对方,眼睛也没有机会这样专注、这样直接、这样尽情地相望。对方的眼睛是如此的深情深邃明亮柔美,不陷入爱情就永远不可能发现。徐少白用另一只手盖在陈露的手上,两个人的肌肤之亲就奇妙地开始了。办公室的窗子是没有窗帘的,老师在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隐私可言。但是只有在桌面上,两双手的交he才是外人难以发觉的。这是第一次冲破礼仪的握手,四只手纠缠在一起几乎打出火花来;第一次这样带电作业,双方的手都变得无比灵活,杂技般互相缠绕;皮肤逐渐变得光滑晶莹通透,红红的血色弥漫在双方的脸上,手上,眼睛里;呼吸急促起来,甚至发出了长长的抽吸声,像两只小兽就要向对方发起冲锋了。

这时,秦小力一头撞进来。她嘴里喊着:“陈老师,他们可能出事了!”

陈露一惊,忙问:“谁们?出什么事了?!”

秦小力这才注意到,两位老师的手本来是拉着的,见她进门才刚刚松开。她忙说:“对不起老师,我没敲门。”

徐少白绷着脸说:“以后注意!”

在学校的文艺活动积极分子中,早就有同学把徐少白和陈露看成一对儿了。他们俩不但年龄、个头都相配,而且表演男女声二重唱简直是珠联璧合,再加上都是才 貌双全,不相爱都对不起大家。可是同学们也都渐渐知道了徐少白的婚姻标准,不入党不结婚,大家只能是暗暗为他惋惜。原来一些调干学生,比徐少白年龄大不少的,也劝过他。没用。而这天,居然轻易就被秦小力撞上了,说明坚冰已经打破,曙光就在前头。

秦小力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刚要说话,徐少白厉声道:“不要笑,好好说!”

秦小力只好乖乖地收起笑容,老老实实地说:“班上好多同学到现在还没回宿舍,我估计,他们也许是……到校外……抓流氓去了……”

陈露急了,追问:“什么?!去校外?!抓流氓?!”

半个小时后,当齐望一行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走回学校大门的时候,猛地看见陈露和徐少白老师站在大门口。大家都停下脚步。刘胜利说:“哟?!老师来了!”

齐望喊道:“陈老师!徐老师!我们回来了!”

同学们都纷纷兴奋地跑过来。

陈露平静地问道:“都回来了?没缺谁吧?”

刘胜利抢着回答,说:“报告!整个部队班师回朝胜利归来,我方无一伤亡!”

徐少白大声说:“全体立正!立刻回宿舍!……跑步——走!”

同学们迅速整队,跑步离开。陈露却把齐望、刘胜利、李丽珍留下了。她和徐少白陪他们一起走回宿舍,边走边说,耐心听着他们的夸夸其谈。

刘胜利仍然处于极其亢奋的状态,大声汇报着,说:“这次班里的同学表现得都非常积极,齐心协力抓坏人,都特别英勇……”

李丽珍附和道:“对!都积极往上冲!每个人都不顾个人安危……”

陈露问:“齐望,你怎么看?”

齐望说:“我认为,通过这次抓坏人,看得出咱们班集体的团结加强了,能够团结一心与坏人坏事进行斗争。”

刘胜利一挥手,说:“对,是空前团结!”

这时,陈露语气沉重地说:“我说点儿不同意见好吗?”

三个同学一听,都有些惊讶。

刘胜利问:“老师,难道我们做错了吗?”

徐少白一直默默地跟在一旁,这时,他插话说:“当然,你们做错了。”

陈露说:“我看有三错……第一,你们都是青少年,是学生,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按照社会分工来说,这应该是解放军叔叔、警察叔叔管的……”

李丽珍辩解道:“我们青少年也要和坏人坏事做斗争,怎么不对了?”

刘胜利一声断喝道:“听老师说完!”

陈露继续说:“对,社会是有分工的。如果我们偶然遇上这样的坏人了,我们可以做到不怕,和他们斗;但是像今天这样作为一次有组织的行动,擅自拉一拨同学去抓坏人,就超出了社会分工的界限。这是第一错。第二错呢,青少年社会经验少,斗争经验少,万一在与坏人做斗争的时候受到意外伤害,怎么办?谁来负责?”

刘胜利说:“我们自己负责!”

陈露说:“刘胜利,你负责你个人可以,但是万一其他同学伤筋动骨耽误了学习,或者瞎了眼睛影响一辈子,你能负责吗?……连学校都负不起这个责任!第三错,不遵守学校的作息时间,直接影响了第二天的学习。是不是错?”

学生们齐声说:“是!”

陈露说:“今天晚了,简单说到这儿吧,马上回去睡觉!”

陈露处理问题的时候,徐少白始终在旁边,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陈露做班主任的样子,如今一见之下,心里不禁生起阵阵赞赏之情。她不愧是经过大队辅导员和团委书记岗位多年锻炼的人,不但说话简洁,条理清晰,有疏有密,而且处理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用干练一词来形容,最为贴切。边看边想中,徐少白也体会到学校领导对陈露的培养,用心良苦,就是要她今后能够挑起更重的担子。而她在工作中的专注神情,更令她焕发出独特的魅力和美丽。徐少白想,我会永远帮助她,支持她,永远和她在一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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