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缱音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华瑾抱着绮绫罗一步步踉跄的离去。

她喉间微动，眼眶也有些红了。

她何曾料到，原来绮城主与师父之间，竟还有这般苦痛纠缠。

宋缱音看着躺在不远处的绮袖色，她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进自己的怀里。

“子初，浸月师兄，你们快来看看袖色！”感觉到绮袖色的身体开始有了温度，宋缱音惊愕的瞪大双眼，也不管那一众呆愣在那里的弟子，和那几位别派的掌门，她便对凤阖灼与沈浸月喊道。

沈浸月倒是快步走了过来，凤阖灼却还似闲庭信步一般，后于沈浸月走来。

沈浸月蹲下身，去探了探绮袖色的鼻息，又将手指在她颈间的动脉上贴了贴。

终于，他黑瞳稍暖，启唇道：“袖色活着。”

“可她怎么还不醒过来？”宋缱音低眼去看绮袖色。

“她之前将长剑刺进自己胸口的同时，也自断了心脉……”沈浸月顿了顿，又道：“就算有了绮城主的内丹，她怕是也只能这般睡着了。”

“什么？”宋缱音仔细的盯着被自己抱着的绮袖色，她明明活着，却无法醒过来？

“哼，蛇果呢？”凤阖灼忽然出声，眉目间依旧冰霜清冷。

“嗯？在的。”宋缱音忙拿出那个装有蛇果的香囊。

“喂她吃下去。”凤阖灼倒也不多说，只示意宋缱音道。

宋缱音点头，取出了香囊里那颗小小的蛇果。

“原来，你的金色仙灵，便是这般来的。”沈浸月盯着那蛇果片刻，黑瞳微闪，忽然道。

因为蛇果，她拥有了极佳的根骨，所以当仙缘镜里的仙灵之气与她融合时，她才会拥有了金色仙灵。

宋缱音抿唇不应声，只小心翼翼的将蛇果递去绮袖色唇边。

这时，远处一直注意着这里的景叙认出了那蛇果，连忙出声：“慢着！”

宋缱音的手顿住，回头去看景叙。

“这蛇果你是如何得来的？”那景叙却快步走上前来，严肃着一张脸，质问着宋缱音。

“与你何干？”宋缱音终是皱起了眉。

“呵……不说？想来是心虚了吧？”景叙却忽而一声冷笑，那双精明锐利的眼来回在宋缱音身上打量着。

“我心虚什么？”宋缱音似乎明白了景叙话里的意味，声音冷冷的反问他。

“这蛇果……定是你偷来的吧？”景叙言辞尖利，十分刻薄。

“景叙掌门，我慕青山弟子，容不得你污蔑！”沈浸月终是面露不悦，他站起身，注视着景叙，清朗的嗓音仍旧温和，却又似乎带着些别样的凌厉。

他仍旧是那一身腰身带血的广袖白衣，衣袍有些褶皱，却仍不损他半分风姿。

“浸月师侄啊，这女子方才不是归还了你慕青山的玉牌了么？”景叙对沈浸月笑眯眯的说道。

此刻的凤阖灼却早已不耐，他一挥袖，那景叙便被他打出去几米远的距离。

景叙吐了一口血，他捂着胸口，抬手指着凤阖灼，却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敢污蔑她，想死么？”凤阖灼墨瞳里冷光微沉。

“扶你们掌门回去吧。”沈浸月看了凤阖灼一眼，却终是为多说什么，只是唤来凌虚派的弟子，让他们扶走了痛到直不起腰的景叙。

另外的那几个门派的掌门见此，连忙拱手说要告辞。

沈浸月颔首，送走了那群人。

宋缱音这才将那蛇果喂进了绮袖色的嘴里。

她等了片刻，见绮袖色还是未睁开眼，她急了：“蛇果也无用么？”

凤阖灼却丝毫不在意的道：“几日后便会醒来。”

宋缱音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走？”凤阖灼低声问她，语气里已有些不悦了。

宋缱音犹豫着，又看了一眼凤阖灼越来越沉的脸，她憋了一口气，还是鼓起勇气对他道：“我可不可以带着袖色一起走？”

凤阖灼冷眼睨她，不悦她的得寸进尺，可又触及到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还是心软了。

只是纵然他心软了下来，面上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只说道：“只此一次。”

宋缱音听见凤阖灼答应了她，她立刻笑弯了眉眼。

凤阖灼盯着她的笑容，那颗冰凉，且不会跳动的心，竟越发的温软了。

她可能不会知道，为了她此生都拥有如此欢颜，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她也不用知道，只要……他做给她看便是了。

“丫头。”这时，沈浸月终于送走了那群人，他回来，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对着那个叫做凤阖灼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颜。

他黑瞳里沉湎过一丝隐隐的怒意，面上仍是一派温和。

“师兄……”宋缱音偏头看他，心里却有许多复杂难以言说。

看见华瑾方才那般模样，她便更明白了她与沈浸月之间的不可能。

沈浸月与华瑾何其相像？

就算未来有一日她终究能和他在一起，那也难保他不会为了他的苍生，他的正道，将她抛弃。

终有一日，身为慕青山掌门继承人的沈浸月，终究会登上掌门之位，斩断情思。

她直觉，他定然还要比华瑾果决。

她却不想做第二个绮绫罗。

那样……太痛苦了。

“玉牌收好。”沈浸月拿出他之前从华瑾手里拿过来的玉牌，递给宋缱音。

他盯着她，眼里一片温和。

宋缱音却未伸手去接，她咬唇，片刻后，终是对他道：“师兄，我是认真的。”

沈浸月唇畔温和的笑终是微僵，他握着玉牌的手指微微用力，却还是故作淡然的问她：“理由？”

“我入慕青山，不过是想学些本事报仇罢了……可我的仇人已死，一切，都已经没必要了。”宋缱音这么回答着。

但，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只是觉得，或许远离慕青山，远离沈浸月，才能让她管住自己的心。

“丫头，这不是真话。”沈浸月却听出了她话语里的闪躲。

“总之，师兄，我是绝不会留下的。”宋缱音低下头，轻声说道。

“够了，走吧。”沈浸月还想说些什么，可凤阖灼却忽然出声，及其不悦的打断了这一切。

话罢，凤阖灼便拉起宋缱音，将绮袖色抱在他怀里，面上更加冰冷。

若不是因为婼婼，他才不愿抱这个女人。

“子初，等等。”宋缱音却摆脱了凤阖灼的手。

待她看见他微眯的凤眸时，她浑身一哆嗦，连忙又对他解释：“我先将我的仙灵引渡给师兄。”

凤阖灼蹙眉：“为何要将你的仙灵给他？”

“救他的命。”宋缱音简短的答。

凤阖灼听罢，倒也没有阻止。

他想着，这慕青山给她的一切，尽数还了去才好。

她要修炼，又何必定要成仙。

他自会帮她的。

宋缱音见凤阖灼不反对，她便放心的靠近沈浸月，拉住他微微冰凉的手。

沈浸月淡色的唇微抿，他想开口说不要她的仙灵了。

可他又不能那样做。

因为他身上的奇毒，终归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是慕青山掌门继承人，决不能入魔！

肌肤上一阵灼烫敢传来，沈浸月回神，却见宋缱音身上的金色仙灵正源源不断的通过她的手臂，传入他的身体里来。

随着她仙灵的涌来，他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终于没有了躁动的势头，看来，是压制下去了。

她的仙灵能解他的奇毒，却终究不能散去他体内的那股子力量。

因为，那毒只是动摇他体内封印的催化剂罢了。

但，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沈浸月忽而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宋缱音已松开了他。

此刻的宋缱音，从一个半吊子的修仙者，再次成了一个凡人。

但她却不觉得可惜。

因为，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要成仙成神。

比起做一个大爱苍生的救世仙人，她更愿意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

即便要经历生老病死，即便要不断轮回。

宋缱音忽而释然一笑，她抬眼，笑意盈盈的对沈浸月说：“师兄，再见。”

再见，她十三岁至十六岁的情思。

再见，她心底最纤尘不染，温和却又疏离的师兄。

再见，慕青山。

或许……是再也不见。

沈浸月愣愣的看着宋缱音与凤阖灼携手而去的身影，他胸口里闷闷的，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于他而言，是多么陌生的情绪啊……

他明明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她的仙灵，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无半点喜悦呢？

他总觉得，她这一走，他们便从此隔着千山万水了。

明明感觉到，她与他似乎已渐行渐远，可他，却仍旧没能再开口去挽留。

她去意已决，他又有何理由留她？

这边的宋缱音走到那石柱前时，她停了脚步，对凤阖灼道：“子初，把他也带走吧？”

她指着夏侯南玉。

凤阖灼黑了脸，却终究还是足尖轻点，将夏侯南玉轻而易举的给……呃……提了下来。

宋缱音已然很满意凤阖灼愿意如此帮她了。

她回头再看了一眼远处白衣胜雪，却染着点点殷红的沈浸月。

她心口微痛，却还是转头，一步步离去了。

从此，再没有人如他那般一身白衣，宛若昙花绽放似的，对着她笑得那般温柔又疏离了。

从此，在没有人如他那般细心教导她修炼功法了。

从此，再没有人如他那般温柔又缱绻的唤她一声：“丫头”了。

一切，缘尽于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