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叫做姒影的女鬼离开，这诺大的树林里便只剩下宋缱音和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鬼君凤阖灼。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宋缱音见凤阖灼站在那儿，背对着她，许久不曾反应，便开口道。

再见他，宋缱音心底是十分欣喜的，她之前所有的害怕与不安都在这一刻消失。

“为什么回来？”凤阖灼转身，那双冰冷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宋缱音，嗓音里透着少许不悦。

“我，我是来找你的。”宋缱音有些口吃。

“找我作甚？”

“我想求你教我法术。”

“凭什么？”凤阖灼眉头一皱。

“啊？”宋缱音没料到凤阖灼会这么回答她，愣了片刻便又道：“我们村的人除了我，全都死了……是那群魔界的人杀的，我，我要报仇！”

父亲的死，老村长的死，村子里所有乡亲的死，她都没办法忘记。

父亲曾告诉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她只是个凡人，人生苦短几十载，她怕她等不到那些人得到报应便先行离世。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只有由她亲手来报仇，就算她只是个凡人又如何？若要修仙练道才能报仇，那她修仙练道便是。

“你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凤阖灼免伤仍旧一副冰冷的模样，说话也带着寒气。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可以拜你为师的！求求你收下我！”宋缱音连忙跪地，诚恳的对凤阖灼说道。

那些个修仙的门派也是几十年才收一次弟子，收弟子的过程又十分严苛，若是没有仙姿根骨，一律不会要。

且不说她有没有仙缘，就是这参加甄选的日子离她到底是还有好几十载，只怕她等到那个日子的时候，她便已经是老态龙钟，半身埋于黄土之下了。

所以，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宋缱音学法术的全部希望。

“我并不需要徒弟。”凤阖灼似乎是有些不耐，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而且，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好人，我甚至……不是人。”凤阖灼走到宋缱音面前，蹲下身子，那一双流淌着寒泉似的双眸紧盯着宋缱音。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危险的意味，似乎是要某些人知难而退。

凤阖灼是极为抵触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宋缱音的，但要做到对她的生死弃而不顾，那他还无法。

想到这里，凤阖灼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终于是显露出几丝无奈，若不是这丫头的前生是那人，他还真不会管这许多。

“我知道，你是，是神仙。”凤阖灼忽然靠近，宋缱音只觉浑身上下被一股子寒气包裹，有些彻骨的冷意，牙齿也开始有些打颤。

“你以为百鬼山会有神仙？”凤阖灼嗤笑一声，好看的薄唇轻勾，却勾不出一丝笑意，那张脸因此反而更加冰冷，那一双星辰似的眼睛讥讽似的看着宋缱音，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宋缱音浑身一软，瞪大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鬼？”

凤阖灼抿着薄唇，伸出冰凉的手抓住宋缱音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胸口按去：“可有心跳？”

宋缱音张着嘴，看着自己那被强行放置在男子胸口上的手，感受着掌心下那透着衣服传过来的冰凉感，她的背上忽然冒出了些冷汗。

这个男人，真的没有心跳。

“现在，可还要我收了你？”凤阖灼似乎很满意宋缱音那一张被吓得煞白的脸，他放开她的手，嗓音里凝着冷气。

见宋缱音一副愣住的模样，凤阖灼站起身，提着那把长剑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此时，宋缱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凤阖灼转身，却不说话，只看着那个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小姑娘。

“你救了我三次，就算你是鬼，我也信你。”宋缱音抱着包袱，宽大的嫁衣穿在她身上着实有些滑稽。

凤阖灼怔了怔，他倒是没想过宋缱音会这么说。

“我在这世上，只认识你一个人了，你收下我好不好？”宋缱音走近凤阖灼，仰着头看比她高出许多的凤阖灼，说话时，眼里带着泪花。

“你以后会认识很多人。”凤阖灼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的眼泪着实让他有些心乱，便也开始不耐，冷冷的抛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

“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愿再帮我？”宋缱音见凤阖灼走出几步之远，便急急地喊道。

“保你命还不够？”凤阖灼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和你学法术。”宋缱音怕凤阖灼误会她的意思，便连忙解释。

凤阖灼好看的眉又皱了皱，他回头，看着那个缠着他的丫头，嗓音愈见冰冷：“若我说，要想学我的术法，必先成鬼身呢？”

“要我变成鬼？”宋缱音愣了。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

“不愿便罢，勿再寻我。”凤阖灼要的便是宋缱音此刻的犹豫，他本来就不曾想过要把这个丫头带在身边，她今生既为凡人，便自有她的命数，他救她三次也算是足够，以后，便看她自己的造化罢！

是生是死，都与他无甚干系。

“我愿意！”还未待凤阖灼转身，宋缱音便铿锵有力道。

凤阖灼愣住，却见那宋缱音竟捡了地上的匕首，咬着牙便要往胸口刺去。

他瞳孔一缩，忙挥手，一阵紫光从他袖间飞出，打落了宋缱音手里的匕首，他沉下脸，面色如霜：“你还真敢？”

凤阖灼此刻胸口里正升腾着些许怒火，他这几千年都不曾生气过了，这小丫头竟这般轻而易举的掌控他的情绪？

虽是这般想着，凤阖灼面上却还是不露出半点痕迹，他走上前，抓着宋缱音的右手：“你就这般信我？”

“你救了我三次，这世上，我只相信你。”宋缱音直视凤阖灼的眼睛，说话间倒是十分恳切。

凤阖灼身形微微一僵，却是忽然放开了宋缱音，只转身一步步离开：“我永不收徒。”

宋缱音却抱紧了手里的包袱紧跟在凤阖灼身后：“那我就跟到你愿意收我那天为止。”

“随你。”凤阖灼脚步未停，瞟了一眼身后那个暗红色身影，薄唇渐渐抿紧。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宋缱音便跟着凤阖灼来到一个似乎是被火烧过似的平原上，这地上满是黑色的焦土，与被烧得焦黑的草木。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呛人的气味。

宋缱音忍住咳嗽，捂着口鼻，片刻不敢怠慢的跟在凤阖灼身后。

“嘎~”这时，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叫声，仅凭这叫声，宋缱音还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嘎啊嘎啊啊……”那诡异的叫声再一次传来，竟带着一种兴奋的意味，让宋缱音心底直打颤。

忽然，一抹黑影略过宋缱音的上空，一阵阴冷的风也恰时吹过，宋缱音不由得拢紧身上的嫁衣，脚上却还是不停半步。

“打她主意者，死。”忽然，走在宋缱音前面的凤阖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双眼毫无情绪的直视着前方，张口，却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凤阖灼的话一出，那些诡异的叫声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凤阖灼又迈开步子，一步步走着，也不顾及身后的人是否跟得上。

“这是第四次，你救我第四次了。”宋缱音紧跟在凤阖灼身后，说道。

她就知道，他不会不管她的生死。

凤阖灼自然是听到了身后那个小姑娘兴奋的嘟囔，但他还是装作不知，只一心朝前走着。

这明明是人间人人谈之色变的百鬼山，这里明明埋葬了无数的孤魂野鬼，这里明明是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

可是，宋缱音却有些开心，即便是在这百鬼山上，即便四处都有着她所无法预知的危险，她也还是开心，因为走在她前面的那个男子，还是在护着她。

宋缱音知道他不是一个悲悯苍生的人，或许，他更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但是，他救她，他对她是良善的，这便足够。

至少，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即便他是鬼。

宋缱音想，这个人，或许，已经是她的朋友了吧？

待宋缱音再次停下来时，她便站在一个山洞前了。

这个山洞在凤阖灼进去后便被藤蔓封紧，她根本进不去。

没办法，宋缱音只好坐在了洞口旁，她想，她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愿意教她法术为止。

正在宋缱音撑着头沉思的时候，她腹中忽然传来了几声‘咕噜’声，她摸摸肚子，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满头，凑到嘴边咬着，虽然这馒头的味道如同嚼蜡，但宋缱音也还是一口一口的吃着，她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填饱了，就不会饿，不会饿，就不会难受了。

宋缱音嚼着馒头，又伸手去触碰那些封住洞口的藤蔓，那些藤蔓本来是软的，但在她触碰之后便瞬间变硬，坚硬如铁。

宋缱音有些失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教她法术，明明他都救了她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就不愿意让她跟着他。

这世上，她只剩下这么一个认识的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