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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在雪球滚得这么大的时候,晴雯在怡红院里还一直懵然无知。

晴雯作为女奴,她由着自己性子生活,当然,思想行为很不规范,但她绝对没有反抗王夫人的主观战斗精神,她也绝没有想摆脱“牢笼”,争取自由身的意识。她本以为,她就可以那么样自自然然地在宝玉身边逍遥下去。

王夫人呢,在家族政治中,她要对付婆婆贾母,要敷衍大房太太邢夫人,要防范蝎蝎蜇蜇的赵姨娘……晴雯这样一个小生命本不在她算计之中。

曹雪芹接着写偶然。到了第七十四回,如何查出绣春囊的来历,凤姐提出“平心静气,暗暗访查”的方针,王夫人本来也是同意的,如果事态定格于此,晴雯也无妨再在怡红院里撕扇补裘、嬉笑怒骂,但偏偏在王夫人、凤姐召唤自己这边的五家陪房来听命时,“忽见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王夫人出于客气(为的是缓和与邢夫人的紧张关系〉,就顺口留下她来帮忙。这一偶然事态,就酿成了晴雯的迅疾夭折。

“风起于青萍之末”。偶然是必然的呈现方式。一场惊天动地的抄检大观园风暴,那起始的“青萍之末”,就是那一晚晴雯执意要把子虚乌有的“夜贼跳墙”闹大。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晴雯毕竟不忍,但细读《红楼梦》的文本,曹雪芹又确实是那么一路写下来的。

他写出了世事的荒唐,命运的诡谲。

王善保家的喧宾夺主,大肆攻击大观园里的“副小姐”,是她,明确提出了公开大抄检的丑恶方案,而且,是她点了晴雯的名。

王夫人本来心中乱麻一团,并不存在晴雯这么个小角色。可是听了王善保家的的谗言,“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狠看不上那个轻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偏又忘了。今日对了槛儿,这丫头想就是他了。’”

底下的情节我不再复述了,几乎所有读《红楼梦》的人士都会铭心刻骨,永难忘却。晴雯死矣!

王夫人趁怒叫来晴雯,当面痛斥,正是在这个地方,曹雪芹写下了对王夫人的考语:“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所以顿生掐灭一个嫩芽般生命之意。

7

把王夫人怒斥撵逐晴雯,依照阶级分析的模式解释成封建女主对女奴的一场镇压,我是基本赞同的。

虽然事发偶然,但其中的必然因素不难揭橥^尤其是王夫人觉得晴雯眉眼有些像林黛玉,逗漏出依据她的封建道德意识,林黛玉、晴雯都属于不符合封建规范的生命存在,理应被排除、被剿灭。

但曹雪芹所写却分明用一连串偶然来推导王夫人对晴雯的扼杀。他说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我以为并无饥讽之意。

黛玉、晴雯的性格,固然可以用不符合封建礼教规范来解释,但凤姐的性格表现,难道就处处符合封建礼教规范吗?王夫人不是可以容纳吗?

对于晴雯的任性,凤姐就不像王夫人那么反感,当王善保家的下了谗言,勾起王夫人对晴雯的坏印象,王夫人向凤姐求证时,凤姐出言谨慎:“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的好。论举止言语,他原轻薄些。方才太太说到的到狠像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至于贾母,她对黛玉、晴雯的性格只有好感。第七十八回当王夫人向贾母汇报了撵逐晴雯的事,贾母的反应是:“……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晴雯原是贾府老仆妇赖嬷嬷买来的一个小生命,带到荣国府来玩,贾母一眼看中,十分喜欢,赖嬷蠊就把她当作一件小玩意儿孝敬给了贾母。

贾母是比王夫人级别更高的封建女主,按说对丫头更应有封建礼教方面的要求,但是她全面肯定晴雯,不但认为模样好,言谈也好。那天王夫人看见晴雯骂小丫头,她是陪同贾母进大观园的,贾母当然也看见了,那时候王夫人还根本不知道骂人的是谁,贾母却一定认出是晴雯,贾母却并不产生恶感。这就说明,曹雪芹的描写固然给阶级分析的评论角度提供了可能,但就他自己而言,他只在写真实的生活,刻画活生生的生命存在。他明点“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依我看来,王夫人对晴雯的生命不能相容,还是出于人性深处的东西使然。政治、社会、道德的理念与情感,对人与人的冲突固然起着作用,但人际间的生死悲剧,往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使然。天真,就是无需后天训练,生命中固有的本能,烂漫,就是不加掩饰径直呈现。

王夫人体现于晴雯身上的天真烂漫,就是本能地觉得晴雯讨厌。晴雯好比一盆才抽出嫩箭的兰花被送往猪窝一般,宝玉对她的被撵逐,大惑不解,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晴雯犯的是讨厌罪。

无须其它理由。王夫人觉得她讨厌。

如果是在一个阶层里,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讨厌,一般情况下,也不能直接地把那被讨厌者怎么样。但如果是一个社会地位高权力大的人,对一个社会地位低又无权势可倚仗的人感到讨厌,那么,甚至无须调动政治、社会、道德的“道理”,只要宣布“你讨厌”,就足以致被讨厌者于窘境,于困苦,甚至于死地。

权势者越“天真烂漫”,越不加掩饰,被讨厌的弱势生命就越接近灭顶之灾。

好一个“本是天真烂漫之人”啊!

我读《红楼梦》读到这个地方,总不由得放下书,痴痴地冥想一阵。

个体生命的苦楚处是不能单独生存,他或她必须参与社会,与其他生命一起共处。俄罗斯十九世纪末的小说家陀斯妥耶夫斯基,他那部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我也是常在阅读中不由得停下来,痴痴地冥想。曹雪芹写《红楼梦》比陀氏早,二者在民族、文化、时代方面的差异非常巨大,但他们在表现、探究人性这一点上却惊人地相通。人类中现在仍然存在着侮辱与损害他人的强者,和被侮辱被损害的弱者。什么时候强者能收敛他们在表达对弱者讨厌时的那份“天真烂漫”和“不加掩饰”?靠什么来抑制强者以“讨厌罪”侮辱和损害弱者?革命?法制?道德诉求?宗教威严?

我会继续痴痴地冥想。

二〇〇七年二月二十日至二十三日绿叶居一温榆斋惜春懒画大观图惜春作画,常被认为是《红楼梦》中可以与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相媲美的一个场景。在由《红楼梦》文本衍生出的绘画、雕塑等造型艺术里,惜春作画被一再表现,例如天津民间艺术大师泥人张,就有惜春作画的情景泥塑,那作品大约创作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原作据说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它被一再地复制,当作高档工艺美术品出售,流传到海外,其照片也被当时许多报刊杂志广泛刊登,给我个人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现在一闭眼,还恍若就在眼前。

记忆里,那作品的妙处就是不仅塑造出了画案前捏笔凝神构思的惜春,还环绕着那画案,塑造出了一旁观赏的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诸多的形象,个个独具与性格吻合的神态,而且布局疏密得宜,整体上氤氲出一种诗情画意。

但是后来对《红楼梦》作文本细读,就发现其实在前八十回文本里并没有一段文字具体地描摹出惜春作画的情况,更没有众人围观欣赏的那么一个场景。只在第四十五回里有淡淡的这么几句:“一日外面矶了绢,起了稿子拿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探春、李纨、迎春、宝钗等也都往那里来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再有就是第四十八回,李纨领着众人到了惜春那里,“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着睡午觉。画缯立在壁间,用纱罩着。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停方有了三停”。有观画的交代,并无作画的描写,而且惜春显得惫懒不堪。那么,曹雪芹会在八十回后去描写惜春作画吗?书至七十四回,没等外头抄进来,贾府窝里斗,自己已经抄检大观园了,而惜春就“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了,她的大丫头入画,在她坚持下被尤氏带走,这当然是一个喻意^“人画”已去,还能有作画的心情和举动吗?曹雪芹在后二十八回里,肯定更不会有惜春精心作画、众人围赏的描写。

但是,惜春作画,历来的读者都有一种“作者未写我自写”的阅读想象。一位“红迷”朋友乍听我说书里并没有泥人张塑出的那样一个场景,颇为疑惑:“真的吗?”后来他回去细检全书,证实果然如此。那位“红迷”朋友感叹:“曹雪芹真大手笔!其不写之写,也能令读者获得丰富的审美感受啊!”

惜春这个角色,曹雪芹从其大丫头的命名上就预设出她有一定的绘画才能。贾氏四姝^元、迎、探、惜,名字谐“原应叹息”;大丫头呢,分别是抱琴、司棋、待书、人画。这意味着她们出生在诗礼之家,都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元春可能会操琴,迎春在书里有下棋的表现,探春所居住的秋爽斋(又叫秋掩书屋)里的布置,显示出她绝非一般的书法爱好者,而惜春呢,明说她会画画儿。附带说一下,诸多古本里面,探春的大丫头有“侍书”、“待书”两种写法,都说得通,但比较而言,更接近曹雪芹原笔原意的应该是“待书”。“待书”与“人画”形成巧妙的对应:一个是“等待书写出来”,一个却是“已经画了出来”。

惜春平时作画,不过是随兴消遣。探春平时挥毫,却是大家风范^屋里的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十数方宝砚,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好生了得!书里没怎么具体描写惜春屋里的景象,据惜春自己说,她并没有什么正经的画具,“不过写字的笔画画罢了,就是颜色,只有赭石、广花、滕黄、胭脂这四样,再有不过是两枝着色笔就完了”,用如此简单的工具和材料,只能是画些写意的小品,气象比探春挥洒书法相去很远。

惜春本来不过是来了情绪随便画上几笔,没想到却突然被府里老祖宗贾母派定了一桩浩大的绘画工程。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贾母带她到大观园里足逛。在园中最关键的一个景点沁芳亭一^那里能够观览到园中最精华的部分^贾母坐在丫发铺在栏杆榻板的大锦褥子上,命刘姥姥也坐在旁边,问她:“这园子好不好?”刘姥姥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到那画儿上去逛逛,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真有那么个地方。谁知我今儿进了这园子一瞧,竟比那画儿上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听刘姥姥这么说,贾母就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刘姥姥偏又反应过度,跑过去拉着惜春的手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脱生的罢。”这么一来,惜春就等于被规定了一项任务一一画大观园全景图。

贾母派惜春画大观园全景图,当然并非真是把画成的巨作送给刘姥姥,刘姥姥即使一直记得这件事,也肯定不会主动来讨要这样一幅长卷。看去似乎只是因戏言而起,实际上贾母命惜春画这个作品有她内心的一种需求。这位自称以重孙媳妇身份嫁进贾家,历经五十四年,眼见贾家又有了重孙媳妇的老祖宗(她说这话在第四十七回,那时贾家的重孙子媳妇应该是贾蓉续娶的妻子‘“一通行本写作“胡氏”,不对,曹雪芹笔下是许氏〉,深知整个家族实际上已经进人了黄昏期,但她仍执拗地要精细地享受眼下的每一时刻,要把“夕阳无限好”通过孙女儿惜春的画笔永驻自己和家族心中。

贾母对这幅〈应该是画成一个至少几米长的卷轴〉画儿非常重视。本来,似乎把大观园的园林胜景画下来也就行了,但贾母有明确的指示,惜春听了这样诉苦:“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园子成了个房样子了,叫连人都画上,就像行乐图似的才好。我又不会这上细画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驳回,正为这个为难呢!”“上细画楼台”是什么意思?“上细画”就是工笔细绘,惜春原来画写意小品,可能也偶尔画几笔亭台楼阁,不过是笔到意到,点到为止,现在按贾母的指示必须“上细画”那些园子里的楼台,这已经不对惜春的专长,何况贾母定下的主题是“园中行乐”,此图完成如果题款,还不能题为《大观园全景图》,必得题为《大观园行乐图》才行。行乐,就必须画上不少的动态人物。中国画凡写意的这一派,画人物都比较弱,甚至根本不涉及人物题材,像我们所熟知的近代国画大师齐白石,他的写意画,精彩的还是虾米小鸡蝌蚪,或菜蔬花开,人物画数量少,精彩的更少。

贾母的命令,在贾府就是圣旨,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能做到的固然马上就去做,做不到的,创造条件也一定要将其完成。惜春向大观园的诗歌团体海棠社请一年的假,来争取完成这妆艰难的创作任务〖后来是先给她半年的“创作假”),薛宝钗大展通才,本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圣训,不仅发挥了一番关于绘画的高论,还在具体的画具、原料、辅助器材方面开列出了长长的单子;凤姐作为管家,也腾出工夫先到府里仓库寻出许多工具原料,欠缺的又安排人拿着银子到外面去购买齐全,并且宝玉又宣称将代为去向两位会画画的清客相公位詹光字子亮的擅画工细楼台,一位程日兴画仕女美人是绝技~’咨询,后来更找出了当年建造省亲别墅的图纸,让人先矾了绢,在上头起了稿子,拿来作为艺术创作的基础,真是诸事具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惜春本人,但这东风却懒懒迟迟,总未见其劲吹。

贾母算得是一位有相当学识和艺术鉴赏力的贵族妇女,她的“文艺思想”也并不保守,她在正经的“表演艺术家”〈说书的“女先儿”)面前,能够“破陈腐旧套”,按说她布置惜春绘制《大观园行乐图》,即使算不上是“内行领导内行”,起码不能算是“外行领导内行”的“瞎指挥”。

贾母的审美情趣确实属于上乘。雪天在大观园里优游,“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她就问身边的人:“你们瞧这雪坡上配上他这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样梅花,像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艳雪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够这样好。”在这之前,她已经视察过惜春的住处,“进人房中,贾母并不归坐,只问画儿在那里。惜春因笑回:‘天气寒冷了,胶性皆凝涩不润,画了恐不好看,故此收起来。’贾母笑道:‘我年下就要的,你别托懒儿,快拿出来给我快画。’”惜春提出的客观困难,在越来越冷的严冬是无法克服的,贾母作为其“创作任务”的命令者,却丝毫不考虑创作者的难处,只嫌惜春“托懒”,宣布“年下就要”,而且,在看到宝琴、小螺雪坡抱梅的“镜头”后,更再命令惜春:“不管冷暖,你只画去,赶到年下,十分不能便罢了。第一要紧把昨日琴儿和丫头、梅花,照样一笔别错,快快添上!”惜春听了,虽是为难,只得应了。

惜春毕竟还缺乏“艺术家的脾气”。我们都应该记得,贾府里是有真正的艺术家的,那就是龄官。龄官是贾府为准备元妃省亲,专门派贾蔷往姑苏买来的十二个小戏子之一。元妃省亲,她们“红楼十二官”果然派上了用场:“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的情状……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那时候京剧还没有产生,演员的行当究竟怎么划分,我们很难搞清楚,一位“红迷”朋友跟我讨论时说,反正龄官唱的是旦角,按说《游园》、《惊梦》和《相约》、《相骂》都是旦角戏,又没让她反串,她怎么能以“非本角之戏”拒演呢?而且元妃省亲是何等严肃庄重的场合,她非唱《相骂》,从戏名上也犯忌讳啊!但曹雪芹就写出了这么一位优伶,她以全部的人格尊严,捍卫自己艺术创作的绝对自由,当然,她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抗上”,她没有丝毫政治上的诉求,她就是“为艺术而艺术”,她执意不按“行政命令”而作,到头来“命令者”也“只得依他”,而她也就在“本角之戏”中大放光彩。结果呢,“元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又给了许多赏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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