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书与苟小云用逛街的速度，慢慢走，从醉生梦死出门，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那京师的城司衙门。

城司，是一城之首长，是地方上最大的父母官，这话没错，在很多地方里，城司就是等同于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但是京师是一个例外。这里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什么的一大堆，这城司便成了芝麻绿豆的小官，跟孙子似的。

梁唐虽然不是什么实力强大的国家，但是国家架构、贵族阶层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还是十分完善的。这所谓的完善，也让京师的大街上，满是城司衙门惹不起的人。就好比上个月有两群小崽子打群架，新来的捕头不着门道，把那些兔崽子全抓回衙门关着，后来发现这些混小子的老子啊，叔叔啊，舅舅啊，爷爷什么的，全都是城司惹不起的人物。

其实京师的城司大人史衍文还是挺怀念陈剑书横行京师的日子的。陈剑书尚在京师的时候，哪个愣头青不长眼太过嚣张，肯定会被陈剑书狠狠地教训一顿。

陈剑书还在京师的时候，那些皇亲国戚、权贵巨贾家的混小子，都不敢太放肆。可是陈剑书一走，为了争夺陈剑书留下那‘霸主’地位，京师城里经常发生混小子们的聚众斗殴，让史衍文头疼不已。

陈剑书不知道城司衙门的最里边，居然有人如此想念他，他今日来这里，不过是报名参加武举，根本不会见到对他‘日思夜想’的男人。

这一大早，报名处已经有好些人在排着队。

陈剑书本来也打算好好排队的，可是他刚一出现在队伍的末尾，那些排队的人很快便认出了他，然后居然不约而同地让出自己的位置，分成两边站着。

这些人，就像在列队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

陈剑书是京师里的名人，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他刚刚归来一天，又弄出那么多罪状，人们是更怕他了。

比如说陈剑书的大哥陈荣，平日也是在京师城里横着走的主，此时却正在床上躺着，人们也不知道他屁股上的那一道口子，一个月好不好得了。

林熙堂的外孙都被捅了，这恶霸还有谁不敢捅的？因此，这武举报名队伍里就是也有些混小子，也不敢在陈剑书面前放肆。

陈剑书有些意外，但是既然别人主动给予‘尊重’，陈剑书也是乐意接受，这长长的人龙，要等的话，起码等到中午时分。

可是那人龙的最前边，居然有个不长眼不会门道的，不给陈剑书让道。

好吧，陈剑书也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野蛮人，毕竟人家先来，自己后到，别人不给让位，他也没道理打别人一顿，对吧？他只是好奇，想看看是谁胆子那么肥。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男子的行藏很奇怪，他的背上，驮着一个黑色的木棺，木棺用一些金属支架与及绳子固定在男子的腰板上。

这人身披棺木，很是不吉利。而他手中的那把剑，陈剑书却看着有点眼熟。

因为大家都给陈剑书让位的缘故，这男子前边的队伍，也是一下子空了出来，他不知道是懵懂不知，还是根本就是胆子太肥，居然就那么走到最前边的第一个位置，登记报名起来，也不想想为什么大家会让道。

陈剑书走到这男子的身旁，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人眼熟，却又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苟，你见过这个人吗？”

苟小云这些年来，基本上一直跟在陈剑书，用形影不离也不为过，陈剑书见过的人，苟小云绝大部分都见过。

可是这个男子，却让苟小云有着与陈剑书一模一样的感觉：十分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那男子登记得很顺利，很快便办理玩手续，签了名画了押，而当男子抬头的时候，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陈剑书与苟小云，向他们作揖行礼。

“你认得我们？”陈剑书很是惊讶地问道，他方才看的是男子的侧脸，现在是看清楚了正脸，可就算把正面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原来的那种感觉。

很眼熟，却记不起是谁。

这男子五官长得还算清秀，但是脸色却不太好，眉宇之间，也透着一丝阴郁，陈剑书不曾记得，他有认识这么一个阴沉的人。

“小师叔，小云姑娘，你们不认得我了？”

这男子叫陈剑书为小师叔，那就应当是苍穹剑派的弟子，而苍穹剑派弟子中，陈剑书好像就认识一个人……

“哎呀，你是捎牙儿郭子炳，你的那口捎牙呢？你娘亲不是说那口牙是福气吗？我记得你是很珍惜那口牙的啊！”

陈剑书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他就是陈剑书当日前往长山界，在宝船上遇到的捎牙儿郭子炳，陈剑书、苟小云之所以认不出他，是因为他的那口捎牙，不见了！

郭子炳当日因为苟小云与陈剑书的一个误会，被苟小云打掉了两颗门牙，他后来完成任务之后，第一时间找人把门牙补好，而现在，他却少了那一口标志性的捎牙，居然让陈剑书与苟小云都认不得他。

而且陈剑书记得，当初遇见郭子炳的时候，他这个人除了一口牙碍眼，为人还是挺和善、挺阳光的，却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变故，变得如此阴沉忧郁。

“小师叔，这是一言难尽啊！”郭子炳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打算告诉陈剑书这个所谓的‘小师叔’。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口捎牙，是被我自己一剑削平的。娘亲说捎牙是福气，如今娘亲……如果不为娘亲做点什么，我是不会再要那福气了！我这是削牙明志！”

削发明志陈剑书听得多去了，这削牙明志的，却是头一回听说，可是见郭子炳如此模样，陈剑书心里也难过，他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那口木棺里边，想必是躺着捎牙儿的母亲。陈剑书也理解，这背着一口棺材到处跑的人，自然有其难以出口的故事。郭子炳的母亲遇到了什么事情，他自己显然不想提，陈剑书这所谓的小师叔，也不会自讨没趣，强人所难追问他。

之后，陈剑书与郭子炳的对话，变得干涩空洞，只是‘你来参加科举？’‘是啊，你也是？’这样稍微寒暄了几句，就再无话可说。

主要是郭子炳太过于阴沉了，这话根本聊不下去。现在的气候，还有几分寒意，可是站在郭子炳身边，却好像是深寒入骨一般。

郭子炳向陈剑书告辞，陈剑书看着他的背影，也只能叹息，看来真的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坎坷的人生，每个人背负某些的东西与责任，并不是他陈剑书单独一人是这样。

送走了郭子炳，这就轮到陈剑书报名，他道出了姓名、地址，那登记的城司衙门的主簿大人翻开了户籍册，看了几眼，然后头也不抬一下，用驾轻就熟的那种官式敷衍语气说道：“你走吧，不用报名了，你都死了，还来参加武举干嘛？”

然后，陈剑书与那主簿大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什么？我死了？”

“啊，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沉默过后，两人又同时十分惊讶地叫了起来。

陈剑书不可置信，抢过那本厚厚的户籍册，一看，他的名字后边，居然真的写了一个‘卒’字。而且后面，还详细注明了陈剑书的生卒年，写着他是去年五月份暴毙的。

陈剑书还活蹦乱跳的，自然就还没有死，他想都不用想，知道肯定是陈林氏那个毒妇干的好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蓝翔）

陈剑书现在成了黑户，这武举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梁唐的户籍制度，并不算严厉，不像有些国家，就是去外地探亲，也要担保、画押，才能拿到通关的条子。（中国明朝时期就是这样）

梁唐的户籍制度还算宽松，有无户籍，基本上都可以居住、谋生。但是参加科举，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梁唐的东边边陲，有个强大的帝国大秦国，而科举，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皆可入朝为官，特别是武举，有名次的人，会入伍当兵，而且还至少会有个头目当当。

为了防止大秦的奸细渗透，科举对于户籍的审查特别严格。而现在，陈剑书的户籍上，写着他已经死了，而他却又活生生地来报名参加科举。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事件，这有着几十年经验的主簿大人，也束手无策，只好请教那位对陈剑书‘朝思暮想’的城司大人史衍文。

史衍文在京师里当城司也已经有些年头，早就学会了明哲保身，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好比前天，他明知道陈剑书洗劫了东望候府，却死活不愿意出面抓捕陈剑书，一直以‘家事’的理由推卸责任。

事实证明，史衍文这一套‘不作为’的当官哲学是对的，因为陈剑书这事情，梁秋实与林熙堂还吵了一场群架，参与者还有刘大琦、柯白起这样的大人物，像这个层级的权力斗争，他陷进去就是同样一个‘卒’字。

他方才还庆幸陈剑书回来，能压一压城里那些混小子们的嚣张气焰，现在，他却是恨不得陈剑书一辈子别回来。

因为如同前天‘抓不抓’的问题，现在又塞在了他的眼前，让他进退两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