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进行得很沉闷，宋先生分别问自己这两个儿子事业上的情况，又问了问李乐然的近况，甚至还关心了下恩语在公司做得怎么样，最后才简单地带过我。

我很明白，不是他对我还有什么偏见或是其他顾虑，我猜他甚至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可能在饭桌上追究我跟宋允哲的爱情故事。我确实乏善可陈，其中的惊心动魄，除了我，除了姚恩语，除了沈浩溪，无人知，也千万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我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躺在我提包的外侧口袋里，每次目光路过，都看见有微微的光从里边透出，好几个小时了都是这样。谁找我找得这么急？

分割线

沈浩溪在病房门口已经站了两个小时，电话在“嘟，嘟，嘟……”后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然后又是那令人烦躁且比之前更为急促的“嘟嘟嘟”。

沈浩溪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感到悲哀。顾依莲，你的人生被你搞成了一汪泥潭，不仅你自己在浑浊一片的世界里，你还拖着接近你的所有人，一点点淹没在深不可测的污泥中，大概已经永世不得翻身。沈浩溪竟然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慌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他想，顾依莲，我怕自己到时候保护不了你。

沈浩溪的父亲这时候也到了医院，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没看到依莲？”

手机从沈浩溪的手中滑落摔到地板上，连电池都跌出来，“爸，来不及了。”

分割线

就在我以为晚餐将结束，我可以逃离宋家的时候，宋太太突然拍拍我放在桌上的手，对众人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取下手上的戒指，用拇指和食指举着它，“是我拿到这枚戒指的日子。”

我随众人微微笑，心里却是绞痛。

我想为什么古往今来人们会选择戒指这样一个小小的环作为信物。它并不一定真的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可总会给对方留下念想，睹物思人、睹物思情，人记忆的回收站没办法定期清空，总是捣乱般在你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出来闹腾，直到它觉得够了才消停。

《色戒》中易先生给了一枚“鸽子蛋”，《喜宝》中姜喜宝要了一个“麻将牌”。“鸽子蛋”成为了王佳芝的包袱，一块小小的石头不再单纯地意味着成箱的钞票，还意味着那个男人在乎你，至少在金钱上不吝惜，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恩惠。而“麻将牌”是一场交易的开始，正如喜宝自己所做的那样，一个年轻女孩子出来摸爬滚打，总要学会舍弃一些学会利用一些的，无可厚非，不过是生存之道罢了。可她误会了，以为还要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尊严标个价码，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那这些戒指的下场呢？我想想，“鸽子蛋”最终退还给了易先生，再附上王佳芝的死作为补充：我救了你，而你杀了我；“麻将牌”不过沦为喜宝众多财产之一，跟城堡和连排商铺比起来不过是小小尘埃，如果若干年后不小心想起，倒也不妨把它戴在手上，顺便回顾自己当年的母狗样。

这些事全都以爱情之名，客气一点的最终以浪费表情空欢喜一场结尾，残忍一点的就像亲手握碎一支玻璃杯，还把和着鲜血的残渣扔进心脏，让它在其中翻天覆地地折腾一番。

曾经看过这样一个说法，朝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女生打一束强光，你会发现她们的脑袋是空的，光从后脑勺进去又径直从眼睛里射出。那么同理，把受过此类伤害的女人拉到同样的强光下，你会看到她们的心像足一个筛子，出乎意料的千疮百孔。

我用拇指指甲使劲按住食指指腹，那种循序渐进的疼痛感提醒自己：我还差最后一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