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侯英是什么感觉，但是我觉得自己挺尴尬的。现在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了。

侯英还是那样随意有时候笑的我都觉得我是不是真的要被这个人淘汰掉了。

侯英几次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我都是拒绝了，既然已经到了决战的最后时刻，我不想给侯英任何抓住我漏洞的机会。

但是现在我们几乎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发卡是属于我的，铭牌是侯英的，这是显而易见的。

到了晚上，我们都没有吃晚饭，现在紧张的情绪几乎蔓延到了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孟露也沉默了。

终于七点到了。

侯英站起身来，说：“时间到了。许先生真不会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吧？不过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结果了，那么大家都省心了。”

说着侯英开始慢慢向投票的按键走去。

其实我是想抢在侯英前面的，可是我的脚完全没有知觉了，而且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心里一惊，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难道侯英给我使了什么手段？总之我现在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快要失去了。

我的眼前一黑，我觉得自己完了，我背负的使命也算是就此终结了。

我不知道我晕了多久，只是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我的身体各个位置传来，我的腿似乎断了，而侯英此刻也是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

侯英哈哈大笑说：“看来还是你赢了，不过输在你这也的对手的手里，我也并不丢人。”

孟露缩在吧台后面，结结巴巴地说：“许……许先生，您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我明白了，一定是紧急关头，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控制了我，是另外一个许志江打败侯英，否则的话输的人必定是我。

我没有过多的犹豫，按下投票键，淘汰了侯英。

侯英在被人抬下车之前还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看来他并不恨我。

在后来的资料中，我读到了侯英的事情。那都是源自一个稻草人。

“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谁会和一只稻草人产生矛盾？”

乔安一边擦着一只酒杯，一边看着面前已经醉醺醺的兰伯，酒杯折射出的夕阳的余晖，映射在酒吧的地板上，斑驳得就像是旧时的记忆。

兰伯含糊不清地说：“老板，你不信就算了，真的有人出高价让我杀死一只稻草人，可惜，真是可惜啊……”

乔安不置可否地说：“如果觉得可惜，干脆接了这单算了。”

兰伯笑了，把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杀念起，太容易了，难的是放下。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终于可以全身而退，价钱再高的单子，我也怕是接不动喽。”

说完，兰伯趴在酒吧的柜台上昏昏欲睡。

这是八月里的一天，大概是一年当中最闷热的光景。

乔安在这个城市里经营着一间酒吧，名字叫“刺客”。这里经营着最普通的酒，放着最简单的音乐，可是这里的顾客却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杀手。

杀手，或许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职业之一，至今还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道理。

刺客酒吧就像是这群杀手的俱乐部，和电影不同，大部分杀手并没有经纪人，毕竟这种工作风险系数太大，少一个人知道，那么就少了一分危险。而一些刺杀的生意都在乔安的酒吧里来来往往，多年的信誉就是保证，在这一点上乔安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今天并不是杀手们集会的日子，但是他们今天都会在这里出现，因为兰伯要退休了。

很少听说杀手退休，因为杀手通常都不会活到退休的那一天，能全身而退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那是最大的幸事。

今天杀手们都会来为兰伯庆祝，或许他们更多的是羡慕，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样一番结局。

夜终于黑了，刺客酒吧里仅有的几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手里拿着报纸的是“财神”，这是他的代号。没有人知道杀手们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他们彼此之间也仅仅是用代号来交流，财神据说是杀手当中最有钱的那个人，因为他用命换来的酬劳都用来买了股票，很多人都说他早就赚的盆满钵满。不过一旦他出来接单子，那么也就证明经济变得不景气了。

那个用酒杯喝冰水的是医生，与财神这个代号不同，医生真的是一名医生。他杀人的凶器也是救人的工具。

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叫阿力，他的眼神里永远流露着对这个世界的戒备，他从不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流，他杀人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稀释他心中的恐惧。

佳卉是为数不多的女杀手，没有人会把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当成是杀人如麻的恶魔，这也正是佳卉最高明的手段。她善于伪装，而且被她杀掉的人都带着痛苦离去，她杀的是人，诛的是心。

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是侯英和阿笑兄弟俩。侯英是哥哥，他虽然年轻但却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新秀，出道至今还没有失手过。

侯英笑着和乔安打着招呼：“乔哥，我们是不是来晚了？”然后和酒吧里其他人挥了挥手，算是问好了。

侯英总是很阳光，就像他的年纪一样，朝气蓬勃。但是乔波知道，如果侯英能够顺利活下去，他最终也会变得和其他杀手一样，郁郁寡欢，阴气沉沉。

乔安指了指还在柜台上醉倒的兰伯，说：“时间刚刚好，兰伯还没醒酒。”

兰伯慢慢睁开眼睛，说：“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醉。这一轮我请客！”

只有侯英和阿笑欢呼，其他人也只是举起酒杯微微致意。

夜越来越深，几轮下来，佳卉已经醉得搂着阿力就要唱歌，吓得阿力直往角落缩去。

医生看着橱窗外呼啸而过的救护车发呆。

财神看着报纸上财经版块，分析着最近大盘的走势。

侯英和阿笑喝到微醺，开始说着小时候的趣事。

兰伯站起身，对乔安说：“真是老喽，不中用了。才喝了这么一点点酒就不行了，你们年轻人玩吧，我先走一步，今天的酒钱就都算在我的账上。”

乔安没挽留，只是问了一句：“以后有什么打算？”

兰伯说：“街角那家养老院听说不错，我打算住到那里去，我和里面很多人都是老相识了。”

乔安说：“听说那家养老院缺护工啊，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他愿意做这样的工作了。”

兰伯笑笑，说：“工作和人都一样，也是讲缘分的，说不定还有人喜欢这份工作呢。”

这时候，酒吧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人走了进来，整张脸都躲在帽子里，看不不清表情。

兰伯微微一怔，他小声对乔安说了一句：“就是这个人。”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吧。

陌生人坐在柜台前，乔安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乔安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也明白，这个人绝对不是来喝酒这么简单的。

陌生人问：“听说这里可以解决我的麻烦？”

乔安瞥了一眼陌生人，换了一种语气说：“解决麻烦的办法有两种。”说着，他又指了指身后的一排酒柜，说：“这上面的东西可以让你暂时忘记麻烦，物美价廉。”

陌生人静静地听着乔安的话，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乔安继续说：“当然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永远解决掉麻烦，但是贵。”

陌生人说：“看来我找对地方了，钱不是问题。”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放在了乔安面前，然后起身离开。

这个人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干脆，如果不是面前的信封，乔安都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乔安犹豫了一下，他缓缓拆开了信封，几根干枯的稻草掉落了出来。乔安微微一怔，他明白兰伯临走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这个人。

信封里除了一张数目不菲的支票和具体细节的说明之外。还有一张照片，上面竟然是一只稻草人。

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谁会和一只稻草人产生矛盾？

乔安头都大了，这种事儿要是让别的同行知道，会笑掉大牙的。

思来想去，最适合接下这笔单子的只有侯英和阿笑了，毕竟年轻人总是能接受别人接受不了的东西。

乔安走到侯英和阿笑的桌前，阿笑礼貌地让了一个座位给乔安。

侯英举起酒杯说：“乔哥，这一杯我敬您，谢谢您对我们兄弟的关照。”

乔安摆了摆手，说：“我们都这么熟了，就不用客气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有一笔单子，我想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阿笑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们最近正需要钱。”

侯英说：“乔哥，阿笑最近要准备他的毕业论文，有什么单子您交给我就好了。我保证做的干干净净。”

乔安想不通作为一个杀手，学历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但是年轻人肯上进总归是好事。他把手里的那个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到侯英面前。

侯英正要去接过信封。

突然，酒吧的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闯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对着酒吧里的其他人大声喊：“都别动，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其他人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男人，他拿着匕首的动作显得很僵硬，手臂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看来这一晚不速之客还真不少。乔安苦笑一声，说：“这位先生，我想您走错地方了，不如我请你喝一杯酒，然后您就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有人难为您。”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怒，男人拿着匕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很恶狠狠地说：“你们都是聋子吗？我说把钱都拿出来，否则我杀了你们！”

其他人彼此对望一眼，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就连一只缩在角落里的阿力都露出了一个嘲笑的表情。

男人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但显然是没有把他这个抢劫的行为放在眼里。他走到医生面前，用力打翻了医生面前的水杯，然后把匕首抵在医生的脖子前，说：“我最后再说一次，把钱都拿出来。”

医生听话地举起手，说：“好的，就按你说的办。”医生乖乖地把口袋里的钱包放在了桌子上。但他的表情始终那样平静。

男人把钱包放在口袋里，又走到“财神”面前，大声说：“你的呢！”

财神也把钱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说：“钱嘛，都是身为外之物，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阿力和佳卉也都把钱包拿了出来，男人又向乔安那边走去。

乔安把口袋里的钞票拿出来交给男人，说：“这两个还是孩子，别难为他们，钱你也拿到了，赶紧离开吧。”

任何工作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杀手。杀手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敬畏生命。杀手杀人一定要有报酬或者非杀不可的原因，杀念绝对不能轻易生出，杀的人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这一晚远比这个劫匪想象的要顺利，但是他总觉得怪怪的，既然钱都已经拿到手了，尽快离开这里是他唯一的想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桌子上的信封。

劫匪指着信封问：“那里面是什么？”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起信封。

侯英轻轻把手压在信封上，说：“大哥，这个就不是你可以看的了。”

男人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然也能释放出这样的压迫感，但他作为一个劫匪，也要保持自己的尊严，他目露凶光说：“放手，否则我把你这只手剁下来！”

侯英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或许这个劫匪没有注意到，一直嘻嘻哈哈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那些人都不笑了，气氛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了。

男人拿起信封，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支票，那上面的数字他足足数了十几秒，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支票下面是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一只稻草人的样子，他问：“为什么会有稻草人的照片……”

男人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到眉心一凉，他失去生命之前最后的画面就是看到那个年轻人的手里拿着一只手枪，枪口撒发着死亡的气息。

阿笑赶紧对乔安说：“抱歉了乔哥，弄脏了您的酒吧。”

乔安扶着额头，苦笑不止，说：“没关系，打个电话给清理人，他们会弄干净这里。”

杀手接下的任务就是他们最大的禁忌，绝对不会在同一时间让第三个人知晓上面的信息，这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委托人的利益。如果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看到了，那就只有杀掉他。

侯英走到劫匪的尸体前，从他手里取下照片，问：“乔哥，作为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谁会和一只稻草人产生矛盾？”

乔安尴尬地咳嗽两声，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只是把这笔单子交给侯英，或许就是因为侯英比较年轻，接受新鲜事物远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不过看起来侯英也比较困惑。

乔安解释说：“客户的精神状态无关紧要，支票是真的就足够了。你管他是想杀一只稻草人还是一个雪人呢。”

侯英哈哈一笑，说：“说的没错，这笔单子我接了。”

乔安长出了一口气，这诡异的单子总算是派发下去了。

侯英在他最不需要为钱犯愁的年纪了里，却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没有人天生就是杀手，侯英之所以成为杀手是因为这一行报酬比较丰厚。侯英和阿笑从小没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兄弟俩拉扯大。就在一年前母亲查出了绝症，每天治疗和护理的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手腕上的电子表震动了，把侯英从思绪中拽了回来。

他在这个半山腰的位置上等待了很久了，这是委托人的要求，时间一定是在午夜时分，地点就是在这个山腰上，在这里委托人为侯英准备了一支大口径的狙击步枪，但是子弹只有一发。

这就是委托人一系列的要求中最奇怪的一项，侯英只能开一枪，无论是否命中目标，都要在第一时间离开，不允许查看也不允许补枪。

侯英倒也无所谓，只要酬金能够全额兑现就好。

瞄准镜里，侯英看到了大大小小十几只稻草人立在几百米外的位置上。

侯英仅仅犹豫了一下，就果断地扣动了扳机，他的直觉让他注意到了一只稻草人，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他总觉得这只稻草人里面有灵魂。

枪响之后，侯英把枪就放在了原地，他迅速离开了那里，就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样。

回去的路上，侯英有些漫不经心，以往的行动中，他总是感到紧迫感，因为只要枪声一响，必定有一条生命陨落，现场就成了是非之地。

但是这一次，他想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可理智告诉他没有必要，因为在世界任何地方伤害一只稻草人都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夜已深，刺客酒吧还在营业。

侯英走进去要了一杯可乐，每次有行动的时候，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之后，他都不喝酒的。

乔安问：“你有心事。”

侯英打了一个嗝，说：“乔哥，三天前你交给我的那笔单子……”

乔安打断他说：“工作上的事情不要说，别坏了规矩。”

每一个杀手都要对自己的任务保密。就算是任务失败，无论是死亡还是被捕，都要永远烂在心里。

规矩就是规矩，杀手们都相信一点，如果有谁坏了规矩，那么厄运就会降临在谁的头上。

在分别的时候，乔安告诉侯英，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有耐心，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的。

大概两天之后，徐博士被杀的消息传遍了这个城市。

徐博士是这个城市的首富了，他是一家制药企业的老板。虽然是个富豪，但是他更喜欢自己博士的头衔。

每个人去世，都有人欢喜有人愁。徐博士的死，最开心的莫过于侯英和阿笑兄弟俩了。

侯英的母亲最开始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于是吃药调理，只是没想到这药竟然是假药，并不具备任何疗效。母亲因为服用了假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而这种药正是徐博士的企业生产的，这件事被曝光之后他几乎拿出一半的财产来平息，最后不了了之了。

侯英兄弟俩一度甚至想要杀掉徐博士，但他们不能因为私愤而杀人。现在好了，这个幕后的黑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在刺客酒吧里，侯英和阿笑很开心，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医生似乎是刚下班，也来到酒吧里坐一坐，看到侯英笑得很开心就凑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

阿笑立刻说：“我哥和乔哥在说那个徐博士终于死了，真是罪有应得。”

医生挑了挑眉毛，说：“哦？你们也对这件事感兴趣？”说着，医生破天荒地要了一杯啤酒，他自顾自地说：“药应该是救人的东西才对，这杯酒敬替天行道的义士吧。”

侯英好奇地说：“医生，听你的意思好像是知道一些内情？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医生轻笑了一声，说：“如果有人委托我，我一定不手软，可惜没这个机会。不过我倒是见到了他的尸体。”

这一次连乔安都来了兴趣。

医生说：“我的一个同学负责解剖徐博士的尸体，我沾着他的光观摩了尸体解剖的过程。死因很明显，头部中弹，应该是职业杀手所为。”

阿笑惊讶地问：“难道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医生说：“是不是都没关系，如果老板知道是谁做的，请替我请他喝杯酒。”

乔安笑着点了点头。

似乎是聊得比较开心，医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袋，说：“这个是粘在徐博士衣服上的，我偷偷拿了一根，我要用这个做书签。”

看到密封袋里的东西，乔安和侯英都愣了，他彼此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

密封袋里是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稻草。

从那一天之后，那个和稻草人过不去的黑衣人每个月都会出现在乔安的酒吧里留下一个信封。

侯英每个月也就有了固定的收入，刚好可以支付母亲高昂的医药费。

每一次侯英都是按照流程完成任务，只开一枪，击中稻草人就离开。第二天一个恶贯满盈又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恶棍死于非命的消息就会流传出来。

那一段时间，侯英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特别有意义，本来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杀手，突然就变成了暗中维护正义的使者，难以名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过世间万物的道理都是此消彼长，坏人纷纷被干掉，这些人代表的势力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地展开报复，乔安的酒吧也变得异常忙碌，杀人的单子已经压得接不过来了，有时候同一个杀手杀掉目标之后，原来的委托人又成了新的目标。总之乱得让人应接不暇。

似乎只有侯英一个人超然世外，他除了稻草人的单子之外，已经不接任何委托了，他不想掺乎到各方势力的复仇当中，他只想变得更纯粹而已，他在心里已经认同了为了正义而杀人。

这件事情持续了几个月，最坏的几个人都已经被干掉了，而他们的手下也在自相残杀中几乎殆尽。

又是每个月去酒吧取信封的日子，乔安把信封里的支票交给侯英。侯英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就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他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在半山腰，侯英准备好了狙击枪，他在瞄准镜里仔细观察着每一只稻草人。这次他不打算用直觉开枪。终于他发现一直稻草人摆动的幅度并不像是风的频率，更像是一个人在极度恐惧之下的瑟瑟发抖。

侯英皱了皱眉，他断定这只稻草人里一定有一个做尽了坏事的人。

时间过了午夜，侯英开枪了。只是这一枪没有打在稻草人的头部，而是打在了腿上。

开完枪，侯英怀着愧疚的心情离开。

有些事情不想做，但是又不得不做，这是一个男人的无奈，侯英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就成熟了，成长往往伴随着痛苦。

第二天，本市最大房地产企业的陈老板被袭击的消息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这是最近失踪的诸多名人当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当天夜里，侯英避过了在医院外围追堵截的记者，也避过了陈老板的众多保镖。在陈老板的病房里，侯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脚边是几个刚刚被他打晕的保镖。

已经做完了截肢手术的陈老板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之后，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他问：“你是来杀我的？”

侯英摇摇头，说：“我是救你的人，否则那一枪我就瞄准你的头了。”说着，侯英把一根稻草放在陈老板的病床上。

陈老板看到这根稻草就明白了一切，他的声音难掩愤怒：“到底是谁想杀我？”

侯英说：“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生意。我知道你是个老练的生意人，但是今天一定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划算的一笔生意。”

陈老板问：“什么生意？”

侯英说：“你的命。”

陈老板微眯着眼睛，问：“小兄弟，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是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这样的生意吗？”

侯英有恃无恐地说：“我的枪里有打穿你腿的子弹，也有打穿你脑袋的子弹，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再开一枪。当然，你也可以用你藏在枕头下的那支枪杀掉我，但你要先快过我才行。”

陈老板像泄了气的皮球，那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十几岁，面对一个职业杀手，他就像是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孩子。他有气无力地说：“好吧，你打算要多少钱？”

侯英反问：“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侯英离开了医院，十几分钟之后他的手机里传来了银行的短信，一大笔钱已经汇入了他的账户里。

侯英松了一口气。就在前两天，母亲的病情开始急速恶化，每天仅仅是维持生命的费用就高的吓人，侯英的酬金已经无法支付这样的花销了。他在见到乔安的时候本想拜托乔安和委托人商量一下是否可以提高一些酬金，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侯英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既然那些本应该被杀掉的人非富即贵，那么留他们一条命来换取金钱，他们应该不会觉得苛刻。

只是这样一来侯英就破坏了规矩。一个杀手坏了规矩，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即使侯英有他的理由，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乔安的酒吧已经快打烊了，侯英的出现让乔安有些意外。

侯英开门见山地说：“乔哥，我做错了事情，您说我该怎么办？”

乔安说：“如果一件事情你在做之前就知道那是错的，而你偏偏又去做了，我想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做错事不可怕，没有勇气承担才可怕。”

侯英似懂非懂，毕竟有些事情是他这个年纪还不能完全领会的。

乔安调了一杯酒递给了侯英，侯英问：“乔哥，您这是……”

乔安说：“这杯酒就算是医生请你喝的吧，我想今天请你喝这杯酒在合适不过了。”

在乔安的柜台里面有一份报纸，头版就是陈老板劫后余生的新闻。

有些人成功靠运气，有些人则靠直觉。

侯英天生直觉就比一般人灵敏。他走出乔安的酒吧，本想发一条微信给阿笑，告诉他母亲的医药费自己已经解决了。但阿笑的微信先发了过来。

微信里阿笑说：哥，妈妈的医药费我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侯英本想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猛然回头，只听到了一声短促的闷响，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身子就开始发麻。

那个声音侯英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吹管发出的声音。吹管吹出的箭常常是麻醉剂，一般动物园里就用吹管来麻醉大型的动物。

当侯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关在了一个罩子里，只能通过两个圆孔才能看到外面景色。

那是一片开阔地，侯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自己现在还动不了，应该是麻药的药效没有过去。当他闻到了一股稻草的味道他的心就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被困在稻草人里了。难怪他会觉得眼前的样子比较熟悉，之前的几个月他都是在对面的山腰上观察这里，而现在他换了一种角度，不同的是他竟然成了目标。

“你醒了对吧？”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侯英一跳，原来他的耳朵上塞着一个蓝牙耳机。只是对方似乎用了变声器，侯英听到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分不清男女。

侯英的舌头还很僵硬，他含糊不清地问：“你是谁？”

耳机里的声音说：“这几个月来，我是你的雇主。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就是正义。”

侯英明白了，看来自己做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瞒住所有人。

耳机里的声音继续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理解你，但是道义不能原谅你，这是你应有的惩罚，你接受吗？”

侯英想点点头，但是脖子几乎没有知觉，他想起了乔安的话，说：“做错事不可怕，没有勇气承担才可怕。”

耳机里的声音说：“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很好，对于你我依然没有改变规则，依然是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依然是那支枪和一颗子弹。无论这颗子弹能不能杀掉你，我们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侯英已经不在乎了，但是他很好奇，他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那些人包括我在内，直接杀掉不是更干脆吗？”

耳机里的声音说：“杀掉一个人或许是最简单的事情了，可你我又有什么资格直接决定谁的生死。把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放在稻草人里，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就不是我，也不是曾经的你，而是命运。他们是死是活就让上天来决定，这是给他们这样的人一个机会，也是给你我这样的人一个机会。”

侯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你可以动手了。”

耳机里的声音说：“时间快到了，但动手的人不是我，这是我最后可以为你做的事情了。”

时间刚刚过了午夜，侯英手腕上的电子表又振动了。

尽管侯英还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这让他的直觉变得异常敏锐，他几乎能感觉到潜伏在半山腰上的那个杀手呼吸的频率，奇怪的是竟然和自己很相似。

这时候他还能听到手机不断传来收到微信的嗡嗡声，这么晚还给他发微信的只有阿笑了，他一定很担心自己。侯英感到遗憾，他再也没有办法和弟弟说一声再见了。

侯英来不及去仔细思考，他觉得自己被击中了，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这片空地。但他的意识还很清晰，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但命运似乎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按照规定的细节，刚才开枪的杀手应该已经离开了那里，而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再也没有说过话，偌大的一方天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不知道为什么，侯英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像兰伯那样全身而退，或许当他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就在等待着这一天的降临，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也终于可以放下他作为一个杀手的执念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侯英惊讶于自己还没有死去，看来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才最令人煎熬。

知觉正在一点一点恢复，剧烈地疼痛也在一点一点地清晰，侯英终于可以动了，他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直愣愣地摔在了地上。

看来侯英错了，命运对他还是有所眷顾的。

他不知道自己伤了哪里，他想拿出手机叫叫救护车。他勉强用左手的两根手指拿出了电话，因为那三根手指和半个手掌都不见了，子弹只是打烂了他的左手。

如果这就是自己犯错的代价的话，侯英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有几条未读的信息，都是阿笑发过来的。

阿笑：哥，你去哪儿了，我接了笔单子，妈妈的医药费我已经交上去了。

阿笑：哥，这一次可能要用到狙击枪了，早知道就跟你好好学学狙击了，不过子弹只有一颗，但愿我能一击命中。

阿笑：糟了，打偏了，不过按照规定我不能开第二枪，希望委托人不会生气。

侯英躺在一堆杂草之中，他抱着电话哈哈大笑。

这时候又收到一条微信。

阿笑：哥，你说委托人会不会是个疯子？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谁会和一只稻草人产生矛盾？

三个月之后，阿笑决定退休了。医生、阿力、财神和佳卉又聚在乔安的酒吧，替阿笑庆祝。

不知道阿笑是不是最年轻的杀手，但一定是最早退休的杀手。

乔安似乎有擦不完的酒杯，他一边擦着一边问阿笑：“新的工作怎么样？”

阿笑满不在乎地说：“还不错，一份文案的工作，就是薪水少了一些。”

乔安说：“风险和收入是成正比的，动动笔杆子总不会出人命。”

阿笑说：“说的也是，这份工作我倒是挺安心的。”

乔安又说：“听说你妈妈不在了，后事都料理好了吗？”

阿笑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他说：“妈妈走得很安详，如果不是哥哥的话，或许妈妈早就不在了，多陪了我们这么久，其实已经足够了。”

这也是阿笑决定退休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给妈妈筹集医药费，他是不会做杀手这一行的，现在他已经没有再继续做下去的理由了。

乔安又问：“侯英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阿笑摇摇头，说：“哥哥料理完妈妈的后事就失踪了，我找了他好久，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自从他受伤之后似乎变了很多。可能是妈妈的离去让他受到了打击，给他一点时间他会走出来的。”

乔安不置可否，说：“侯英是幸运的，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会活得比其他人都清醒，你也一定会找到他的。”

阿笑也释然地说：“没错，就像找东西一样，等你不找了，东西自己就出来了。”

这时，许久未见的兰伯走进了酒吧里� �乔安倒了一杯兰伯常喝的酒递给他。

阿笑礼貌地说：“兰伯，好久不见了。”

兰伯笑眯眯地说：“我听说今天阿笑退休了，我特意过来为你庆祝。”

阿笑和兰伯轻轻碰了碰杯，说：“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给我做了榜样，我想我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兰伯笑得很开心，说：“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那才是真的了不起。”说着他举起杯一饮而尽。

阿笑说：“下一轮我可请客。”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向阿笑致意。

兰伯却轻轻把酒杯还给了乔安，他说：“算了，不能再喝了，其实今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乔安说：“怎么，养老院还能限制您的自由？”

兰伯不屑地说：“什么地方能拦得住我呀，不过最近养老院里来了一个新的护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说我的身体不能再喝酒了，什么都要管真的是烦死了。”话虽然这样说，但兰伯的表情却透着慈爱。

阿笑见兰伯要走，就挽留说：“您不再坐一坐了？”

兰伯说：“还是回去吧，要是让那个小伙子知道我来这里，他肯定又要唠叨了，简直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啰嗦。”

临出门之前，兰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冲着阿笑眨了眨眼睛，说：“哦瞧我这记性，那个新来的护工啊，他的左手只有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