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就像是一条河，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其实内里已经暗流涌动。我就像是这滔滔大河中一条最不起眼的小鱼，在洪流和大鱼之间夹缝求生。我也是最近才摸索出了一条生存之道，要想在这条河里活的更长久，活的更安逸，就要把这河水弄得越来越乱、越来越浑浊，让大鱼无暇顾及我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自然也就能谨小慎微地活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张百麟的病房里，外面房间的几个保镖都有些带着怒意地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这些人本来睡得好好的，但都是因为我才在睡梦中被叫起来的。他们怪我自然也情有可原。

张百麟已经坐在里面房间的沙发上，他还穿着睡衣，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看到我之后笑着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说：“来了？快坐吧。”说着，他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轻轻摁灭。

我点了点头，坐在了沙发上，我看到张百麟虽然依然保持着一种和善的表情，但脸上的倦意却一览无遗。

其实那一刻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如果他对我表现出了一股怒意，我反倒是觉得坦然，至少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他越是真诚待我，我就越觉得不应该这样单纯利用他。

我有些歉疚地说：“百麟，你睡了吧，这么晚还把你吵醒，真是不好意思。”

张百麟笑了笑，说：“这没什么，我在外面的时候每天也很晚才睡，这是到了医院里才能早一些睡觉，我已经习惯了熬夜。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本来想好了好多说辞，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这个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我的肚子立刻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来这一天我就只吃了一点点早饭，本来还有心事转移注意力，倒也不觉得有多饿。此时闻到了食物的味道，那阵饥饿感如同排山倒海一样涌了上来。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个……有吃的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张百麟突然就愣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领头的保镖看向我的眼神都恨不得要杀了我。

张百麟紧接着就哈哈一笑，问了问身边的人，说：“宵夜准备好了吗？”

领头的保镖说：“已经准备好了张先生，随时都可以送过来。”

张百麟说：“那就拿过来吧。”

领头的保镖临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愤怒地瞪了我一眼。很快，他就又折返回来，手里还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碗。

领头的保镖把碗在张百麟面前放下，张百麟又把一只碗推到了我的面前，我一看竟然是一碗面条。

我都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面条了，这一碗面看似简单，但味道却没的说，肯定不是和那种食堂里的伙食一样清汤寡水的风格，看得出是用心做出来的。在雾隐医院里，而且是这个时间还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也就只有张百麟能做到了。

张百麟体贴地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想我的吃相一定很难看，毕竟我现在饿得能把碗都吃进去。张百麟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我一起吃着，只是他吃的很少，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张百麟等我把汤都喝干净了之后才问：“你这么晚来找我，该不会只是想吃一顿宵夜吧？”

我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摇头，说：“不，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情，而且很紧急。”

我看到张百麟点了点头，他问：“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张百麟一如既往地淡定，倒是他身后的领头的保镖松了一口气。

我说：“我这里有一个信息需要你帮我立刻送出去。”

张百麟并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好，等一下我安排人来和你对接，你有什么消息直接和他说就行。”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只和你一个人说，毕竟这件事太重要了。”

张百麟想了一下说：“抱歉了，是我想的不够谨慎了，好。”说着，他清退了里面房间里的人，包括领头的保镖。

领头的保镖还有些顾忌，但张百麟坚持让他离开。

等到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张百麟这才压低声音问：“到底是什么消息？现在可以说了。”

我小声说：“这个我不能说出来，隔墙有耳。你这有笔吗？”

张百麟起身从办公桌里取出一支笔和一张纸。我把那个句话写在了纸上。

“零八年三月二十八日，真相在雾隐医院里。”

张百麟看过之后，就问：“就是这样吗？送一个日期出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觉得仅仅是这样一个看似平淡的信息有必要在深夜里叫醒他来送出去吗？

我点头说：“百麟，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而且万分紧急，因为已经有别人看过这个消息了，如果这个消息的内容被某些人封锁在雾隐医院里，那么我就完了，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结果，我也难以预料。总之不会比死亡好过多少。”

张百麟皱着眉头，指着那张纸，问：“这么严重？这到底是一条什么信息？”

我坦白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这条信息隐含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有多少，但我知道我现在是在和暗中的一股势力在作斗争，我有自己的伙伴，我的伙伴已经做得很多了，现在只差这最后一步，只要我把这条信息送出去，那么在这场无形的战役里，我们就会取得足够大的优势。”

张百麟陷入了思考之中。

我拿起桌子上的纸条，问：“这个你记住了吗？”

张百麟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把这张纸条点燃，把灰烬丢在了烟灰缸里。

我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快把这条信息送出去，用任何方式都可以，让越多人知道越好，百麟，在这间医院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也只信任你。”

张百麟郑重地说：“好，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亲自替你去办。你等我消息。”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说谢，否则就是把张百麟的这份义气看轻了。我说：“真希望有一天能在外面见面，到时候我能请你吃饭。”

张百麟笑着说：“机会肯定是有的，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只吃面的话可不行哦。”说着他轻笑着。

我也跟着笑了。

张百麟安排人把我送回了病房里，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还有些时间，我想我终于能安稳地睡上一两个小时了。

虽然我不知道张百麟用什么办法去帮我把消息扩散出去，但他既然答应了，那么总会有他的办法，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只是结果如何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要看天意。

睡觉的时候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那是最难受的，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时刻。

我梦里还在回味着在张百麟那里吃过的那一碗面的时候，我就被一阵巨大的声音惊醒。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在哪儿，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谁吵醒我谁就要死。

我斜着眼睛看着门口，副院长带着几个护工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病房里。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说：“你们真的这么想死吗？”

还不等副院长说什么，我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目标只有副院长，我的想法很简单，杀掉这个人。

副院长身边的一个护工眼见着我冲了过来，就要上前制止我。

我冷笑了一声，迅速抓住了护工的手腕，然后把他的手扭到了他的身后，他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但这还不算完，我用力一掰，只听到“咔”的一声，我把他这条胳膊直接扭断了。

护工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着，我却听得十分受用，好像这痛苦的叫声比任何音乐都更能打动我的心，我听在耳中宛如天籁。

副院长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一边往后缩，一边怂恿着身边的护工制服我。

可我刚才的样子显然是吓坏了这一群人，他们都犹豫着，但谁也不敢再靠近我一步。我却一步步朝着他们那边走去，吓得他们直往后退。

我突然发难，抓住了一个护工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我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个护工被我掐的直翻白眼，我想再有个十几秒钟我就能掐死这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让我毛骨栋然的“啪啪”声，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还没等我想起来这个是东西发出的声音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发麻，然后整个身子都没了知觉。

我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但我的意识却开始变得无比清晰，我想起我是谁了，也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最重要地是我记起了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是电棍。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副院长那张阴沉的脸，他看了看我，然后对其他人说：“把小刘送去处置室处理一下手臂，然后你们几个把病床给我抬起来。”

然后我听到了有人被抬出了我的病房，也听到了病床被挪开的声音。我有点难以置信，刚才那个护工的胳膊真的是我弄断的吗？

那我这起床气也太大了吧。

就在我的一头雾水的时候，副院长这个快步走了过来，他双手抓住我的衣领，就这样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看到了副院长瞪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大声质问我：“那些字呢？病床底下的字呢？”

我正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床底下有字的？

我的余光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位置的胖护士，那一刻我突然就释然了，这个讨厌的女人到底还是把我出卖了。

我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发麻，我含糊不清地问：“你……你说什么字啊？”

副院长把我丢在了地上，我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他恶狠狠地说：“你别和我装疯卖傻，我不管你刚才是犯了什么病，我劝你乖乖听我的话，我知道那是老家伙给你留下的，但你应该清楚，那老家伙现在是生是死，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可不要站错队呀。”

我知道他说的是邬先生，但我很不喜欢他提到邬先生时候的语气，索性我也不打算再和他虚与委蛇下去了。我用力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看向门口的胖护士，说：“不是已经有人告诉过你那些字都是什么了吗？何必还要明知故问呢？”

副院长眯起眼睛，阴晴不定地问：“果然有那一行字？老邬这家伙还真的留了一手。”他挥了挥手，对病房里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和病人聊一聊。”

几个护工还有门口的胖护士全都离开了我的病房。

副院长这个时候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说：“我说过了，你可不要不识时务，你以为老邬还是当年了老邬吗？我告诉你，那老东西这一次失算了，你是最后一个收到信息的人，我只要控制住你，那就等于封锁了消息。”

我被掐的几乎要窒息了，刚才我差点掐死别人，现在又要被别人掐死了，真是报应。

我咬着牙，说：“零八年三月二十八日，真相在雾隐医院里。”

我这是在向他有意挑衅，只是我的喉咙都被他掐住了，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恨自己的声音不能喊得更大声。

副院长连连冷笑，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他说：“果然是在这里，谢谢你让我确认了这条信息。”

副院长松开了手，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在我现在觉得手脚又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可我现在却没有了刚才那份杀意，也不觉得自己能有把握伤害任何人。

副院长像是看着蝼蚁样看着我说：“你刚刚提醒了我，我控制住你的人未必能控制住你的嘴，所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我瞪大了眼睛，心说：我靠，不会吧？这变态的副院长要杀人灭口？

我真的有些胆怯了，但还是虚张声势地说：“你敢杀人？在说你手下的那个胖护士也看到了那行字，就是她通知的你吧？”

副院长有恃无恐地说：“有一个数据你可能不了解，精神病院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因为这里每一天都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意外，死掉一个病人只是看我的报告怎么写罢了。至于那个护士，我自然也有办法让她开不了口。”

我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这家伙可能真的是疯了，邬先生的那条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值得一个人杀人灭口，而且杀的还不是一个，而是知道信息的所有人。

我身子虽然恢复了一丝知觉，但还是站不起来，估计在一段时间之内只能认他宰割了。

副院长拿出了对讲机，喊来了两个护工，他说：“把二十一号病人带到我的办公室里去，我要对他进行心理辅导。”

我知道他真的是要对我下杀手了，我吓得急忙大喊：“那条信息是零八年……”

我的目的是把这个信息大声喊出来，让更多的人都知道，这样起码会让副院长感到忌惮，但我低估了副院长的狡猾，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他不等我把这句话说完，就从护工的手里夺过了电棍，对着我的心口就电了下去。

这一下我倒是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因为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双脚拖着地，双手被人架住在往前面走着。我都看到院长的办公室的门了，那对我来说和鬼门关也差不了多少。

我想挣扎，但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想声呼救，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张我最希望看到的脸，那个领头的保镖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保镖拦住了副院长，指着我问：“这个病人怎么了？”

副院长说：“只是例行地检查而已，张先生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等我忙完这个病人之后就过去。”

保镖摇头说：“不，我是来找这个病人的，张先生有东西让我交给他。”

副院长微笑着说：“好，张先生的指示当然没问题，不过您看二十一号病人现在的样子没办法接收任何东西，不过我可以代他保管，等他麻药的药效过去了，再转交给他。”

保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副院长。

副院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报纸，他笑了，对我说：“二十一号，你还真有雅兴，等到了我的办公室里，我一条一条新闻读给你听好不好……”

我看到副院长本来还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但表情突然就僵住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报纸的头版，手还不自觉地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副院长才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扯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抬了起来，他平静地问：“你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是不是？你这个混蛋，坏了老子的大事了！”

我的头皮都感觉要撕裂了，但是看到报纸的头版之后就忍不住笑了，偌大的版面只用黑色的字体写着的：

零八年三月二十八日，真相在雾隐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