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出来，薛霸就感到一阵解脱。

“是这样的。这个是我个人的彩蛋。”他终于露出了自然的微笑，这是他上台以后的第一次，由于这个笑容过于清爽，惊得观众席上的赵睿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和人、人和外界需要相连，其实是一款很可爱的AI教会了我这个道理，脱脱就是这款AI的名字。”

“AI？”

“对，AI。”

每个人心中都有过一场滂沱大雨。只不过，它和她、还有他、她、她……都恰好成为了为薛霸撑起雨伞的人。

与不明所以的评委不同，认识薛霸的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还真的取了啊！干得好！学霸！！”

甄乐雨被他的彩蛋逗笑了，突兀地从观众席上站起来，声势磅礴地给他鼓起了掌。在她的带头下，其余观众也渐渐拍起了手掌，不一会儿，整个会场都成为了掌声的海洋。

“……谢谢大家。”

他牵起萧溯月的手，对着观众席深深弯下腰。

大赛颁奖仪式结束后，才跑出会场第一步，薛霸就迫不及待地脱掉了满是汗水的外套。他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了。外表再高冷的人在那种高气压评委长达数小时的连篇攻讦下都会失去冷静，即使被攻讦的对象不是自己。

“刚才我都快虚脱了。”

“就知道骗我关心你！好啦，辛苦我们的学霸学长了，这是我给你的安慰奖！”

萧溯月追着他的背影来到咖啡机边，顺手扫码买了两杯抹茶牛奶。

他们坐在空气微凉的玻璃墙一侧，一个昂头看着天花板、一个低头看牛奶表面的绿色颗粒转来转去，最后在同一个瞬间默契地注视着对方。

“没想到这个主题会那么受欢迎。”萧溯月笑出了声。

“这都是多亏了你。”

“我？”

“在遇见你以前，我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很好。我意识不到自己是学霸、还给别人带来了很多伤害，但是对我来说，做到这些、知道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高中的时候，我只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看到例题还推理不出举一反三的题目？为什么你们不能立刻理解知识的内涵？明明它已经那么明显，明显到只要认真看一眼就会明白的地步？”

“哈哈，瞧你这话说的……”

萧溯月心虚地喝了口牛奶。齁甜齁甜，甜得她无心面对他深沉的目光。

薛霸这才转入正题，“遇到你之后我才渐渐知道，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别的。因为我在情商问题上就像他们一样傻得难以想象。这种理解能力的差别天然存在，无法强求弥合，但通过合作，可以互相取长补短、发挥各自的优势。就像你和我。”

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嗯，有的道理……你的理性和我的感性，你的建筑和我的历史，确实挺好。”

他继续说：“能认识赵睿和学姐我也很高兴，在他们看来，我无法理解谈恋爱的基本法肯定特别不可思议吧。高情商、低情商也好，高智商、低智商也罢，存在即合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我们都是人、我们都用积极的心态面对现实的压力，这就够了。”

“你怎么又变成了大哲学家？”

说着，她笑意盈盈地帮他解开领带，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开敞的衬衫口下的锁骨，这倒没什么，但他却顿时红了脸，导致萧溯月被他条件反射般的一抖吓了一跳。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萧溯月发出一阵无声的长笑，她捂着肚子，好像难以自持，但嗓子里又憋着声音、不想让他难堪。

这过分纠结的笑容反而使情况进一步恶化了。

为了缓解薛霸害羞的空气，她故意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听乐雨说你中二的时候写过要征服宇宙的小说？能不能给我看看？”

“……什么？”

薛鲅后背惊起一身冷汗，双重拷打让他的脸憋得红扑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挂在脸庞上，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一口气向下深挖直到钻进满是岩浆的地幔软流层、让他在那儿汽化成新形态。

得，害羞一点没缓解，倒是乘了个指数增长的公式。

一望见从卫生间哼着小曲走出来的甄乐雨，薛霸就愤愤不平地拍案而起。

“甄乐雨！你怎么可以出卖我的个人隐私！”

被指控的娃娃头女青年战术后仰、扬起了眉毛，顺手还用平板电脑挡住了胸部：“你在说什么啊，初次登陆的时候不就同意了隐私条款吗？那可是你亲自打上的勾，别想抵赖！”

“我根本不记得我同意过这种出格的隐私条款。”

“嗨，我说你们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呐，总是隐私隐私地挂在嘴边、只晓得维护自己的经验和信息，而不懂得与别人分享成果和知识。资本家难道要免费给你开发软件？程序员难道要免费替你写代码？开源库的意义就是拯救你们这些冥顽不灵的僵化头脑、打破世界科技进步的壁垒、早日实现共同富裕！”

她又甩来一套自己的理论，语速之快、吐字之流利，好像早就打完了腹稿、随时能掏出来怼天怼地。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爽是爽了，但甄乐雨又扭扭捏捏地玩起了裤子边上的手工编织钥匙扣。

“……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就也把我的隐私告诉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

薛霸完全搞不懂这个女人的思路。

她也不等他同意，就自顾自地讲述起了自己的小烦恼：“是这样的，我们开发的新版AI判断，常年坚持独身主义的我最近居然也有了恋爱的征兆！是不是很恐怖？但是我坚信自己设计的算法不会有错，就算有，也应该出现在之前你用的那个破烂迭代版本上！……好吧，谈恋爱也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问题在于我的内心告诉我——我根本不想脱单！你教教我怎么假装自己情商很低、好骗过下次AI的监测，好不好？”

性格强势的人果然很擅长高调宣扬自己的心情、而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

被迫听完这段感言，薛霸微妙地端起萧溯月面前的那杯抹茶牛奶，送进了自己嘴里。萧溯月就像一只小鱼干被抢走的猫，警觉而恋恋不舍地瞪着他，甄乐雨则压根没明白他这个行为的意义。

喝完这口牛奶，他还舔了舔嘴唇，用极度低沉的声调开口了：

“乐雨。”

“啥？”

“谈恋爱，其实超幸福的。”

说完，他放下牛奶、一口亲上了身旁的萧溯月的脸颊。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萧溯月还没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只能疯狂地眨眼、以示清白。

受到惊吓的甄乐雨发出一声惨无人道的尖叫。

“……难以置信！你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划到了现充的领域？！忘了当初是怎么求我的了？！”

“你还是说说对方是谁吧，我们替你当参谋。”

“对！我和薛霸都等着这一天呢！”萧溯月也帮起了腔。

果真验证了那句老话：劝人恋爱，其乐无穷。

“滚！做梦！我又不差男朋友！不要以你们热恋期的既定印象影响别人的感情观！像我这样的理工女，还是不要糟蹋别人大好青年了吧！咦？可是……难道真的有希望？你是不是认真的？薛霸！你别笑啊！！”

短短几秒内，甄乐雨的态度又来了个45度、90度、180度的杂技式大翻转，如果对恋爱的憧憬有颜色，他一定能看到她面前闪烁的无数粉色爱心形气泡。

……

薛鲅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新的故事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