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十三的楼船完全显现出来的时候，众人无不发出惶然的惊叹声。

“他这是把海船搬到江里开了啊。”金鹏发出一声慨叹。而后他注意到右侧鄂州剑社的船开始弧形绕后，像是准备对城北社发动攻击了。友军开始行动，他不免松了口气。金鹏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对手铁十三完全不把此战的伤亡放在心上，现在正坐在楼船上喝酒呢。

舱里的船工们喊着号子，奋力划桨，很快逼近了那艘巨大的楼船。就在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船上的人都听见了从敌船飘来的悠扬琴声。众人无比诧异，这种激战境况，敌方总头领竟然还能似这等悠然自得。

谢雍容心生讶异，跑到船首朝前观望，却见得楼船上层舱的舱顶架了一把乌漆古琴，一人身着素袍坐在那里闭目抚琴，一脸宁静怡然，好像沉醉其中。唯一有点显得不太协调的就是那抚琴的人是个长相丑陋的秃子。想想也是，如果家里条件好，营养充分长得又白又胖的话，谁愿意出来混社团啊？

谢雍容看清后命令道：“那便是铁十三了，速速前行，放箭射击！”号令一下，船工们将船开近，即刻引弓放箭。然而由于没有专业人士的训练，这帮人的准头实在是差的可以，两轮箭矢过后，只有十余支箭插在了楼船坚固的船舷上，其余均被风吹落水中。不过，这些人放第三轮箭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射向了正在舱顶抚琴的铁十三，几支箭钉在了木舱顶，惊扰了他。

铁十三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居高临下，忽然冲对面的谢雍容拱手微笑，道：“谢夫人别来无恙啊。”

谢雍容喝道：“什么别来无恙，今日我可不是来欣赏琴曲的！继续放箭！”稀稀疏疏的箭矢打向楼船，不痛不痒。

铁十三也不跟他继续饶舌了，右手一举，手下社众开弓射箭，一百几十支箭密密麻麻打向对方船只甲板，不计其数的船工中箭倒地。谢雍容等也被迫暂时钻进舱内躲避

铁十三看见连谢雍容谢夫人都抱头鼠窜，咧着满口黄牙的嘴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不过沈天扬眼见如此却并未退缩，还让纪天晖率领众人贴近，意图钩船跳帮。

倒也奇怪，楼船竟真的就停在那里，也不放箭驱赶了，等着纪天晖的人甩出绳索，攀爬上来。楼船船侧木条布置有序，利于攀爬，鄂州剑社人们便踩着木条上去了。

纪天晖本意一马当先，头一个杀上敌船，不过出于某种奇怪的意识，这位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家竟然犹豫了一下，就让弟兄们先上了。而正是这一下犹豫，救了他的命。

“啊——”惨叫声起，楼船那原本上下一体的船舷忽然打开许多小窗口，无数的鱼叉、枪矛从里面伸出，将正在攀爬的同伴们扎了个透心凉。楼船似乎顿时就变成了一只挂满了果实的豪猪。

“坏了！”纪天晖心底一凉，忙叫幸存的同伴赶紧撤下来。就在他刚发话的工夫，头顶上又落下了一只只黑咕隆咚的瓦罐。

乒乓一通响，甲板上燃起了火，而且这火苗还会顺着船体的坡度一直往中间滚。火势越来越大，一些身上着火的同伴连滚带爬，跳进了江心，若是不及时救援他们基本上是死路一条，跟朱雀社的朋友们在江底会面了。

沈天扬只觉心里咯噔一下，锐气大减。船战到底不是鄂州剑社所擅长的，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战斗，结果只能是遭到江里混了多年的老甲鱼单方面屠杀。

不过，自己下了不可避战的死命令，沈天扬还得摆好姿态，硬着头皮顶上去，吃了轮箭，方才一边尽快打捞落水同伴，一边往后退却。

待湿漉漉的纪天晖爬上船咳出几口腥涩的江水，沈天扬看向旁边战斗最为激烈的区域，更是心惊。

江心的舰队已经有近半的船只上面是没有活人的了，剩下来二十来条船横竖交错，双方社众依然在咬牙搏杀，一个个几乎都成了血人。

眼看艨艟舰斗，耳听杀声震天，长江依旧故我，兀自东流，甚至血液的鲜红都被冲淡，看不出来了。

终于，金鹏的船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纷纷调转船头，仓皇逃窜，沈天扬便指示同伴：“我们也撤吧。”

而铁十三一方损失也不少，便放弃了追剿残敌的打算，往北岸渡口方向撤退了。

金鹏等一群败兵灰头土脸地回到朱雀大寨，清点了下人数，发现此战死伤社众近二百人、船工水手二百余人，带出去的人折了将近一半，损失不可谓不小。稍许，折损了三分之一人员的沈天扬也紧锁眉头进了外堂。

“混账！”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把刚坐下的沈天扬吓得一颤。

骂他的是一个圆脸微胖的头领叫张元玺。张元玺怒道：“我等拼死搏杀，唯独你袖手旁观，致使此战我方大败、损失惨重！”

沈天扬待顺了顺气，马上回敬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与我讲话？我率舰船进攻铁十三的旗舰，险些损失殆尽，这也叫袖手旁观吗？”

张元玺道：“你若早些参战，结果未必会像现在这样。”

沈天扬道：“可拉倒吧，难道你能啃下来那艘楼船的一片木板？”

张元玺还欲横加指责，金鹏大手一挥，喝道：“够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治受伤的弟兄、以及加紧渡口和大寨的防御，免得被铁十三那孙子反打一耙。”

话音刚落，外面冲进来一个社众，慌慌张张道：“大哥，铁十三攻来了！”

“这么快！”金鹏闻言直接站起来了，抢步出去跑到渡口观望。

果然，有两条船一前一后朝渡口驶来。虽说你铁十三干架干赢了，可是才派这么点人追击，也太张狂了点吧？金鹏正准备下令让手下迎击，却又看出不对劲来，因为后面那艘船时不时朝前面放箭。原来那两条船一前一后，是后船在追击前船。金鹏看了看两旁，问道：“还有哪个兄弟没回来？”

宋忠记得清楚，答道：“都回来了。”

金鹏奇怪了：“那这些人是谁？”

宋忠猜测道：“兴许是不肯交过路费，被城北社的人追了呗。”

康永觉得不对：“先前铁十三与我们鏖战，哪里还有工夫堵船收费？来船怕是有诈。”

眼瞧着前面那条船就要到渡口了，赶到渡口边的梁嫈忽地招手冲对方喊道：“这边，就停这边！”那条船就近靠到岸边，下来一帮累得半死的汉子。而后船考虑到自己力量微弱，便放弃了追击，调头回去了。

这批人上了岸，没等金鹏他们问话，为首的一个汉子便冲谢雍容拱手道：“谢夫人，您让我们打探的消息我们已经探听到了。”

谢雍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道：“呣——不错。具体的回去细说。”

见到一帮陌生人上了自己的渡口，金鹏忙喝道：“慢着，他们是谁？”

谢雍容解释道：“这是我的亲信，从鄂州调来的。”

金鹏还有问题没弄清楚，指着靠岸的那条船严肃地问道：“谢夫人，你说他们是你们分堂的人，为何会开着城北社的船过来啊？”

“是么？”

“废话！”金鹏真的怒了：这么明显再看不出来，你当我是傻子啊？“你等可要给我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旁边的沈天扬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感受到寒冷的杀意了。不过谢雍容老奸巨猾，毫不慌张，慢条斯理地给金鹏讲起了他瞎编的故事。总之就是她派一部分亲信假意加入城北社，意在打探消息，设法找到铁十三的软肋，却不成想情报刚刚搜集过半，就被铁十三那秃子识破，被人一路追杀至此。

金鹏眉头紧锁：“谢夫人你说让你的亲信打探情报，他们究竟打探到了什么啊？”

谢雍容哈哈大笑，而后神色一凛，道：“他们所探听到的，正是必杀铁十三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