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林府的时候，高崎英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像个真正的客人和刀术师范一样从正门进去。

而沈天扬却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猛然停住了。

“怎么了，哥？”

“我没法进去。”沈天扬说。

在离开临安府前，他找到沈秀如的师姐段纯，让她易容成自己装病糊弄其他人，这会儿段纯估计正在卧室里躺着呢，他却从大门进去了，不是露馅了吗？

“这倒是了，奴家差点忘了。”

沈秀如便和兄长商量，由她先进林府，让易容成沈天扬的师姐出来，再让真正的沈天扬进去。

很快，主意打定，沈秀如很自然地转换到沈天抒的身份，像寻常的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般走入林府，去完成兄长交代的事情。而沈天扬则躲在街拐角偷偷朝林府瞅着，等候可以进入的信号。然而他此刻并不知道，可以进入的信号，今天估计是等不到了。

沈天抒一如既往欢脱地步入林府，准备去瞧瞧她那位躺在寝室的“兄长”情况怎么样了，结果刚进去就被府中小厮叫去，问：“沈二娘子怎么才回来，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你大哥快好不了了。”

“啊，他怎么了？”沈天抒装出惊讶的神情，问小厮。

那小厮道：“别提了，林员外为此生了气，到现在还没消呢！”

“我大哥他得什么病了，怎么林员外还生气了呢？”沈天抒着实不能理解，也很好奇她那位师姐到底是怎么受理沈天扬的委托的。

小厮以手掩口，对沈天抒小声耳语：“你大哥他得了风流病！”

“咳咳——不会吧？我去看看他。”

“沈二娘子可千万小心。”小厮摇头感慨：“小的也没想到，咱们未来的姑爷竟会是这种人，啧啧……”

沈天抒尽可能地忍住不笑，去往了“兄长”居住的东厢房。

推门进去，屋里倒是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丝毫被人弄乱过的痕迹，也亏的是“兄长”得了花柳，祖奶奶林妙湘这些日子对他敬而远之，据说还丢了一双鞋，每天要洗七遍脚。而“沈天扬”正躺在床上，脸上布满了恶疮。

“咦——”即便知道是假的，沈天抒仍旧一脸的嫌弃，走到床边慰问：“哥哥贵体安康？”

“沈天扬”白了她一眼，起先没有回应，稍后才用模仿了有八分像的声音说：“马马虎虎，但是行动上仍有些许不便。”段纯的言下之意，就是假扮得还算顺利，但是人身自由得不到保证，她已经忍耐了很久，快受够了。

“我来就是接你出去的。”沈天抒道。

“那你可快点，我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只不过，眼下想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林一飞得知贤婿沈天扬竟染上了花柳，生气之余也不忘“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是恩人之子，他也不忍心弃之不顾，所以命人将他看在家里，还找来名医给他看病治疗，叫他不康复不准出去见人。现在真的沈天扬回来了，段纯总算可以解放了，可是她“患”的是花柳病，哪能恢复得那么快啊？

“我哥让你假扮他装病，你装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装这个病啊？”

“他也没说具体要装什么病，我就很贴心地替他想了个花柳。满足雇主的要求，可是暴雪坊成员的优良品德。”段纯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番话，可语气中的不屑与冷笑，将她对“你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我的感谢”那句话的不满以及报复的爽快展现得淋漓尽致。其实她本人还是挺开心的，自九岁开始的暴雪坊生涯，期间充满了苦痛与恐惧，现在难得接到个“易容装病”的奇葩任务，躺在床上就算完成委托，还顺便能用败坏名声的方式报复一下不肯给酬金的雇主，那真是别提多有意思了。

“我先搀着你出去，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溜走吧。”沈天抒将正扮作自己兄长的师姐从床榻上扶起，就往外走。

门外一名小厮瞧见，站开三步，也不敢搭话，就那么远远看着二人。等到二人往院中央走了，谨记着林员外指示的小厮才问：“姑爷这是要上哪儿？”

沈天抒帮答道：“我搀着我哥走两步透透气，老在屋里憋着不也好得慢嘛。”

“就在府里转转？”

“放心吧，就在前后几个小院子里转转。”

小厮只是“喔”了一声，像是躲瘟神一样避开了，还打手势和用眼神示意，叫其他仆人杂役也避远点。

看着林府仆人们的反应，段纯那面具后的脸满意地笑了。

她与沈天抒往偏门方向走，去偏门方向，要经过沈天扬朋友们——或者说蹭饭的朋友们所居住的一片区域，过了这一处，再走三十步就到了偏门，只要能说通看守偏门的门房，段纯就可以出去，把真正的沈天扬叫回来了。

沈天抒小声说道：“看来一切顺利。师姐在这儿几天，没有人来烦过你吧？”

段纯冷冷笑了笑道：“就凭这张脸，也没人敢来烦我。”

话音刚落，就听“唷”一声，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过来，说：“沈兄弟好点了？都能下地走路啦！”

沈天抒一抬头：原来是纪大官人。

段纯看了他一眼，说：“已经好差不多了。”

“好差不多了？”纪天晖显得很高兴：“那太好了了，咱们很快又有机会出去浪了！——咦，既然已经好差不多了，你脸上的创……”

段纯拿手往人皮面具上一抹，竟摸下来两粒恶疮，顺势塞进嘴里，咽了。

纪天晖大为吃惊，忙捂着嘴免得自己恶心得吐出来。

段纯还跟他解释呢：“你看，都开始结痂脱落了。”

“呕——”纪天晖换成一手捂眼睛，一手连连摇着：“你还是让它自己掉吧。”

所谓“恨屋及乌”，对于明确表示“除了感谢以外不会支付任何酬金”的雇主，段纯连这种雇主的朋友也要恶心一下，才算解气。

纪天晖不由得连连感慨：“我说你啊，和我一块儿去青楼的时候故作矜持，坐怀不乱的。怎么到头来哥哥我什么事没有，你却染上花柳了？怕不是每天晚上放学后都去找小姐吃快餐吧？”

“是的。”反正一文钱报酬也拿不到，段纯就照实了说。

“啊？还是真的呀！”

“唉——”段纯摇头喟叹：“所以说快餐有害健康。”

“呣？”纪天晖没能理解这种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