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噼里啪啦……”

远处隐隐地有鞭炮声响起，风带来艳红的纸屑，悠悠飘落在了路边的残雪上。女孩坐在窗边听着鞭炮声响。一墙之隔，外面欢声笑语，她住的房子里空荡荡。

心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同学们欢度春节的动态一页页闪过，似乎整个世界都热热闹闹着，喧嚣而寂寞。

她点开QQ，一条留言闪烁着跳了出来：“有点事要去处理，放你几天假。网络信号不好，别联系我了。另：虽然有点早了，新年快乐。”

果然还是懒散又轻佻的口吻啊……眼前闪过那个人熟悉的侧影。眉如墨写，瞳仁清澈，唇边一线慵懒的坏笑。

“还真是洒脱啊……这家伙。”心里微微地动了一下，心莹撂下了手机。

又想起那条语音。少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心口，抬起头，默默地凝望天空。

女强人老妈的留言在脑海里飞旋，然而隔着整个太平洋漫漫的海水，无论怎么努力，也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情。

她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静静听着那条其实不很长的留言，脸儿被荧光微微照亮了。

“女人，今天是……你找死吗？！”

龙的怒吼在耳边陡然炸响。灼烫感刺痛着皮肤，心莹一惊，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欸？小恩你出来就出来咯，干嘛凶我啊……”

“闭嘴，人类！”沙拉曼德血红的瞳孔里怒焰燃烧，“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任何一滴水泼到本王身上！”

“诶，水……”心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她看着指尖的水渍，呐呐道：“我为什么会……哭了？”

“软弱的东西。”红龙盘起曼妙阴柔的长尾，坐在窗台上，无限傲慢地瞥了她一眼，“因为没有同类陪伴而感到惶恐吗？哼，如此懦弱的生物……根本没资格活在世界上。”

“是是是……小恩你最厉害了，我等凡人望尘莫及。”心莹无奈一摊手，“可我是人类啊，又不是一条龙什么的……当然会软弱的啰。”

“呐，小恩，你就没有孤独的时候吗？不用这么鄙夷人家吧。”

她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它与那位颜若天人的少女的死战。太古之皇张开染血的龙翼，仰天咆哮，声震天地，狂怒里却又藏着那么那么多的痛楚和悲哀——

“温蒂尼，你这卑贱的逆命之徒！背弃不朽之王的荣光，臣服于蝼蚁般的人类，弑杀与你一同诞生的血亲！本王的手足啊……当你在地狱业火中忏悔自己的罪孽时，再想起我恩·沙拉曼德的诅咒吧！”

那个女孩，就是水之精灵王温蒂尼么？和沙拉曼德相依而生的神女，却背弃神座，意欲亲手杀死自己的血亲。

真奇怪，明明看起来是温蒂尼在帮助人类，她却忍不住有一点点同情沙拉曼德——如果全世界仅仅剩下几个同类，你会不会把他们当成亲人？而连你的亲人也要杀你……心里一定是很痛很痛的吧？

其实无论神还是魔鬼，在最无助的时候，都悲伤得像个孩子。

“孤独吗？”红龙难得地来了耐心，哼了一声：“或许吧。不过生而为神的孤寂，也并非尔等凡人可以理解。”

“身为火之本源的主宰，本王的寿命与天地等长。而凡人的一生仅仅数十年，只要一个打盹，整整一代人都会化为枯骨——这种东西，又怎能理解永恒的神域之哀？”

“东修界说，天地不仁！在神的视野里，宇宙星辰都不过一张棋盘，众生亦只是用来对弈的棋子。”它冷冷地说，“所谓君王，既是引领历史前行的天神，也是终结一切文明的魔鬼。他的意志就像瀚海和星空一样浩瀚无极，哪怕死去，也是孤独地死在最高的巅峰上——”

“就是我——地狱之王，恩·沙拉曼德！”

不知何处来的风呼啦啦卷起纱帘，天地肃杀。那一刹，娇小的躯壳里散发出如山海般至雄至伟的威严，凛然高贵，不可侵犯。

（不可抗拒……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总觉得，这样的小恩……我不配成为它的主人。）

“算了。区区蝼蚁，本王竟然和你说了这么多……”红龙收敛了凌厉的眼神，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喂，女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外面的人类都在放那种叫鞭炮的东西？”

“啊咧？因为今天是除夕夜啊，东方最重大的节日。”心莹说，“放鞭炮是我们这边的一种习俗啦，还有发红包、吃年夜饭、贴春联什么的……唔，就像西方的圣诞节一样。”

“原来如此。看来无论东西方，人类都是一样的无趣。”沙拉曼德优雅地舒展着双翼，居高临下：“对了，不是说要吃年夜饭吗？人类，你怎么不去准备？”

“我……我不知道做什么欸。”心莹撒了个谎。

其实是不是在春节都无所谓，所谓的年夜饭，就是全家人其乐融融地一起用餐吧？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算面对满汉全席也是味同嚼蜡。

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啊。

“真是没用。”红龙没有识破她的小心思，傲慢地说：“既然是本王的仆从，怎么能连这点小事也摆不平？”

“诶？”

……

十分钟后。

“……先加红酒，烧制2分钟，让酒精挥发。”

“是！”心莹翻箱倒柜地找红酒，手忙脚乱。

“然后加入香叶和胡椒粉！”

“啊啊等等~”急匆匆地去开冰箱。

“继续小火炖煮15分钟……”厨房的吊灯上，沙拉曼德高高在上地支使着自家主人。心莹忙得团团转，都快急哭了：“知道啦知道啦……说慢一点啦，我快记不住了！”

“啧，反正你也只有家政这一项技能了吧，”红龙神态悠闲，“好好加油啊，女人。就当废物利用了。”

……

一个小时后。

“哇~”

色泽诱人的红酒烩牛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鹅肝、乳白色的奶油菜花汤、晶莹的水果可丽饼……心莹顿时被一桌子的美食治愈了，伸手就想去拿。

“谁允许你碰了？”红龙一翅膀扇开她的手，用无限蔑视地眼神瞥了她一眼：“去给本王准备餐前酒。”

心莹：“%￥&；@……”

“我说啊……”心莹一边翻找家里的藏酒，一边说：“你不是最讨厌水了吗？怎么还要喝酒？”

“所谓酒的美妙，就在于它虽有水的形态，内在却是火的灵魂。”红龙喷出一口龙炎，火光点亮了烛台，橘色暖光如纱幔般层层抹去黑暗。

“况且，无论饮食还是其他什么都好，本王所追求的都是完美的极致。在进餐之时，又怎能缺少佐餐的美酒呢？”

“要求还真多……”心莹一边认命地醒酒，一边说：“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啊~这么多做菜的工序，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欸。”

“那是当然。”沙拉曼德嗤笑一声， “我存在过的岁月，比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都要漫长。除了饮食以外，无论语言、建筑还是音乐等领域，本王的造诣都要远远超过一切人类。”

“唔……所以才会有人祈求向魔鬼祈求智慧吗？”

“哼，即使只是一星半点，也足以令愚蠢的人类们疯狂了。”龙傲慢地转过了目光。

（真好啊，忽然就这么觉得了。就算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魔王也好……其实，也是有很傲娇很可爱的一面啊。）

（在这阖家团圆的寒冷冬夜里，总归还是想要有人陪在你身边。哪怕是恶魔，也能让人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怎么了，人类？”红龙注意到她的异常，血色的视线扫了过来：“赐予你陪本王共进晚餐的殊荣，不打算领受吗？”

“那个，小恩？”

“嗯？”

远处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烟花璀璨，新年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心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这个性格恶劣的使魔，第一次露出了明媚的笑脸——

“新年快乐哦~”远远的，残雪覆盖大地，悠扬的古钟被人敲响。无数礼花照亮了天空，带着人们对世界、对未来最美好的祈愿，努力地传达向神的耳边。

PS:终于回家~\(≧▽≦)/~啦啦啦，以及第一卷终于完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