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

绯色的晚霞染红了天际，像是大片的红色墨水在空中晕开。淡红的光虚幻而美丽，一丝一缕，随着落日沉降缓慢地逝去。

“还记得昨天，那个夏天，微风吹过的一瞬间，似乎吹翻一切，只剩寂寞肯沉淀……”

甜甜的嗓音飘散在空中，心莹这是在练歌，和林汀一起。

心莹靠在林汀肩上，哼着这首歌，耳机里一遍遍循环着金莎林俊杰的合唱。林汀预选的曲目有三首，心莹最喜欢这一首，因为它是唯一的中文歌……

女孩们并肩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到挥汗如雨的体育生，看到一起散步的朋友，也看到一对对小情侣在操场上来了又散了。

一切的嘈杂都远去。世界寂静，仿佛能听到风和着时光溜走的声音。

说起来林汀不愧为学霸，准备了两份打印的歌词，还用小字细心地标注了每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字体端秀。心莹不由得想到某句很鸡汤的励志语：“你必须很努力，才会看起来毫不费力。”

还真是呐，林汀女神看起来风光无限，大概就是由于无论课程多无聊，她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而人家认认真真做笔记的同时，自己却趴在桌上，胡乱地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她和萧音珩还不一样，萧会长天赋无双，虽然吊儿郎当可一切对他似乎都毫无难度，随手就能摆平。而林汀虽然没什么魔法啊道术啊之类花哨的超能力，内心却坚毅而平静，不惧风雨。

这样才是真女神啊，心莹想，大概她这一辈子都赶不上吧？

喜欢某个人，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最向往、却又遥不可及的模样……

“心莹？心莹？”林汀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满脸担忧。

“啊？啊……”心莹回过神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林汀姐姐，我刚刚走神了诶。”

“没关系。”林汀善解人意地笑笑，“其实我想说今天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吃晚饭如何？我请你。”

“吃晚饭？”心莹迟疑了一瞬，“我还有点事情……”

“啊？”林汀虽然意外，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咯？”

“嗯呐，你走吧。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早点回去，晚一点气温就降得厉害。”林汀舒展了一下纤细的腰肢，站起身来：“再见。”

“再见……”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莹默默地抱膝坐在原地。她抬起头，再看向操场，空无一人。

……

高速的风冲入肺里，每个肺泡都似乎在被极细的针扎着，隐隐作痛。冷月在天际升起，心莹一个人跑着，胸膛好像要炸开。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像一个人落入深海，在一片近乎于黑的幽蓝中，无比孤独地溺死。

人类真的是一种怕黑的东西。因为眼前越是黑暗，那些被你埋在记忆深处、不愿去面对的事就越会一件接一件清晰地冒出来，仿佛不散的幽魂。她也不是不想在白天练，只是刚一踏进操场，就会有人嬉笑地上来打招呼，说，傻白甜你走错了么？

无望的狂奔。

不自觉地想起她空旷而寂寞的家，想起未来那场决定她命运的考试。也想起无数次想要改变、最后却还是随波逐流的自己。

其实很害怕啊……因为你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鼻子酸酸的，有只小野兽在心里暴躁不安地翻滚。她用力擦擦眼睛，跑得跌跌撞撞。

“喂！小心！”

“啊——”这个声音刚落，心莹脚下蓦地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你白痴吧？”黑暗里传来一个人重重的叹气，他俯下身，将女孩一把扶了起来。

星光照亮了他清秀的眉目，少年的脸上满是无奈：“我真是服了你了……就这蜗牛爬一样的速度也会绊倒？智商呢？”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真让人讨厌啊。

“要你管！”

心莹涨红了脸，忽然用力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萧音珩我受够你了！你不要每次都在我最倒霉的时候出现好不好！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脑子好就可以随便嘲讽别人了？支使我干这干那然后笑我蠢？”

“我……最讨厌你了！”

“你认真的？”他看着她发完了疯，静静地问。

“嗯！”心莹咬咬牙，狠狠地说。她仰起脸看着他，眼睛瞪得那么圆，像只炸了毛的小野兽。

“哦。”萧音珩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了。双手抱在脑后，迈着很大很慵懒的步子，悠悠地走了。

（什、什么啊）

心莹傻眼了。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很想有一个人在身边……只是很委屈。女孩们不都是这样的吗？小猫一样，温顺时乖乖跟在你身后，炸毛了又会想狠狠挠你一下。

萧音珩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太耀眼了。有时候你不喜欢一个人，也是因为他有你向往的一切光辉，而你遥不可及，只能仰望。

喂……

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啊。

林汀说得对，果然是一到晚上就降温了，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眼泪无声地划过面颊，女孩抱着膝盖，蜷缩着，一下下抽噎起来。

“喝不喝咖啡？”忽然有人淡淡地说。

心莹心里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男孩站在夜空下，如水星光映照着他清秀绝伦的侧脸，睫毛显得格外纤长。

萧音珩。

她把视线一厘米一厘米地往下移，看到了他手里的两罐咖啡。萧音珩打开其中一罐，漫不经心地递给她：“喏。”

心莹愣愣地接过咖啡罐，手心温热，丝绸般顺滑的香气弥漫在鼻腔里。

不知为何，眼泪忽然掉得更凶了。原来他不是走了，只是去不远处买了两罐热咖啡……其中还有一罐是帮你买的……是因为知道你会觉得冷么？她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

“发什么神经了？”萧音珩在她旁边坐下了，“又哭又笑的。”

“你怎么回来了？”心莹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咖啡。一丝暖气流遍四肢百骸，味蕾微微发涩。

“看你可怜咯。”他拉开锡环，说：“跟条被人抛弃的小狗似的。”

“你才是狗呢！”

心莹冲着他龇牙，可接着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其实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难过。1500米太远了，我永远也跑不到……真没用。”

“别轻易给自己设限啊，不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萧音珩点点头，微微地笑：“信吗？我小的时候完全不能和人交流，差一点就被诊断成孤独症了。”

“诶——孤独症？”心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逗我呢吧？你不是天才吗？”

“天才归天才，可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会？”他懒懒地反问，“那时侯我也和你一样，总觉得有些事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后来慢慢地就想通了，连做都没做，又有什么好怂的？”

“你也有不会的事吗？”

“怎么说呢……只是不太懂人心。”萧音珩抬起头，轻声说：“花了很多年才渐渐明白一些东西……”

“喂，你看。”

心莹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雾霾笼罩的天空忽然一清，星辰明锐，浩浩汤汤的星光汇集在一起，仿佛大海。

“看见了吗？和整个星空相比，人的渺小与灰尘无异。你以为大过天的困难，更加只是丝毫不值一提的小节。”他看着身侧的女孩，“居然在为这种小事烦恼？你还真是有够闲的。”

“嘛，既然已经认输了，再逼你也没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来，随手把空了的铝罐投进垃圾箱，“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等、等一下！”心莹脱口而出。

“啊？”

“那个……就算丢脸也没关系，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女孩凝视着他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你……能不能教教我？”

“真是麻烦。”萧音珩看着她，嘴角轻轻带起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