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鹤鸣峰

鹤鸣峰。

此峰与九归山的雄伟奇壮不同，乃是一座险峰。

伏羲山脉中，当此处居于天险，悬崖高柏，枯松绝壁，如飞来之巨石，如大地之命脉，其北面山壁光滑陡峭，高不可攀，大有鬼斧神工之意。

朝露晚霞时分，其有鹤鸣之声传出，净若空灵，宛如仙境。

故此，这里便被唤作鹤鸣峰。

而在这鹤鸣峰上，却是住着一位隐世高人。其人不知名讳，亦不知籍贯，更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甚至没有几人见过其真正面目。世人谣传此乃一道人，年有二百四十岁，其道行高深莫测，上可通天地之威，下可晓万物之灵，几入仙境。

当然，对于这一谣传，修道之人大都一笑哂之。

普通百姓无知，见到御剑飞行之人便顶礼膜拜，更莫说看到那修为极高的道人了。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鹤鸣峰上之人，必定绝非寻常。

而在中原修真三大正派之首的伏羲门中，资历较老的不少人，却是知道的。

那鹤鸣峰上住着的，正是已入伏羲天道之大乘境界的玉衡子！

此时，玉衡子却是站在鹤鸣峰上一处断崖边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的群峰。晨风轻拂，他的青衣道袍随之摇曳不止，而他，却是一动不动。

他的身旁，站着另一位道人，苍髯白须，一身素白道袍，其襟前背后以及两袖都纹有血色红枫，极其眨眼。

此人，正是昨日傍晚出手救了程晨性命的道人。

“这一次，你为了什么回来？”

开口的是玉衡子，言语之中，似是与这位神秘的道人极其熟悉，但隐隐又能从中感觉出几分陌生之意。

“我四处游历，早已不知道为了什么了。”

道人答道，没有任何一丝难过或者困惑。

或许，人一辈子，根本就不为什么。静心澈欲，别无他求，飘飘乎独自一己，逍遥四海之内，纵横天地之间。

岂不快哉？

不过玉衡子对道人的回答丝毫也不在意。

“是为了那个小子吗？”他又一次问道，他的本意也正是如此。

闻言，那道人轻笑数声，随即面色便有了几分低沉，让人感觉到无比怅然。这与他一贯的气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却是没有回答。

远处，那鲜红如血一般的朝阳终于缓缓升起，但不知为何，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也许，这里风太大了。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我夜观天象，七星移位，九宫偏离，此乃大凶之兆。前几日我卜了一卦，异宝现世，乱魔横生，天下必将大乱。”

话音刚落，却是玉衡子“噗嗤”一声几乎笑了出来。

“你何时开始钻研这占卜命理了？”

他记得，曾几何时，那位意气风发的玉枢子师兄，一手将易经卦理等书籍尽数地焚毁在三清殿上，那时，他说过一句话。

一句震惊了整个伏羲门的话。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就算到了今日时隔了五十余年，也仍然是记忆犹新。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道人听得玉衡子这句似有讥讽的话语后，也是跟着笑了一下，他的眼角，第一次出现了微微的皱纹。

一世沧桑，竟得如此。

是啊，我命，究竟由我，还是由天呢……

不过这笑容也只是持续了片刻，几息之后，道人的表情又是沉了下来。

“暗黑门，复出了。”

仅仅这一句简短的话语，却令得玉衡子的笑容僵硬了起来。随即，原本舒展开的双眉竟是慢慢地挤在了一起，表情难看至极。

暗黑门，复出了。

“何时？”他冷冷地问道，当年的魔教之乱，他更加是记忆犹新。

道人没有转头看他，仍是望着那远方的朝阳，血红一片。

“就在这伏羲山中。”

他平静地回答，这一刻，却又是恢复了一开始的淡雅和随意。乱与治，本是相辅相成，乱久则治，治久则乱，数千年来，一直如此。

只是，他隐隐有一些担心。

虽然他发现此次暗黑门的举动都是在针对伏羲门，但他倒不是在为这伏羲门担心，伏羲门数千年基业，岂有如此脆弱？

他担心的是，天下！

短短几年来，各种绝世异宝纷纷现世，九曜琉璃盏、玄天玉简、天机扇、长虹剑……很多很多，几乎一下子全部都出现了。

如此，天下岂能不乱？

这时，却见玉衡子眉目间闪过一抹凌厉，随即一阵怒意便浮现在了他的表情之中。

身后七尺长剑，隐隐作响。

忽地，听到那神秘道人突然大笑数声，似得意，又似爽朗，大有笑傲人间之意，划破苍穹，震彻长空。

乱，则治！

意，则行！

“为何大笑？”

玉衡子问道，当然，并无愤怒之色。对于面前这人，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甚至崇拜。外人或许不知，但他却是明白得很，自己步入大乘，完全是靠这个人的帮助。

否则，他的道行也许还比不过了缘子。

“我们老了，轮到年轻人了。”

道人说道，不知是感慨还是别的含义，气息之中的那股沧桑之意愈加的浓烈。

这时，玉衡子也是笑了起来。

是啊，将近一个甲子了，他们都老了。

“这就是你收弟子的原因吗？”

他忽而转头问道。在这之前，他的这位师兄从来没有收过弟子，也根本没有过那种打算，再加上后来那件事，世间所有人几乎都以为他隐世了。

也包括他。

所以此番这人前来，还带着两个年轻人，这让他颇有些意外。而那两个年轻人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身中剧毒，很是棘手，他们一起为那二人疗伤清毒，直到现在才有些时间来聊。

“便是如此吧。”

道人笑着，想起自己与程晨的相遇就觉得几分有趣。随后，他便随意挥了挥手，那空间之处竟然被撕裂而开，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

“你要走了么？”玉衡子问道。

道人看了玉衡子一眼，更是觉得沧海桑田，那时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弟，此时已然变得和他一样的苍老之人了。

“西疆有场异变，我去查探一番。”

他说着，摆了摆手，是道别的意思，“我那弟子就由你帮我指点指点，至于那女娃，你应该知道她身份的，所以尽量不要为难于她。”

说罢，身形便已隐入空间，消失不见。

玉衡子独自一人望着远处群山，峰峦之上，笼罩上了一阵朝阳的颜色，美妙至极。

一时间，竟是出了神。

鹤鸣峰的北面，那绝壁之上，筑有几间房屋，虽然简陋，但好在设施齐全。正堂、厢房、偏厅、院落、栅栏，应有尽有，乍一看去，仿佛一户山野人家。

除了偶尔传来的鹤鸣之声外，这里几乎是安静之极。

此时南面的厢房之中，突然传出一声痛苦叫唤，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院子中，却是无比清晰。原来，是那躺在床榻上的程晨醒来之时，习惯性地挪动身子，故此碰到了伤口，这才叫出声来。

但是很快，他便静了下来。

他发现这里并不是坤七院他的那间屋子，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子里宽阔得紧，而且布置颇为雅致，在那窗台之上，还种有几盆兰花，此时正值清晨，花香扑鼻。

可是，这里是哪儿呢？

忽而，他想起自己是在那深谷中发生许多怪事，之后就不省人事了。一想起体内那黑东西的暴动，他不由得冒起了冷汗，对了，似乎自己是被一个人救下来的。

而且，那个人好像很熟悉，但怎么也想不出来。

洛芷？！

随后他一下子想起了洛芷，那时洛芷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现在又如何了呢？

想着，他随即忍着痛，站起身来。这个人既然救了自己，那就没有不救洛芷的理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洛芷定然是在别的房间。此刻，他只是想确认洛芷的安全再说。

“嗯？”

他突然惊异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伤居然只是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也不知是自己命大还是救他的人医术高明。

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伤是被谁施救的，恐怕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命大，而是运气好了。

那样的情况，程晨的灵识几乎完全被抹去，身体四肢全都在那怪东西的控制之下，而且那东西又是如此之强悍。普天之下能对其施救者，不过十指之数。

拉开了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清新凉爽的山风，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原来，院落之中，亦是种着无数鲜花，看来，这里的主人，定是个高尚淡雅之人。

“嗯？”

程晨一怔，瞥见那正堂之门大开，其中，竟然是供奉着道家的三清至尊。

香火缭绕，烟雾漫弥。

念想间，他亦是发现，这座小院的布局，竟然也是严格地按照八卦方位排布的，丝毫不差，隐隐中，竟透着几丝凌厉的气势，俨然是一个阵法禁制。

“难道又回到九归山了？”

程晨自言自语道，颇有些无奈，要是真的回到九归山，那岂不是白浪费这些时间了？

想着，却见院门之外走进一个道人，青衣道袍，虽苍髯白发，但依旧神采飞扬，头顶冠巾随风飘荡，道貌非凡。

居然是玉衡子前辈！

程晨更是一怔，这里，是鹤鸣峰？

“感觉怎么样了？”

也没有管程晨脸上的异色，玉衡子直接便开口问道。不说他的师兄托付过，单是昨夜察觉到程晨的天资惊才，还有体内那怪异的东西，他都会多加照顾几分的。

此等人，将来成就必定不凡。

不过，或正或邪，那就是谁也说不定的了。

“前辈。”

闻言，程晨神态终于是恢复了正常，急忙躬身行礼，但是身体一动，却是引来一阵剧痛，眉头顿时一紧，差点倒在地上。

“你便叫我一声师叔吧。”

玉衡子说道，程晨是他师兄的弟子，叫他一声师叔倒是情理之中。就算不是，伏羲门的普通弟子叫他一声师叔也是无妨的。

不过他倒是没有去扶程晨欲倒的身体，这等人，自是不会被一点疼痛击垮。

不负他的期望，程晨堪堪稳住了身躯，随后看向他，脸上有些愧疚，毕竟在长辈面前失礼不是件好事情，但是很快，便傻傻地笑了起来。

“师叔，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程晨问道，他此时的心，依旧是紧紧系在洛芷身上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把洛芷带出来，一定要保证好她的安全。

“不碍事，她的毒已经解了。”

玉衡子回答，此时，他更是对程晨高看了几分。重伤之时，还能时刻关注他人安危的人，世间已是少见了。

“哦，多谢师叔。”

程晨又是行礼道，这时，他才安下了心，才想起询问玉衡子自己的事情。那时自己将近昏迷的时候，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个熟悉之人点了自己一下，这才稳定了灵识的。

此时看来，那人多半便是玉衡子前辈了。

不过……

程晨还是有一些怀疑，那股气息虽然熟悉无比，但是却和玉衡子的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哪儿，他却是说不出了。

故此，他又是问道：

“请问师叔，是你救了我们吗？”

闻言，玉衡子先是犹豫了一下，心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身影，有些模糊，但是又有一些崇高。想了想，他却是答道：

“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