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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夏天的风(2)

方唐古镇离文城大约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子矜是班长,旅行包车、目的地住宿都是她早早去找了旅行社谈妥的。出发上了高速,沿途的景致极佳,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已经盛开,灿烂如同梵高笔下热烈的花季。而一群年轻学生在车子里自然是欢声笑语,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丝毫不觉得疲倦。

到了小镇温塘,大家一拥而下,叽叽喳喳的分配房间、前台领钥匙,四散开去了。

子矜在班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也不挑房间,等到大家选完,她才和方屿拿了剩下的一把钥匙进了房间。

大学生们经济条件有限,几十块钱的房间条件着实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住的房间又是朝西,晒不到太阳,被子有些潮湿,墙上甚至还有霉斑,就连电视杂音都很重。

“桑子矜,你就不会给自己挑间好点的房间。”方屿抱怨她,“真是的,这里太潮了。”

“好了啦,别抱怨了,总要有人住的嘛!”子矜亲热的抱住她,“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啊!”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子矜的条件不大好,方屿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也就不生气了,撇了撇嘴,故意说:“你好不容易才拿三千块奖学金,我可不敢一顿吃没了。”

温塘小镇名气不大,从未入选过“中国最美的十大古镇”之类乱七八糟的名号,没有大批蜂拥而至的游客,却有着南方最美的梯田和油菜花。古镇上还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群,如今是很多学校艺术系学生采风的首选。

子矜他们班级是纯粹来凑热闹的,玩闹了一整天,最后找了一家小酒店吃饭。小酒店自然坐不下三十多个人,于是男生们搬了两个大桌子到门口。

老板拿出了自家酿的桂花酒,度数不高,却香甜醇厚。端上来的菜也都是家常小炒,新鲜蕨菜,自家腌的笋干肉丝……正对小镇那条清澈如玉带的溪流,绿荫冠盖下凉风徐徐,景致秀丽。

吃饱喝足,最后有人掏了纸牌出来,招呼说:“晚上打牌吧?”

子矜拉了拉方屿:“我先回去洗个澡,一会儿再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方屿也站起来,“这天气热死了,刚才我爬山,t恤全湿透了。”

子矜洗完澡出来,方屿正拿着香水瓶往房间里四处喷洒,一边抱怨说:“好大一股霉味。”

子矜从来没用过香水,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挺好闻的。”

“我妈买给我的。”方屿有意往她身上摁了两下,“喜欢就多喷点。”

“太多了!”子矜笑着跑开,“淡淡的才好闻。”

小旅店也没有吹风机,子矜就散着头发同方屿一道出门。

天将日暮,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已经消匿。白日里黑瓦白墙、碧水流波的小镇蒙上了青岚色泽,每家每户都亮起了橘色灯光,这样的夜,温暖了在外的旅人。

她们走在石桥上,子矜停下脚步,此刻的温塘仿佛是古时青衫磊落的侠士,隐匿起素日仗剑在手的锋芒,手执竹卷,挑灯夜读,眼角眉梢都是那一抹宁淡温和。

“真美。”她忍不住轻声赞叹。

倏然间,那些灯一盏盏的都灭了——水墨长卷失去了照明的光亮,黯淡在寂静之中。

“停电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跟着好多声音都开始一遍遍重复:“哇塞,停电了!”

对于古镇上的游客来说,停电的夜晚是真的稀奇,很多人都从旅馆冲出来,站在石桥上,打开手机的电筒,晃晃悠悠的开始寻找同伴。

方屿扶着石桥围栏,心有余悸:“刚才有个人冲过来,撞了我一下。”

“放心吧,要是你摔下去了,我跳下去把你捞上来。”

视力终于适应了此刻的黑暗,子矜能听到身边有个男生在向陌生的女孩要电话……属于年轻人的春意与骚动在这个寂静的古镇中蔓延开去,可她却觉得安静——

这个当下,这样安静,只有夏天的风是无声流动的,画笔和相机都难以临摹此刻的安静。

或许是因为周遭的寂然黑暗,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也奇迹般的消失了。

有些事一个人藏在心底太久了,总会憋闷的。她忽然很想和好友说些什么。

“方屿,我找到姐姐了,亲生姐姐。”

身边的好友并没有接话,子矜心底有些感激,此刻她只是想倾述,而不论方屿说什么,或许都会打消她一口气说完的勇气。

子矜是和姐姐桑子曼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子曼大她两岁,比内向的妹妹活泼得多。有人来□□,选中了爱说会唱的姐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当时孤儿院的阿姨再怎么劝说,那家人却只肯将姐姐带走。

和姐姐断了音讯的那段时间,子矜也没哭,就是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坐在房间里,眼巴巴的看着外边那片小小的草地。直到孤儿院里来了一对老夫妻,指明要领养一个女孩,一群孩子中,他们一眼看中了不怎么说话的子矜。

那时的桑子矜七岁,刚刚要读小学的年龄。

老夫妇都是大学的教授,因为儿子去了美国成家立业,好几年都难得回来一趟,家中寂寞,便商量了一番,决定做些善事,来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

他们给子矜布置一间极温馨的房间,书橱里放满了这个年纪孩子喜欢的书,且亲切的告诉她,从今往后,她就住在这里,可以叫他们爷爷奶奶。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看着两位老人,眼神怯怯的,仿佛认生的小猫。

奶奶心疼的一把抱住她,念叨着:“这孩子怎么长这么瘦?”

两年多的时间,子矜终于可以不再吃福利院里定点的营养餐。奶奶的手艺很好,变着花样给她补身体,她的个儿蹭蹭蹭的就起来了。爷爷是数学系的老教授,教她围棋和奥数题,子衿从内向到开朗,真正把一对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可后来子衿知道,时光世事,之于她来说,从来都是吝啬的。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下午,她参加完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回来,却看见屋子里坐着几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

爷爷是前天突发心肌梗塞,走得很快,她甚至没有看到他最后一眼。他们的儿子从美国赶回来,坚持要把母亲接去美国。

子矜躲在小房间里,听到外边的争执声。

“……老头子走了,我再出国,子衿怎么办?”

“妈,那小孩和我们非亲非故的,实在喜欢,我们每年给她汇点钱也就是了……”

那个晚上,子矜悄悄走进奶奶的房间,十分乖巧的说:“奶奶,你去美国吧。我回去会好好读书,将来去美国看你好不好?”

奶奶抱着她,眼泪润湿了小姑娘的发辫,一遍遍的说:“我让你回去,你爷爷他会怪我的啊!他说了要培养你读大学,将来再读博士……”

“奶奶,我向你保证,我将来会读大学的。”子矜踮起脚尖去擦奶奶的眼泪,小小的眉眼异常坚定,“你去美国吧,不然叔叔会很难过的。”

后来她依旧回到福利院,磕磕绊绊的读完初中、高中,终于考上了大学。

尽管有着政府的补助,可是大学一年近五千的学费还是让子矜觉得压力很大。她申请助学贷款,做勤工俭学,申请国家奖学金。偶尔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室友们讲起校园里那些会打篮球的男生,街上正在打折的新款连衣裙,也不是不羡慕的。可她分不出精力恋爱,她甚至分不出精力去找一找当年那样善待她的奶奶。

时光世事,之于桑子矜来说,从来都是吝啬的。

她能做的,只是坚持,坚持对朋友好,坚持让自己变得更好——这才是最大的褒奖。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子衿想不到,生活忽然间回赠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一天下课,她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小跑到学校门口,子衿看见一辆黑色灵巧的跑车,车边的年轻女孩同她差不多大,穿着黑色的风衣,风衣系带随意打了结,愈发显得纤腰一握。迥然异于自己学生气的脂粉不失,她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眼角竟微微闪烁的泪光

子矜呆呆站着看她走过来来,那样好的夕阳间,她的脚步急切却不失优雅。

她的姐姐!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姐姐。

子曼一把抱住了子矜:“我终于找到你了。”

桑子曼如今改名叫夏菲斐。当年收养她的那家人一直待她很好,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了文城工作,又留心找回了当年失散的妹妹。

“子矜,当年我被领走,留下你一个人在那里,你会恨我吗?”

重新见到姐姐,子矜内心是极高兴,她绝口不提自己拮据的生活,摇头说:“当然不会啊,姐姐,我现在也很好,等我毕业了,我也要像你一样挣钱养活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妹妹,笑着说:“真好,我把你找回来了。”

子矜还记得姐姐说出那句话的语气,那么温柔,那么完满。因这天底下,她只有这一个姐姐啊。她勾起唇角,伸出手肘碰了碰同伴:“后来姐姐她还要给我钱,我没要——我不想让她觉得我过得困难似的。她好像有些不开心——喂,你说她会不会生气了?”

没想到方屿还是没有反应,子矜有些难堪:“是不是我说的太没劲,你站着都睡着了?”她忍不住侧过头,张开眼睛去分辨身边那个人的表情。

恰在此时,有人远远的喊了一声:“桑子矜!班长!你在哪里?”

她“啊”了一声,那才是方屿的声音。

那身边的人又是谁?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地明白自己认错了人,旁边这人被她硬拉着听心事,想必也很郁闷。她连忙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跑了。

循着手机小小的光亮找到方屿,恰好沿河两岸的灯光慢悠悠的一盏盏亮起来,橘色微暖的光线,让每个人的眉眼都看上去异常生动。

石桥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来电了!

子矜踌躇着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学生们密密麻麻的人头,那个位置,早就没有人了。大约真的是别的学校的艺术生吧?这样也好,免去了熟人之间的尴尬,子矜拉着方屿的手,走到对岸和大部队会合,这件事也就完全抛到了脑后。

她一直不知道,那个夜晚,她第一次倾吐心事,聆听的对象,却是萧致远。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所有的事?”子矜抬起头来,眉眼楚楚的望定萧致远,哪怕童静珊告诉了她那时的“阴差阳错”,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攥紧她的手,低声温柔:“子矜,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应该早一些认识你。”

早一些认识她,他会好好爱她,或许就没有后来那样狗血的误会和算计,他们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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