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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神眷之女

小克莱薇尔本因为她出生时的异象,被许多人寄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然而无论如何,她的天赋并没有多么高人一等。如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学习着说话,认字,撒娇,挑食,抱着布娃娃睡觉,整日和另外一些科里亚奇诺家族的小女孩们愉快的在城堡前的大花圃中玩耍,克莱薇尔自出生之后便在没有给大人们带来什么惊喜。

当然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和她过不去的,毕竟那可是出生带异象的天命之女呀。甚至在发现哪怕最好的幼儿教师,和西斯廷斯先生合力都没能从小迈克亚述嘴里挤出一声咿呀后,希斯尔塔都曾“不公开”地发表过存在将自己的财产继承给克莱薇尔的可能性。

不过,克莱薇尔也从未让人失望,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非常优秀的贵族女孩。只不过是“天命之女”的光环让人们总感觉她只要不展现出些过目不忘,聆听神意,腾云驾雾,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的事情,就会有些失望而已。然而,习惯之后也就接受了克莱薇尔只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这种情况,毕竟不是每个主角都是自小便引人注目的。但这只是他们表现在外的态度,包括希斯尔塔在内,恐怕内心里已经把克莱薇尔踢下神坛了。

克莱薇尔是一个勤奋的孩子,往往愿意为了学习而放弃娱乐的时间。其实想来这也许与周围的人们对她抱有的莫大期待所带来的压力也不无关系。在被交给莱尔斯圣教的修女之后的第八个月时,克莱薇尔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能够完成一些基本的读写,温和阳光,有些不符合自身年龄的恬静的小淑女了。

她不愿意扎头发或剪短发,所以希斯尔塔就请来莱尔斯最好的理发师来为她打理好那头微卷的柔顺暗金色长发。结果就是当克莱薇尔站在科里亚奇诺堡宽阔的长廊里——与连接产房的那条不同,这是一条向阳的长廊,透过窗户可以俯视城堡侧面远远的一块块耕地——独自一人发呆,风吹起她那头接近腰部的暗金色长发时,被回头来寻找她的修女们看到了竟以为是天使下凡。

然而,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周围人的认同。或者说,既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成就是源自于努力,她的身姿是人工修剪的产物,只能愈加消除她身上的神性光辉。克莱薇尔早在小希斯尔塔出生之前就发现了他人对自己的真正评价。不过不知道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发现,包括迈克亚述。她只是莫名的释然了,然后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变得我行我素的,还是非常努力地做到样样优秀,再也没有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或是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似乎从未令她的这种态度发生任何改变。

然而迈克亚述是知道的,后来的小希斯尔塔也是知道的,他们的大姐姐克莱薇尔从不是只有那么点儿能耐。其他人只看到幼年的克莱薇尔和女孩们玩耍的场景,却没有发现她已经成为了包括一些已经七八岁了的女孩的整个团体的中心;其他人只看到克莱薇尔抱着布娃娃睡觉,却没有发现后来她把那个心爱的布娃娃赠与了一个同族的女孩,让她在父亲因为麻风病而遭到驱逐后的彷徨日子里首次得到了救赎;其他人只看到克莱薇尔的能力经过了人工琱琢,却没有发现一个一般的女孩根本不可能在三岁就学会了那套只有莱尔斯圣教那些胡子花白的主教们和死气沉沉的老修女们才能坚持着使用的礼仪。顺带一提,那个得到了布娃娃的女孩后来一生都保留着那个布娃娃,总觉得当见到这个布娃娃时便会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温和,和安心感,就像大姐姐的怀抱一样。

当然,那些心境空灵的孩童们和克莱薇尔的两个弟弟并不属于“其他人”的范畴。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有提到“其他人”的时候,往往都包括了三姊弟的父母。或许是因为希斯尔塔太过忙于经商和举办宴会,而克莱薇尔伦特又并没有从她的父母那里得来过任何除了把孩子交给老师以外的教育方法吧。

总之,两个弟弟对姐姐的能力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对那种天生的温和意境更是敬仰。凡是克莱薇尔出现的地方,都不会出现纷乱和争执;凡是有纷乱和争执的地方,只要克莱薇尔路过便都会归于平静。两兄弟一直很惊讶为何身边的人们连如此显而易见的情况都没有任何觉察。

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小希斯尔塔已经三岁了。那次希斯尔塔正在怒斥一个仆人,因为他在疏忽之下竟打破了希斯尔塔非常中意的一个一千余年前的莱尔斯风格瓷质花瓶。看当时的情况这个因为孩子生病已经三天没能睡个好觉还被迫在平日午休的时间擦花瓶的可怜的仆人就要在承受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之后,被踢出城堡,失去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了。

这时候小克莱薇尔和迈克亚述都碰巧经过。当两个孩子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时,因为那温和的意境,希斯尔塔忽地冷静了下来,向仆人问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自然,仆人的解说让希斯尔塔这位坚持绅士原则的老贵族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的羞愧,而且他也并不是真的在乎花瓶值的那几个钱。于是他当场放了那个仆人几天带薪长假,说等到他儿子康复了再回城堡,然后把强制仆人在午休时间劳动的主管叫过来骂了一顿,严禁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之后才了结了。

然而做完这些事之后他却只把站在近处旁观的迈克亚述和克莱薇尔中的迈克亚述叫了过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真是的,刚才太失礼了,结果一看到你的脸就忽然想到要有逻辑地冷静思考问题,这才没搞错应该责骂的人。真是多亏了你啊!”

“是因为姐姐在现场的关系。”迈克亚述诚实地说:“和我无关。”然而希斯尔塔只是把这当成了少年老成的迈克亚述表达了对姐姐的尊敬的谦虚之言,打着哈哈蒙混过去了。

那时七岁的克莱薇尔早已成为了所有科里亚奇诺堡里生活的孩子们的大姐姐,无论年龄。当她在长廊上某个地方搬把椅子坐下来看看书时,周围不过一会儿就会聚集起一大群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着些女孩子们之间的话题。而克莱薇尔则是所有女生中那个最惹人喜爱的美人胚子,也是最温和欢乐的小天使。当然,这也是迈克亚述和小希斯尔塔眼中的场景,放在其他人眼里则估计只是一群欢快的女孩子吧。

其实真正让所有人不再对克莱薇尔感兴趣的是这三年间另外一件在莱尔斯城颇为重大的事件,那就是整个城邦数一数二的好医生,卡恰帕莱尔医生,被发现从十几年前就在使用海洛因。原本在那个时代,一位游手好闲的绅士使用一些毒品是无伤大雅的。然而卡恰帕莱尔作为一个常常开刀动手术的外科医生和妇产科医生,往往手里的手术刀偏离一点点都会危及患者的性命,这样一个职位上的人要是是个瘾君子可就有些不值得信赖了。更可悲的是,卡恰帕莱尔之所以被发现在吸毒,就是因为他在做手术时出现了重大失误,导致了患者的死亡,而被查出他上手术台前有为自己注射海洛因。

这样的事件自然令公众沸腾了起来,无数死在手术台上的患者的家属每天堵在卡恰帕莱尔医生的家门口高声怒骂,尽管这是医生行医以来唯一一次在做手术前吸毒,而他之所以吸毒就是因为手术台上他挚爱的妻子的存活率太接近零,最后想出来了用毒品放松这种馊主意。

这老两口儿没有养小孩,因为无论是医生还是他生前的妻子工作都非常繁忙。而如今,他本就患上了绝症的妻子在手术台上的死亡给这位医生带来了再也没能补充过来的精神空洞,对未来生活的绝望,个人名誉的彻底毁灭,和过去没要孩子拼了性命去拯救的病人的家属们的怒骂。他想到过自杀,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勇气。于是他把余生都泡在了莱尔斯城第三大街旁的罗宾汉酒吧,消耗着之前的积蓄,再没有穿上过那身白大褂。另外,在他生命的最后二十年中,他再没有碰过海洛因。

这件事的发生,让克莱薇尔出生时那本就太过不可思议的故事愈发显得不可靠了。谁又能够相信一个瘾君子的赌咒发誓呢?相比较迈克亚述那鬼才般的智力,小希斯尔塔那不容忽视的特质,这个如今连出生时的异象都被怀疑了的克莱薇尔自然是再难能入大家的法眼了。如果这个时候,负责对迈克亚述和小希斯尔塔的教导的西斯廷斯表示愿意继续教克莱薇尔的话,或许希斯尔塔心里又会有些意见了。直到那个初雪的傍晚之前,克莱薇尔算是与希斯尔塔的财产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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