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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长相思(4)

令人毛骨悚然。

韶光被押着走进来,经过那熟悉的路径,却是一路来到里面的最深处。与记忆中的景象无法重叠,更像是新开凿出来的一处,里面的铁栅栏、铁锁、炮烙和火炭似乎都是崭新的。连墙壁上凸起的石砾和地面上的石槽都是刚刚砌好。

邬岚烟瞧见她眼底透出的一抹迷惑,不由笑道:“看着还满意么?可是之前的尹尚宫特地命宫人建造的。而你对私牢这一处简直是太熟悉了,若是没有什么新鲜的,岂不是太对不住了。”

她说到此,凑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其实我可真是后悔,当初竟然放过了你……现在你又进来了,想不想求救呢?”

若是想求助外援,是晋王,还是汉王?

她可真就不明白了,那两位风姿卓绝的殿下,高贵而尊崇。无论是心智韬略,还是谋略手段,各有千秋,哪一个不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就偏偏对她格外特别?

“我还记得,你在我们都辛苦钻营如何晋升到朝霞宫、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就已经会朝着麟华宫和凤明宫卖弄了。怎么,现在死到临头了,也不想找出一位来救你?”

邬岚烟这般说着,韶光原本一直都没有理会的心思,不知怎的,忽然就想了他。

自己答应过,以后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知道自己的情况;

看来,要食言了啊……

然而在此刻,心里面那些忐忑的、惶惑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了下来,抬眸,看着岚烟一瞬不瞬地道:“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一向是宫里面的规矩。”

韶光面无表情,言辞却透出了几分凌厉来;

邬岚烟闻言,眼睛里面却是露出了一抹怨毒:“你这算是承认了?”

她明白她的意思,宫里面不管有再多的势力,有再多的人脉,一处是一处,分得很清楚。就像是奴婢的事,绝对不可以搭上主子。可她呢,她凭什么就能在危难关头倚靠着那几位殿下安然过关!

“怎么样,用不用我帮你去带个口信儿?”

韶光看着她,幽淡地道:“若是要命的话,千万不要去打扰不该打扰的人……”

邬岚烟在那样的视线中,蓦地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随即眯起眼,就笑了,用最轻最柔的嗓音,道:“好,你这么说,我便依你,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吧,昔日的近侍大宫婢……”

她说完,就冲着身后的人道:“快来,给我好好伺候韶姑娘。”

鞭刑;

烙铁;

夹手指;

昏过去被泼冷水,再昏过去……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墙壁上悬挂着的一点光亮,摇摇晃晃的,仿佛怎么也没有熄灭的时候。

四肢像是被碾过般的疼痛,身前和后背的肌肤也火辣辣的,然后被冷水淋过一次又一次,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知觉。甚至不知道那胳膊和腿还是不是自己的。

韶光睁开肿得老高的眼皮,脸颊也是肿着的,额头在淌血,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滴答滴答的——是被金瓜锤击在头顶,只是轻轻的一下,耳目轰鸣间,就没有了意识。然而她知道,倘若是那手持金瓜的宫婢下手再重些,她就醒不过来了。

这些刑具她都招架过,那又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蒙昧的记忆中,曾经血色的画面在不断地重复和交叠,然后跟眼前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重合在一起,已经记不清究竟昏过去多少次,又在剧痛中清醒过来。

这样在苏庆安找到她的时候,韶光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是破烂的,露出的不再是盛雪的肌肤,而是一处一处的血窟窿。伤口发了炎,起了脓疮,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惨不忍睹。

苏庆安吓得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这这……等殿下回来了,这可让奴才怎么交代啊!”

老道的太监此刻也慌了神,原地打转,“不行不行,不能再拖了,姑娘,奴才现在得赶紧将您带出去才是。”

韶光强睁着肿胀的眼皮,上面的伤口好像也已经化脓了,却是摇头,再摇头:“现在还不行……”

苏庆安却都急红了眼,“姑娘都成这样了,眼看着要熬不了多久了啊。倘若那邬尚宫果真是丧心病狂,做出什么狠事来,倘若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韶光仍是摇头,“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牵扯进来……我会自保下来的,会自保下来的……相信我……”

都被折磨成这样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考虑呢。可真是……

苏庆安看着她的模样,惨烈而悲壮,那都是些从未在女子身上用到过的酷刑,却一一施在了她身。光是看着都觉得疼,更别提当事人得承受着怎样的苦痛,才咬着挺下来。

然而当时殿下临出宫前,再三嘱咐要听韶姑娘的命令,事无巨细、大小,见韶姑娘如见汉王本人,再怎么焦心,也不敢有所违背。更何况这韶姑娘说得对,邬岚烟的背后是谢文锦,谢文锦又一心忠于明光宫,想必现在是等着谁出错呢。他倒是不怕被连累,就怕牵扯到殿下。

苏庆安咬了咬牙,道:“若是姑娘受不住了,一定要让人带话给奴才,奴才马上接您出来!”

苏庆安抹着眼泪走了,前脚刚走,后脚,邬岚烟就来了。却仍是像前一日一样,严刑、逼供,再严刑……

第三日;

第四日;

直到第五日的晨曦,邬岚烟再次过来,韶光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还没死啊!”

韶光费劲地抬起头,吐了一口血唾沫,却是笑了:“邬尚宫还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舍得死呢。”

邬岚烟咬着唇,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墙壁间回响,比起之前的刑罚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到现在了,怎么还不想说么?”

韶光被打得耳畔一阵轰隆,下一刻,邬岚烟就伸出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脖颈,指甲嵌进了肉里面,“说,独孤皇后留下来的凤牌,究竟在什么地方?”

呼吸有些凝滞,韶光只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涨红了,或者是发紫,然而原本就满是伤口和血污的面颊,应该看不出来任何的颜色,“想要凤牌,你何德何能?!”

“你……”

邬岚烟气急,扬手又是几巴掌,而后还不解气,拿起一侧的烙铁,铁钳上面夹着的火炭,被烧红了,还冒着腾腾的烟气。抬手就往她的胸前烫过去。

“啊——”

嘶拉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在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散发了出来。

“说还是不说,凤牌究竟在哪儿……?”邬岚烟的额头也起了汗,略微喘息着望着被铁锁捆在架子上面的女子。

已经都这么多天了,一点结果都没有。倒不愧是皇后调教出来的,这么残酷的刑罚,居然也能挺这么多天。邬岚烟眯着眼睛,眼底里闪过了一丝杀意。

倘若还是没有结论的话……

这时候,韶光已经在剜心的疼痛中晕了过去,被泼了冷水,再度醒了过来,面对着邬岚烟的逼问,气息奄奄地道:“我、我告诉你……”

邬岚烟眼睛里迸射出一抹惊喜:“在哪儿?”

“就在、在……”

韶光吞咽着,喉咙里面一片火烧火燎,吐字很不清楚,邬岚烟迫切地凑近,将耳朵附到韶光的唇边,只听见那细微的声音——“在、在你来掖庭局之前,我已经送到东宫的浣春殿了……”

韶光说罢,头一垂,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邬岚烟闻言愣了愣,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朝着身后面的宫婢摆了摆手,“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去东宫拜见成妃娘娘。”

其实在韶光昏迷之前,不仅和盘托出了自己将凤牌送到成海棠处保管的事情,还说起,用凤牌召集闺阀力量的方法,就是点燃一种烫暖的熏香,其熏料却很名贵,非是用楠木和檀香紫檀木混在一起燃烧不可。且那地点,就是在东宫的殿前广场。

邬岚烟当然没有全信;

可是在她拜见过成妃之后,就确信无疑了。因为那块凤牌,就悬挂在成海棠的脖颈上面,正是九凤飞天的纹饰,很薄很剔透的玉质,闪烁着盈盈的光泽。

于是,她特地找了一日月黑风高的晚上,拿了一块同样玉质的石头,在东宫的殿前广场上亲自去试验。一心想着若是能有个结果,再去拿成妃脖子上那块凤牌也不迟,结果,刚刚点燃起了火星,却是被随之而来的巡城禁卫军当场捉了个现形——

事情发生在东宫,自然就惊动了雏鸾殿,沈芸瑛披着件大氅匆匆地赶来,倒是十分奇怪居然是尚宫局新晋的掌首。又因知道她是新晋,是谢文锦一手提拔,就想卖宫正司一个面子,小惩大诫,或是不予追究,然后一瞧见那铜盘里面燃烧着的楠木和檀香紫檀木,脸色当时就变了,一句话,就让禁卫军统领将其关了起来。

当然,这都是在韶光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

等她连着昏睡了三日,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锦缎软榻上了。

一觉醒来,浑身宛若是被碾过似的,撕裂般的痛楚,身上的肌肤和骨骼无一处完好,手肘好像被敲断了,此刻缠着厚厚的白色布帛,十根手指也都包了起来,还有腰腹上也缠着布帛。

——这才发现,好像没有穿衣裳。

透过朱色的绡纱垂帘,可看到阁内的桌案上摆着一套冰裂釉的茶具,还有北侧的宝柜和格子架,上面的古器和古玩都很简单,简单却也奢华。这样的布置很是古拙,处处透着那熟悉的风格,一直到那身着茜素红锦缎绣袍的男子走进来,心绪居然也跟着安稳了下来。

原来是回宫了。

“到底怎么样?昏睡了好几天,怎么还不见醒过来?”

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烦躁,在他的身前跪了一地的医官,好像也是头一次见到恣意盎然的汉王殿下这般肃整和愠怒,都吓得不敢说话。却也不知道侧殿寝阁里面躺着的是哪位,竟然能让堂堂的汉王殿下如此上心和焦急。

“启……启禀殿下,那姑娘的伤势有些重,索性是、是底子还算好,都是些皮肉伤,只是那手肘……”

“手肘怎么了?”

很凶的语气啊……

韶光迷迷糊糊地听着,动弹了一下肩膀,随即有些难受地呻吟了一声。外面这时候忽然就静了一下,随后那男子疾步走到床榻边,掀开垂帘,将那孱弱的身体抱在怀里,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扯痛了她浑身都是的伤口。

“感觉怎么样?”

“水,想喝水……”

的确是渴了。

等宫婢拿来瓷碗,杨谅喂到她唇边,很强烈的口渴感让她攀着碗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喝。呛到了。不住地咳嗽,又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慢着点儿,慢点儿。”他叹了口气,轻声哄她。

这让外面跪着的医官们更是惊讶了,有胆子大的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绡纱床幔,也看不清里面的女子是何面目,只是能瞧见汉王一脸紧张的表情。

韶光半阖着眼睛,气息微弱地问:“手……手肘,怎么了?”

杨谅原本不想让她听见,然而,这件事也不能瞒着她,于是将视线投向地上的一群医官,“刚刚你们说,她的手肘怎么了?”

“回、回禀汉王殿下,这姑娘手肘的骨骼被敲断了,手腕处的骨头也有些破碎,就算是能够愈合得好,以后也不能再长时间干重活,也不能随意拎提重物。”

医官说得结结巴巴,满头是汗。

杨谅在心里面松了口气,刚想出声安慰她,就见韶光将头扭向里面,“那么以后,也不能再制作宝器了,是么……”

那个禀事的医官一听,汗又下来了,没说话。他身侧的医官一顿,道:“这位姑娘,你的手肘能够愈合都已经是幸事,往后阴天下雨的,还会跟着酸疼。莫说是制作宝器,就连平素用膳时,拿筷子,都需多多注意。”

幽幽的叹息,自唇畔滑落。

到底是受到损伤了。她望着自己被布帛缠得严严实实的手,好不容易才将这十根指头练得灵活而熟练,现在,却是废了。枉费了在宫闱局中那么久的磨练,还有昼夜不停的练习和操持。

这时候,身后那人却蓦地将自己搂进,胳膊环在腰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也不至于弄疼她。下颚搁在她的头顶上,温热的呼吸宛若羽毛,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是我回来晚了……”

韶光略微一怔,眼睛里面忽然就有了氤氲的气息;

那是在尚宫局中受到再多残酷的刑罚,甚至是手肘被敲断了,被铁鞭打得皮开肉绽,都没有流出的眼泪,此刻却是顺着脸颊簌簌地滑落。

哪里是他回来晚了;

若是没有凤明宫的回护,想必即使她能够让邬岚烟失势,却也不可能轻易地离开尚宫局。在那样的情况下,可能早已经死在死牢里面了。

怀中柔软的身子有些颤动,杨谅低下头,见她居然哭了,有些慌神,以为是自己将她给弄疼了,舍不得放手,松了些力道,唇凑近轻吻着她的脸颊。

“乖,我回来了,回来了,别怕。”

从今往后,也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了……

冰凉的手指滑动在那肌肤上,顺着布帛的边缘,触碰到或红肿、或满是血痕的伤口,不禁引起了一阵阵的颤栗。

韶光哭着哭着,这才反应上来,自己的身上不着寸缕,而他正抱着她,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被。

脸顿时就有些红了,衬着那哭得微肿的眼睛,扬起脸的模样,楚楚堪怜。刚想开口说什么,杨谅就忍不住俯下脸,含住了那两片嫣红的唇瓣。

轻吮慢捻,缠绵而轻柔,他在她的唇齿间品尝着刚才喝过的蜜水,那柔软的小舌,仿佛还含着清晨花露的芬芳气息,让他忍不住去纠缠。

直到将那唇瓣吻的红肿,他餍足地搂着她,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嗓音低哑地道:“真想欺负你……等你好了,等你好了的……”

韶光熏红着脸颊,推了推他,却没有推开;

微微低着头,半晌,轻轻地道:“我想去看看那邬尚宫。”

说是邬尚宫,却已经被剥夺了官职。

不早不晚,就在她刚刚穿上那套尚宫局掌首服饰的第七日,就被削职查办。旨意是沈芸瑛亲自向明光宫请的,不仅仅是深夜在东宫前纵火,还有盗窃宫中贡品,并意图谋害侧妃及其腹中胎儿……这一连串的罪名,几乎是不沾任何关系。然而有了最后那一条,查无实据,太后也开始犯合计。

于是,先将邬岚烟革职查办。

依旧是尚宫局底层的死牢,依旧是崭新的铁锁链和铁架子,只是原来的施刑者变成了阶下囚,还没有被用刑,连身上的衣衫都是干净而完好的,比起死牢里面那些重犯,不知好过多少。

韶光被小妗搀扶着才能面前走下那台阶,来到邬岚烟的跟前,那美艳的女子正一脸愠怒和恨毒地看着她:“是你用凤牌将我骗到东宫前面的!”

韶光没说话,显然正是如此。

在尚宫局开始大肆调查之时,她已经知道随着邬岚烟的重新得势,势必会有找到自己的一日。到那时候,恐怕真就是新仇旧恨,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侥幸。尽管她并没有想到,邬岚烟最后会坐上尚宫之位。

然而很多事情,她早在最初,就已经给自己留出了后路。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会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性命无忧。这是宫中多年的生涯,逐渐磨练出来的真本事。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韶光看着她,轻声道。

邬岚烟闻言,陡然哼笑,然而没等她接茬,韶光用很轻很轻的嗓音道:“这里面的刑具你再熟悉不过,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所有刑具都在身上施行过一遍之后,还能三缄其口的。”

当然,也有保持守口如瓶的人,只不过,那些人不是在忍受不住的过程中,生生地咬舌自尽;就是被烙铁活活烫死、被铁鞭生生打死……即便想说,也没机会开口了。

既然早晚都要说出来,又何必受那份罪呢。

邬岚烟的额头冒出冷汗来,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是谁告诉你我在掖庭局的……”

“你以为宫局六部的人都是瞎子不成,昔日朝霞宫的大宫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认得你啊?从你出现在内局的那一日,恐怕都已经心照不宣了吧。”

韶光往前走了半步,瞧着她侧脸上面的一道红痕,轻然道:“岚烟,我不是三岁孩童,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唬住的。若真是像你说,整整的一年,我还能在宫闱局里安安稳稳待这么长时间?更何况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那个把握,我敢进宫闱局么……”

昔日的老人儿,能对她有威胁的,早都已经除掉了;

剩下的那些,有利益牵扯的,有利弊权衡的,只要她不动,她们自然也不会轻易下手,毕竟,好些都是有把柄在她手里呢。

至于尚宫局的人……

“尚宫局一向眼高于顶,又尤其是在明光宫主导中宫之后,自以为居功,就更是不将其他几处放在眼里。我很了解你,你喜欢的是权势和争斗,喜欢凌驾于他人之上,像宫局六部中的那些个琐碎活计,一贯是从不上心的。这也是……我一直留着你的原因。”

闺阀一役中,该还债的,该偿命的,已经都差不多。而她,就是其中的一条漏网之鱼。

此时此刻,在此地,看见被铁锁绑在架子上的她,忽然就想起当年,尚宫局私牢里烧红的烙铁、沾了盐水的倒刺铁鞭,以及夹手指用的拶夹……若非自己是闺阀领首,掌握着支配独孤氏一脉的凤牌,恐怕早就已经死在这儿了。

可她始终记得,金瓜击顶,凌迟,炮烙……

一个一个昔日的知己和同僚,相继悲惨地死去;

就生生地死在了她的面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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