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程觉曦把车停在咖啡馆门口，从落地玻璃里，已经看见了坐在窗口的那个男人，也正看着他的方向。

“抱歉，临时有事来晚了。”程觉曦坐下，叫了一杯黑咖啡。

“等你的时间，正好让我整理一下该如何跟你说。” 其实在昨天晚上，他就把这几年的事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今天一早接到程觉曦的电话时也不意外，从前就一直听说他做事一向高效率，他深深地望了程觉曦一眼，搅了搅杯里的咖啡，转出一道道漩涡，也转出一道道不愿提起的记忆。

阿璇发现自己怀了程觉曦的孩子，是在乔楚出院以后，程子燊为她准备了很多补身的煲汤，乔楚看女儿脸色总是不好，也叫她一起补，可每次勺子还没靠近嘴唇，她就已经开始反胃。在珞珞和丹芩的提醒下，她才有所察觉，握着那显示两条红线的验孕棒，宋汀璇脸上很平静，心里却在笑，原来，她和程觉曦，并没有彻底结束，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一条延续。

但是珞珞他们并不认为，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纪一源，或许是出于私心，他劝过阿璇不要这个孩子，那时阿璇用一种几乎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可以没有你，没有珞珞，没有丹芩，就是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也许就是这样，阿璇才一直没有办法接受他。

毕业以后她和乔楚住在一起，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乔楚问的不少，但是因为程子燊和阿曦的关系，她始终不愿提及，久了，乔楚也便不再问，女儿倔强又冷漠的个性，她也不是不知道。

纪一源终于明白，程觉曦对于阿璇，那是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他驱逐出境，那他也无所谓让阿璇带着他的记忆，他还是愿意为她张开一对羽翼，就如从小到大一样，走在她身后，即使她不回头。

但是这一次，阿璇好像铁了心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她说，程觉曦的孩子，不用别的男人养，不然的话，那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她的怀孕过程并不顺利，本来体质就差，身体里缺这缺那，半夜里被抽筋痛醒，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揉，她几乎是用双倍的力气在保住这个孩子，珞珞一边帮她按摩脚心，一边笑她何苦，她只是沉默，半晌，丹芩把煮好的猪骨粥放进她手里，她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确信，我的爱情之路在这里已经终止了，他在我心里筑了一堵墙，我甘愿在住里面，而这个孩子，是我的支柱。

入冬的时候，小觉昕突然严重感冒，感染了急性肺炎，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就这样夺走了一条小生命，那是乔楚和程子燊唯一的孩子，才来到这个世上半年多就夭折了，乔楚一度情绪低落，开始精神恍惚，在医院治疗的时候，有一次到育婴房偷偷抱出了一名病童，虽然程子燊给了那孩子的父母一大笔安慰费，要求他们不要声张，但还是被一名杂志的记者发现，他威胁程子燊要把此事曝光，到那时程子燊的声誉，‘天籁’集团的信用，都将遭到重创，程子燊并不在意，这些事完全可以压得下来，直到那记者说出最后一个后果，乔楚将被送进精神病医院，报道的标题他都已经拟好，‘程子燊私生子不幸夭折，二奶争遗产落空患精神病入院’，程子燊当然知道他会以这个不断勒索他，但是为了保护乔楚，他也只能散财求安宁。

他们的孩子，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生的，阿璇一边要照顾自己，一边要照顾乔楚，每天都医院家里两头跑，那天傍晚坐车回家时开始阵痛，持续到了深夜，孩子就是出不来，差点窒息腹中，情急之下医生只能选择剖腹，硬是把已经滑入产道的孩子取出来，在全力抢救之后，阿璇才保住性命，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小觉好不好？其实她早就为自己的孩子取好了小名，小小觉，是程觉曦的延续。

乔楚抱着初生的孩子坐在沙发里，没有了以前恍惚和恐惧，那样的表情，就像当初抱着觉昕的时候一样，只要小小觉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就会很好，和正常人一样，唯一不正常的……她一直把小小觉当成是觉昕，一旦小小觉离开，或是有人对她强调小小觉不是她的孩子，她就会开始烦躁不安，甚至会伤人。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责备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觉昕，她对小小觉分外用心，连阿璇想要抱他都不容易。

程子燊是个聪明人，看到小小觉的容貌，再回忆起当初觉昕出生时阿曦和她之间微妙的接触，就已经明白。他找了很多程觉曦小时候的照片给阿璇看，有意无意提起，这个孩子和他儿子真像，阿璇自然也明白他的用意，看着那两张相似的面容，只觉得心里像要燃烧起来一样，深夜里，她一遍一遍默念着那串熟悉到能倒背的电话号码，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

那个记者在澳门欠下了很多赌债，再一次来勒索程子燊，争执中，乔楚用花瓶砸破了他的头，因为她以为，他是来抢走小小觉的，程子燊花了很大一番精力才平息了这次错杀件事。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掩盖掉这件事，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觉昕的死，只要‘觉昕’还活着，乔楚就没有精神出问题的理由，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以后就算有人查到这件事，他可以一人承担起罪名，让乔楚可以完全撇清关系。

……听到这里，程觉曦已经完全明白，那只傻猫为了配合程子燊保护她妈妈，就甘愿让自己的儿子在一夕之间成为自己的弟弟，如果不这样做，她有可能会失去母亲，而小小觉，只是换了个身份和她在一起，这样的牺牲，她当然会答应！

只要是她的亲人，她一个也不想失去，体会到她的内心里对于完整家庭的那份渴望，让他的心房好像被什么紧紧握住，竟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紧咬的牙齿缓缓松开，下颚酸的发疼，他闪烁着眸光，在衣兜里拍了拍，空空荡荡的，“有烟吗？”

“没有。”纪一源喝了口冷掉的咖啡，说了那么久的故事嘴巴已经涩涩的，而对面这个男人的心，应该比他更酸涩。

程觉曦悠长地叹了口气，正想离开，一阵电话铃响起，“程SIR，那件事的线索到一半全都断了，肯定是人为销掉的，但是我们无意找到一张输血证明，费了一番功夫，捐血者才肯说是捐给一名产妇的，输了几乎比平常多一倍的血，所以印象深刻，日期是12月18日，那名产妇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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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汀璇在茶水间泡美禄的时候接到了程觉曦的电话，叫她马上到她们电视台楼下。挂上电话以后宋汀璇脑子里一直想起今天早上他不甚好看的脸色和冷言冷语的姿态，心里不禁一个瑟缩，难道是昨天她醉酒的事触怒了他，所以想向她摊牌？她拿起一副捍卫的神色走出电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让他抢走小小觉。

坐进他的车里，宋汀璇首先开口，“说吧，什么事？”细细地呼吸了一口，等待他的回答。

程觉曦却是半晌没有动静，她皱着眉不敢回头，直到一个温暖的手掌贴向她的脸颊，她愣愣的回头，“阿曦？”

程觉曦眼眸里的柔情隐藏在细碎的发丝之后，拇指摩挲着她脸颊的肌肤，很轻很轻的来回移动，宋汀璇被他突然的举动屏住了呼吸，再次见面以后，他哪一次对自己这么温柔过？

伸手拥住她的背，将她拉至自己怀里，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他贴在她耳边，柔柔地说，“阿璇，给我一个家，好么？”

他说，给我有一个家，好么？

那是她多么羡慕的一个地方，她已经失去很久很久了，现在，他恳求自己给他？

“家里面住着你，我，还有小小觉，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你不是来跟我说，你要和我争小小觉的吗？”从车窗的影子里，宋汀璇看到惊讶的自己。

“你想要一个家，难道小小觉就不要吗？”轻抚着她的背，明显感到她正在发抖，是因为惊喜，还是之前的担心呢？

“我知道，我一直在尽力……”

“让他当你的弟弟不会给他家的感觉，相信我。”他的嘴唇轻触她颈子里的皮肤，软软的贴着，“你给小小觉取了什么名字？”

宋汀璇微讶，双手搭上他的背，“程怿耘……意思是耕耘快乐，希望他能收获幸福。”她急急地说。

“程怿耘？可真像个女孩子的名字……”程觉曦低笑，“带身份证下来了吗？”

“没有。”低低糯糯的声音。

“是你坐在车里，我帮你上去拿，还是……？”

“我去……”宋汀璇拉开车门走了两步便停住了脚，转身问他，“阿曦，你要我的身份证干什么？”

程觉曦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看她刚刚急急忙忙的动作，他还以为她知道，难不成她是惊喜到脑袋瓜坏掉了吗？他佯装严肃地眯眼盯着她，隔了两秒，她才恍然大悟，一抹绯红悄悄爬上耳朵，转身走进大厦楼。

程觉曦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这个样子不是很可爱么，干什么总是摆出一副很淡漠的样子，以前诱拐他时那只傻得可爱的小猫，又回来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