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上午，老高家大厅里，气氛有点庄重。

除了高有田，老高家一家子和桂花婶一家都在，高大元和四叔公坐在主位上。

只见高大元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有田上班了，其他的都在，还特地请来了四叔公做个见证人，今天有点家事要向大家说一说，这件事我是经过一再考虑才决定公开的，咳咳，这件事是咱们老高家对不起春凤。”

说到这儿，高大元朝大儿媳夏春凤内疚地看了一眼。

“爸，你别这么说，老高家对春凤很好，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相反，是春凤觉得对不起老高家。”

夏春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的脸色还是微微一变，她知道，有才在外头生有儿子的事今日公开后，村上的人肯定议论纷纷，她也需要顶着很大的压力才能继续在老高家呆下去，可随后想到是这事对有田好，她于是努力平伏心潮，轻抿着唇说。

高大元接着说：“当日，有才临走之际，他对我说，他其实在外头有一个女人，也有一个儿子，那个女人就是自小玩到大，又一起读书的陈芙蓉，也就是老文书陈前明的女儿，他儿子叫天才，希望有一天能让天才认祖归宗，我当时觉得这事对春凤不公平，担心春凤接受不了，也一直压在心里，这些日子，咱家发生了一些事，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觉得一直这样下去，对春凤，对天才都不好，春凤这孩子嫁到咱家后，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孝敬公婆，节俭持家，品行端庄，特别是有才走了这么多年，还替有才守着，能有这样儿媳，是老高家的福气，但她还年轻，还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现在柳儿也7、8岁了，是时候考虑另找好人家了，当然我们也不会赶你离家，这个家还是你的家，我们还是你的亲人，你在找到好人家前都可以在这儿住，就是以后也随时可以回来看望柳儿。至于天才这孩子，也有8、9岁了，陈芙蓉没离婚时，天才经常遭到他丈夫的虐打，过得很苦，前些日子听说陈芙蓉离婚了，带着天才在镇上租房住，一边做点小生意，一边照顾天才，这对天才的成长不好，因此，我决定去找陈芙蓉商量，让天才尽快认祖归宗，这对有才也是一个交代。”

“啊……大哥在外边还有一个女人，还生了儿子？这……大哥怎能这样，也太对不起咱嫂子了吧，嫂子这么好，这么善良，还替他守了几年寡……”冰儿听了不禁替嫂子叫屈。

“冰儿，别说了……嫂子……”本来心里就觉得委屈，一直忍着，现在听到小姑替自己鸣不平，顿时感到悲苦不已，一阵心酸从心底涌了上来，眼泪簌簌而下，哽噎难言。

大伙一阵黯然，都觉得此事委屈了春凤，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春凤啊，四叔公作为见证人，替你说一句公道话，这事确实是有才对不起你，这些年来你为高家的付出也是巨大，打理责任田，孝敬公婆，支持小叔子小姑子读书，里里外外，都照顾得非常周到，你的品行也是大家公认的，所以啊，我认为春凤在这个家应该有一席之地，春凤要住多久，将来要带走什么东西，应该由她自行做主，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大元啊，淑珍啊，咱们不能亏待着春凤这孩子啊。”四叔公说。

“那是，那是。”高大元和田淑珍应着。

“谢谢四叔公，谢谢爸妈，谢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春凤的爱护和照顾，春凤嫁到老高家，做了老高兴的儿媳，是春凤的福气，只是春凤没用，做不好这个儿媳，让大家失望了，走到这一步，我不怨谁，这是我的命。我没什么要求，也不想带走什么，只希望能继续住下去，我想看到有田他成家立业，看到冰儿出嫁，看到柳儿长大成人，天才如果她不嫌弃我，我也愿意把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至于改嫁的事情，我自己会考虑，该离开老高家时，我会离开的。”夏春风站了起来，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含泪说。

“春凤……多好的一个儿媳啊，是我这个家婆没福气啊。”

田淑珍终究是女人，心很软，也觉得自己平时对这个儿媳妇有些苛刻，从今天开始，她和夏春凤的婆媳关系算是告一段落了，身份改变了，同为女人，不禁对这个女子的悲凉产生些共鸣和同情，将夏春凤揽在怀里。

“妈，春凤以后还能叫你一声妈吗？”

“可怜的闺女，叫吧，你以后虽然不是我的儿媳了，只要你不嫌弃，就做我的闺女吧。

“嗯，妈……不论做你的儿媳，还是做你闺女，春凤都不后悔。”

“嗬嗬，好闺女，加上这个，妈就有三个闺女了，妈很幸福……”

众女在一旁陪着落泪。

“淑珍姐啊，你不能厚此薄彼，大妞、二妞、三妞、四妞也是你的闺女，算起来你应该有7个闺女了，还有一个宝贝儿子，我好嫉妒呢。”桂花婶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悲伤沉重了，于是抹干眼泪，说。

“是啊，是啊，闺女还怕多吗，还是桂花了解我，大妞、二妞、三妞、四妞，都到妈身边来，妈今儿母性大发，一口气认下五个闺女。”田淑珍这才心情转好，破涕为笑。

大家这才跟着哄笑了起来。刚才的悲伤纠结，瞬间淡了许多，就是夏春凤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见证的事结了，四叔公因为要补觉，于是回家睡觉去了。

接下来，大家商议着如何让天才认祖归宗，都觉得关键是陈芙蓉。一想到自己终于有了孙子，虽然还没认祖归宗，但这是迟早的事情，高大元心情大好，一脸乐呵呵的。

“我看那个陈芙蓉还是比较相信有田的，不如先让有田去找她谈谈，将老高家打算让天才认祖归宗的想法告诉她，探探她的想法。”夏春凤说。

高大元颔首说：“也好，等有田回来我再跟说。”

“爸，我想搬出原来那间房间，搬到靠近有田房间窗口对出的那间横屋暂时住着，或许这样，陈芙蓉会容易接受让天才认祖归宗一事。”夏春凤说。

“这……不用这么急吧……要不等有田回来再说。”高大元说。

“不，要搬就马上搬，反正我也没多少东西，你又不是不知有田的性子，比牛还犟，跟他说了，肯定搬不成，他一定会以为谁把我赶出去呢。”夏春凤坚持说。

“唉……春凤啊，是咱们亏待了你啊，既然你都想好了，就依你吧，冰儿，大妞，二妞，你们就帮帮春凤吧，先清空那间横屋，再搬过去吧，暂时住着吧，以后再打算。”高大元说。

事情定下来后，大家立即忙着帮夏春凤搬家的事，那间横屋原是一间杂物房，就是一些农具，于是将农具搬到院子里的柴屋里。打扫好卫生后，房子的地面也干爽，就是房顶没有装有光瓦，有些暗。

“暗一点好，好睡觉。”夏春凤无所谓，笑说。

搬家时，夏春凤似乎一点也不留恋，倒是像过大年一样，嘻嘻哈哈地和大妞几个边搬边笑闹着，弄得田淑珍心里忐忑不安，心想：这相认闺女不会是心里还想不开吧。

桂花婶看到夏春凤身份解放后，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面容枯槁、暮气沉沉的一个人仿佛一下子重新焕发生机，脸上的光泽回来了，还有一层层淡淡的红润，走路的姿势飘逸多了，曲线也出来了，像一只放飞的小鸟吱吱喳喳的欢叫着，话也多起来了，不禁生出一种羡慕来，甚至有些嫉妒，自由多好啊，再也不用受着那种煎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能够像她那样吗？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又是谁给她这样的勇气和动力的呢？

……

云天山，是一座历史名山，后汉高祖粤州称帝时，被这座大山的雄伟气魄和壮美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仿效中原皇帝的封禅制度，将其封为了“南天西岳”。

云天山不仅风光瑰丽，山体也很庞大，奇峰、山谷、山涧很多，历史上，这里是军阀的屯兵处，也是土匪盘踞的地方。

姜姐寨就是一个有名的土匪窝，相传这里曾经盘踞着一股土匪，女匪首叫姜姐，因而得名为姜姐寨。后来，岭西军阀李不孤带兵剿灭姜姐，在此屯兵，东山再起，人们又称姜姐寨为屯兵营。

姜姐寨位于云天山半山腰处的一个平坦的山谷，谷地平坦，宽约0来亩，四周被山峰包围着，只有两隘口进出，如铁桶一般坚固。

在谷内的一间石屋门前，一个青年正抱着一条断臂在徘徊着，此人正是跟随步天禄前来求医的刘朝勇。他已经在门前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见义父步天禄出来，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心里暗骂：

“什么鸟神医这么可恶，咱又不是不给钱，他娘的等治好我的胳膊，改天老子一把火烧了这厮的狗窝。”

正要上前拍门，只见木门突然打开，义父步天禄黑着脸走了出来，心里咯噔了一下：糟了，看来这个鸟毛神医连义父的账也不买。”

刘朝勇赶忙上前问：“义父，怎样……”

步天禄叹了一口气，说：“义父这张老脸不够分量，人家是看在步家村的面上才答应帮你接回胳膊了，可是他手上只有接骨的方子，壮骨和治疗经络的方子分别在另外两个人手上，只能听天由命，看你的运气了，以后再说吧。”

刘朝勇算是明白了，人家是包接骨不包医好，要医好自己的胳膊，还得找到另外两个人，顿时心一慌又哭丧着脸跪了下去：“义父，救救孩儿，孩儿不想做废人，孩儿以后还要给你老人家养老送终呢……”

“唉，你啊哭哭啼啼像什么样，男人大丈夫少一条胳膊又怎样，先进去把胳膊接回来吧，以后我再另想办法。”步天禄眉头微蹙地说。

“嗯……谢谢义父。”刘朝勇得到义父的答复后，这才走进石屋。

进了石屋，看到一个黑瘦的六旬老者在调拌着一盆黑乎乎的山草药，老者不苟言笑，转头朝他的创口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对方一定很恨你吧，出手这么重，你做了什么事？你最好说真话，否则等下有你好受的。”

刘朝勇这厮难得脸红一次，不过不是害羞，而是羞惭气愤万分，要不是胳膊断了要低声求人，他一定会暴扁这个老头，忍了好一阵子，才呐呐地说：“那个疯子……以为我奸污了他嫂子……”

“嘎嘎……不是对方以为，一定你是奸污了对方的嫂子，对方悲愤出手，摘了你的胳膊，你小子不老实。”那老者目光犀利地盯着刘朝勇，笑道。

刘朝勇心里一急，说：“我还没奸到，正要得手时，突然跳出一个老家伙坏了我的好事……”

“哼，你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人家撕了你的胳膊还是手下留情，要不是看在步家村的面上，我懒得理你，快把上衣脱了吧。”老者冷哼了一声，说。

刘朝勇的脸色变换着，时红时青，双目掠过一丝怨恨，一声不吭，一只手艰难地脱下上衣。

随后，石屋里传来一阵杀猪般嚎叫声，好一会儿，才见刘朝勇一脸扭曲，浑身大汗地走了出来，那条胳膊接上了，还上了合板。

石屋的大门也跟着关上，里边传来一声：“嘎嘎……老伙计啊，当年那点恩情也该划上句号了吧，可别在阴沟翻了船啊。”

步天禄听了，脸色更沉，说：“下山吧。”

说着，袖子一甩，负手自行下山去了。

刘朝勇回头朝山屋怨毒地看了一眼，狠狠地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这才下山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