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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乱世关山重重险

那场大堂上的喧哗,引出了一个人物,乃公子纠的母亲鲁妃。

鲁妃是齐僖公的三夫人。齐僖公的大夫人生下的是诸儿;二夫人生下的是两个女儿,大女儿文姜已经出嫁鲁国,是鲁桓公正室,鲁妃的嫂子。鲁妃早就知道诸儿与妹妹文姜的丑事,偏偏将此事作为一张好牌在掌心握得紧紧的,待时而动。现在,她觉得机会到了,安排使女以有急事为名,迫使齐僖公半途退朝。

后宫。齐僖公问鲁妃有何急事。

鲁妃端出诸儿与文姜乱lun的事,问齐僖公何时废太子。

齐僖公顿时怔住了。他对鲁妃的发难十分诧异!他没想到鲁妃会知道这件事,而且还提到自己曾经说过废太子的话!

在诸儿与文姜乱lun一事上,齐僖公的确说过“废太子”的话,那是他到东宫找太子说话,直入太子屋里,撞见两人正在**,一时不知所措。随自己进入的是上卿竖曼,机敏的竖曼将他拉着退出。当时自己发火要废太子,正是上卿竖曼压住不让提这事儿。竖曼说:从大局上看,诸儿已成人,你也年迈,其他几个孩子都不是公孙无知的对手,废太子另立,必起祸!正说着,诸儿已经穿戴好出来,竖曼暗示齐僖公,此话到此为止。齐僖公换了语气对竖曼吩咐:快快考虑让文姜出嫁。公孙无知的父亲夷仲年出面,使文姜嫁到鲁国,成了鲁桓公夫人。鲁妃知晓此事,难道那一刻她就在旁边?或是老臣竖曼泄露……

齐僖公轻轻叹了一声:世上的墙都不隔音啊!

鲁妃见齐僖公叹气,逼上一步:周以德治天下,齐君以乱lun立于世乎?

齐僖公看看鲁妃,问:你有什么想法?

鲁妃毫不迟疑地回答,废乱lun太子,立纠。

齐僖公:你这样做,不怕诸儿与无知两人联手对付纠?你能镇住他俩吗?再说了,就算你哥哥鲁桓公能起兵相助,这齐鲁近邻成冤家,天下人怎么看?说着,齐僖公挺直了腰板大义凛然道:你嫂子婚前的不洁,你知情未报,是对你哥哥不忠!鲁桓公不予计较,倒是你来揭疤,其意何在?

鲁妃回答很干脆:道理很简单,齐国的将来不能让乱lun的人当主公。

齐僖公:你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支持你这观点吗?

鲁妃一下子无语,半天才说:朝中,还不是你说了算?齐僖公恼道:我说了算?我能说了算,是我还活着。我死了,还算吗?你数数秦国、卫国、郑国……多了,有多少诸侯国,不是主公身后乱而亡的?诸儿敢在大堂之上对我叫板,他没点本钱敢吗?我劝你,收起你这想法,丢掉,完全丢掉。要不然,你喊天不应、叫地不响的日子就落头顶了,死无葬身之地。听齐僖公这一顿教训,鲁妃顿时哑了,最后嘀嘀咕咕地提出:那就让管仲与召忽做纠的师傅,好好引导纠。到时候,纠也能有点本事对付啊!

齐僖公:这事可以做。随即着人请来管仲与召忽,正式请他们做公子纠的师傅。但是,齐僖公补了一句话:我要去听听课的,何时去,不确定!

纠从齐僖公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他问母亲鲁妃。鲁妃告诫儿子:召忽与管仲都是当今名士,只是没人识得他们,你对他们要格外尊重。纠噘嘴道:我又不做主公,忙那干什么?

错了!鲁妃严词斥责道,你生下来,落在能做主公的人群里,你就要努力争取。这个争取就是好好读书,精通圣典,一旦机会落到你头上,你才能当仁不让!你不准备,就是机会给你,你不会做,那自然就会给别人,那一刻你还得头落地,娘也得遭殃!这就是生在公室王孙家的命运!

母亲这番话,深深地刻在纠心上。他见到管仲时,便问:能不能不做公室王孙之后啊!

管仲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开导他:任何一个人,不论你出身贵贱,都要学习,不学习就不会有好的生活质量。接着,他从纠手里接过剑,朝地上一插,问纠:你看到太阳在剑上的变化吗?纠回说:知道,现在快到中午时分了。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古人取中午竹竿影子最短的那一天,定为夏至,最长的那天定为冬至。春秋两季各有一天昼夜相等,古人就把它们定为春分或秋分……

管仲接过话:后来,人们依据这个原理,又分出了其他的一些节气,更细化地满足农事的需要。对吗?见纠点头,管仲又谆谆开导道:古人发现了这个规律,作用就是在观察天象,不误农时。老天爷对谁都公正、公平,但也很吝啬。你误了农时,再怎么努力,播下去的种子就是不长。所以,古人有“一年之计在于春”的话。古人还以此引申出“一日之计在于晨”以及“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训言。

纠:师傅这么说,学生能明白的就是不管你生不生在公室王孙家,是人都要努力,才能不负上天让你来世上一回。

管仲:是啊!礼、义、廉、耻,不仅是主公与官员要做到,普通民众也是要做到的。这是维系一个人生存的根本,也是一个国家存在的绳柱。国家靠礼、义、廉、耻取信于民众,得信于诸侯!一个人也是要靠礼、义、廉、耻才能在社会上站得住脚!所以啊,“国乃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管子·牧民》)

纠诚服地看着管仲:想不到你这师傅,学问还真的很深,父亲让你与召忽师傅教我,我一定会做主公吗?

管仲:你为什么老是想着要做主公?一个人,先要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精力充沛地生活,再把多余的时间用来想着做主公。如果这样,那多好。这样的主公领导的国度里,就少了许多整天想打仗、想着算计别人的人,而多了谦谦君子。世界都这样,人与人就真的都是兄弟,那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纠:能做到吗?

管仲:应该可以的吧。古人说“一年之计,莫如种谷;十年之计,莫若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一起努力,从自己做起,人人都有成为圣贤的可能,到那时,当然就会出现世界大同。

纠:世界大同?

管仲:是的。黄帝经历了许多战争,他目睹民众受难,提出世界如果能够大家都同在一棵树下纳凉吃瓜,笑哈哈,该多好啊!……

啪啪啪——一阵击掌声。随着击掌声,树后面出现了齐僖公与鲁妃。原来,鲁妃听了纠的话,心里很是担心,赶紧去找齐僖公。齐僖公在管仲与召忽离开后,正要去安排小白的师傅事,两人一路过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齐僖公这下明白找管仲做纠的师傅是找对了,激动地走了出来。

齐僖公请鲍叔牙做小白的师傅,鲍叔牙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见鲍叔牙没任何理由地拒绝,齐僖公诧异之余,也很尴尬。毕竟是君主,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很快摆正了情绪,婉言道:你别忙立刻说这话,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正式决定了,再来告诉我,好吗?鲍叔牙见处处都显出铁腕的齐僖公也有柔情的一面,只好答应。

鲍叔牙拒绝做小白师傅的话,有人立刻飞报鲁妃。

鲁妃在鲍叔牙回去的半路上拦住他,问原因。

鲍叔牙说:现在朝中,除了有人可怜那个早早没母亲的孩子,还有谁会想这个孩子长大了能做什么?教他也是白教的,还不如让他吃好些,把身体养好,将来能够种地做工,有门养家糊口的绝技,那是正道。

鲁妃听了鲍叔牙这话,心里乐开花,连连拍掌叫好。现在,两个好师傅教我儿子纠,只要纠有点滴长进,我就让老头子私下立遗嘱。老头子一死,我守在他身边,我让我私下知己的朝中大臣过来宣读遗嘱,看他们能怎么样!不成,万一有变怎么办?不如早早使人把诸儿与无知灭了,以绝后患。对,就这么办!鲁妃想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无法一蹴而就,便慢慢等着、寻着机会!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援弓而射之。鲁妃开始做美梦,那援弓者也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啦!

鲍叔牙拒绝做小白的师傅,并称病不再到朝堂参政。消息传到管仲耳里,他急了,与召忽商量一起去看鲍叔牙。

出门时,蕊香拦住了管仲。

蕊香是何人?为何拦管仲!

自从齐僖公正式召见管仲后,召忽搬出了客栈,住进单独院落的房子。管仲与鲍叔牙也分别措屋安排。召忽安顿好家眷后,见管仲与鲍叔牙迟迟不将家眷接来一起生活,心存疑虑。管仲看出了召忽的疑虑,要鲍叔牙把家眷接了过来。鲍叔牙问:我接了家眷,那店交给圉人母女行吗?管仲想了想,便去与召忽告假。召忽知道管仲与鲍叔牙一起去接家眷,当然支持,并上告齐僖公。齐僖公听说管仲与鲍叔牙一起去接家眷,立刻准允,并给了一笔费用。召忽告诉管仲说主公拨了款项让你安家。管仲却把那钱退还给齐僖公。齐僖公诧异,要管仲说明原因。管仲只好把自己与鲍叔牙和圉人的关系说了。齐僖公听罢,兴奋地站起来,扬臂疾语道:我齐之大幸也!先生有此胸怀,我齐之大幸也。与管仲就席细叙,详问管仲的想法。管仲说:我想去看看,如果她们能够经商,我有两个选择。一让叔牙带家眷回来,鲍夫人不再经商而改作内贤,助叔牙后援之勤。

齐僖公连连赞同:好主意。还有呢?

管仲:圉人遗孀已改嫁过一次,如果她想留在徐国那里经商,也不是坏事。日后,我们还有个落脚之地……

齐僖公:我想让她们到这里来经商,好不好?

管仲:好则好,但弊大于利。

齐僖公:你为何如此说?

管仲:她们在这里经商,人必知是我的关系。我与鲍叔牙在朝中做官,国家复兴大事、利益得失均与我俩有关。在朝中,我与鲍叔牙秉公而断,退朝后,他们去找圉人遗孀疏通,以达到目的。我等是碍于圉人遗孀的情面而放弃原则呢,还是坚持原则得罪圉人遗孀?小则无碍,大呢?涉及国家与公室利益之事,我等在朝堂上还能挺直腰杆为主公办事吗?为君计,为国利,下官还是不接她们过来。

齐僖公想了想说:那就依你的话,让她在徐国经商。我听说,那圉人是位忠义之士。好地育好苗,好种出好才。他的女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一定是位好姑娘。我让召忽随你去,为你提亲,免你单身孤独之寂,也让她这样的好姑娘有个好的归宿。你意如何?

管仲:圉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照顾他遗族是天经地义之责任。如果我娶他的女儿,妥不妥啊?

齐僖公笑道:你说妥与不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选谁都能做妻,她嫁谁都一样为人妇。况且,你们早早相识,你的为人,她也略有所知。她嫁你,其母心也安,九泉之下的圉人自然也放心啦!来人,唤召忽大夫。召忽应唤而至。齐僖公让召忽随管仲等人去见圉人遗孀,并将所赠管仲而不受的千金,由召忽作为聘金,交给圉人遗孀。

召忽依齐僖公的吩咐,随管仲鲍叔牙一起出发。经过数天跋涉,来到鲍叔牙家乡。在城里,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家南北货栈。鲍叔牙的夫人在那次鲍叔牙回来后,又给鲍叔牙生了个儿子。见到鲍叔牙,让他喊爹爹,他还腼腆。管仲看看,见少了一个人,便问圉人遗孀,你女儿哩?圉人遗孀回礼后说:当年那个瘦猴,早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这几年啊,没少人来提亲,可她就是不允,还说什么……

管仲与鲍叔牙急切要问其故,倒是召忽把那圉人遗孀拉到一边说话。圉人遗孀不高兴地说:管叔、鲍叔待我母女胜过亲人!你要说什么话,俺们可别背他俩!

召忽:有的话,你得背着他们。你刚才说,你女儿说什么来着?你女儿的私话,自然得背着他们。让我掂量掂量后再告诉他们。

圉人遗孀想想也对,便告诉召忽。女儿说,梦中她爹爹再三叮嘱,要她嫁给夷吾,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敢问客官,他叔夷吾可曾娶妻?召忽心头一乐,但也不必马上说话,而是故意叹道:娶倒是娶了几房,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回事,至今没落下一子半女。好在像他这样的男人娶个十七八房妻,都养活得起,没愁的!再说了,国君的正室还废啊休地换,他管大夫的正房也可以给你女儿留着啊!

不可!圉人遗孀正了正脸色道,我女儿好歹也是官人之后。养马的官儿也是官。想当年,我这身上可是绫罗绸缎,头是头,脚是脚,上哪都有一辆与邑官差不离的牛车哩……

召忽打断她的话头,问:你想说什么,那就快快说。

圉人遗孀:我想问问管叔,他是否想娶我女儿。如果他想,我女儿也愿意,那就成。她进入管叔家门后是过什么日子,我可管不了,她自作自受的!说着,转身冲到管仲面前大声问:他管叔,你可否想娶我女儿?你娶我女儿是中午陪你午睡,还是隔三差五填你那偶尔空一空的被窝?

管仲被问得莫名其妙,看着大家,不知说什么是好。

圉人遗孀不等管仲说话,上前一步,欲用更加严厉的话语刺激管仲。这时,从后面出来圉人的女儿,扑上前来,大声说:母亲大人,你说什么话呢?不管他夷吾已经娶了多少房妻室,他家中总还是留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我的!我一定要随他而去!此意已决,请你们不要拦我!

圉人女儿此话,落地铿锵,把大家都镇住了,也更弄得管仲与鲍叔牙云里雾里,不明其因。两人上前问她何出此言。圉人女儿咬着嘴唇不语。召忽赶紧上前相劝。圉人遗孀拦住召忽想把管仲拉到一边说话,圉人女儿对母亲说:您不要拉夷吾到一边说话,有话就在这里说。鲍叔牙夫人诧异地问:蕊香,你怎么能这样称呼管大夫?你应该呼管叔!

蕊香:不!他在我的心里,就是这个名字。

圉人遗孀要赶女儿离开:大人说话,你一个孩子如此无礼,成何体统?传出去还说你家没教养哩。还不回房去!

蕊香不走。

鲍叔牙的夫人劝道:蕊香,你是闺房淑女,不能这样说话。

蕊香说:刚才我娘与这位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娘怕我进了夷吾家受苦。我不怕受苦,我从小就吃苦长大的。爹爹离我们而去,我们多亏了夷吾收留,给我母女有个安顿。娘,我没忘记我们在弟弟他爹爹那里受的苦!我更记住夷吾待我母女的好!莫说夷吾已经娶了十几位夫人,心里无我,只要我能在爹爹好友家做个下人,也是我此生对爹爹的回报。

鲍叔牙拉住召忽问:管仲娶了十几房妻室?此话从何而起?是你编造的!误人,误人!

召忽:误会,误会,我编造的。我是想试一试她们,看看反应如何!

鲍叔牙:你能拿这事儿试吗?你把管仲当什么人了。说着,上前对圉人遗孀跪行大礼道:大恩不言报,您夫君对鲍某与管仲的恩德,我俩此生不会忘记。如果管仲已经娶妻有室,我鲍某定会劝他不娶你女儿,将另择公室有福之户!今管仲年已三十有三,尚孤独一人,何来妻室十几之说?请正视听。

管仲上前施礼,告诉圉人遗孀:夷吾此生未曾有妻室,概因父母已经不在。更重要的是大业未见点滴希望,夷吾不敢以私欲而误大业!

蕊香见管仲这样说话,上前施礼对管仲道:先生当年在溪边出现,蕊香就知道您一定是来救蕊香出苦海的,蕊香此生也必为先生所倚。我爹爹多番梦中相告于我,要我蕊香与先生不离不弃。蕊香虽为女儿身,但知理明礼。蕊香这番丢丑现眼,只为求先生所属。望先生准允,纳为妾……

一屋人惊讶。突然鲍叔牙爆出大笑,连连道:好哇!好哇!夷吾虽然晚了十年娶妻,得此良妇,胜却江山,不逊千金之色啊!召忽,你受齐王之托,事至如今,还不赶快把齐王的聘金奉上。

召忽赶紧奉上齐僖公的千金。

大家当天就热热闹闹给管仲办了婚礼。

两位新人入洞房。枕席之畔,管仲问蕊香:你爹爹真托梦于你?蕊香回说:不是一次,而是多次。说心里话,我见到官人那一刻,心里就明白,只有你,才是我的靠山。管仲问: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你娘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蕊香依在管仲怀里低语道:我娘虽与鲍夫人合伙开店,可鲍夫人事事都让着我娘,由她做主。我再告诉你,我娘并不寂寞的,她私下与一鳏夫往来。依我看,官人不如成全了我娘的心愿,让她与那鳏夫正大光明,我娘在这里开着这爿店,与弟弟也好有个依靠。管仲想了想,觉得此话在理。

第二天,管仲与大家商量。鲍叔牙听有这般好事,连连叫好。倒是召忽听了,感觉不好,理由是,如果与那鳏夫成亲,圉人遗孀的名分没了。店大小,总以男人支撑。日后那男人依仗有钱,在外另置妻室,或做其他事,怎么办?管仲与鲍叔牙也觉得召忽的话在理,便把圉人遗孀喊来商量。那妇人见是这事,便实话相告:鳏夫老实,与我相处,图他解个闲闷,说大处,也想着儿子有爹少受气。要怎么做,全凭恩人做主。

三人商量后决定去找邑官,把这事儿与邑官说明白,也让街坊们知晓,为日后的事做个铺垫。那邑官虽然是徐国的城邑小吏,恰是明理的人,一口承应下来,亲自参加圉人遗孀改嫁的婚礼,当着街坊宣布那鳏夫是入赘为婿,不得掌管钱财!有此话在先,释了蕊香的担忧。其母也高兴,立刻提出要为儿子选个老师。管仲觉得这件事很好,便托给邑官。邑官说: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在择师,就在一起学吧。管仲连连称好:你邑官出面,就在城隍庙里择一厢房,由邑出资,办一学堂。邑官愁道:前无先例,不知可否?

哪有不可之说。管仲说,培养学问人才,乃是天子大德,国家前程。你办吧!经费有困难,我们这爿店可资助一些,日后,我也可以从齐国支些钱过来!就这么定了。

三人办好了圉人遗孀的事,选了个好日子,带上自己的家眷北上朝齐都进发。

到了齐都,安顿下来,管仲立刻向齐僖公禀报。齐僖公亲自设家宴,请召忽、管仲与鲍叔牙三家相聚,以示诚意。三位内人见齐僖公虽然年迈,精神尚好,谈吐幽默,倒也都很高兴。齐僖公席间借酒说了一些话,其中就是关于聘邀三位做公子们师傅的事。别人没细听,蕊香却记住了。

现在,管仲要去看鲍叔牙。作为管仲的新妇,蕊香在门口拦住问:官人可否告诉妾,你去看鲍叔,是劝他出来做公子小白的师傅,还是……

管仲看看她:你说哩?

蕊香笑道:官人考妾,题目选错了。

管仲诧异:夫人何出此言?

蕊香知道官人要劝鲍叔出来做公子小白的师傅。依妾看来,鲍叔可以劝通,但鲍夫人未必愿意。鲍家不是你管府,官人在府内一言九鼎,鲍家可是夫人说了算!

你这说得倒是实在。鲍叔牙长年不在家,那夫人又做爹又做娘,甚是厉害。管仲明白过来,问蕊香有何好办法。蕊香说:我正让人去请鲍夫人过来,与我一起做女红。如果官人放心,我借与鲍夫人做女红之际,帮助你们劝说于她。管仲乐道:此事甚美!我暂且不急着去鲍叔牙那里,让你先把他夫人的想法弄得与我等合拍,再去不迟。那样一来,稳操胜券,也免得鲍叔牙与夫人不和。

过了几天,蕊香告诉管仲,鲍叔牙夫人想通了,可以去鲍家了。

召忽和管仲到了鲍叔牙住处。门口小童进去报告,鲍叔牙躺在榻上称病。小童出来说不见客。那病相,对于召忽与管仲来说,都是心知肚明的。你不见,我们闯!进了屋,鲍叔牙只好起身。

管仲开门见山道:你拒绝主公的做法,我不赞成。

鲍叔牙答道:主公几次召你对答,考出了你的学问,知道你们能干,让你俩做纠的师傅。一次也不召我对策,这不是秃顶的蚤子,明摆着,我在主公的眼里不学无术嘛!

管仲:那他为啥还安排你做小白的师傅?

鲍叔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啊?

管仲:咱哥俩要装吗?

鲍叔牙:你不是常说“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①见《管子·内言·大匡》。

]①吗?主公知我无能,又碍于你与召哥的面子,支我去做小白的师傅,点卯儿,应酬着。把我一肚皮的学问用去做无谓的牺牲,白白付之东流。

管仲:你说白白付之东流?

当然是。鲍叔牙叫道,自己却又犯起嘀咕来,真是怪了,主公还不让我辞。我说离开,他派兵守着门。我逃不脱,如何是好?

召忽见状,便上前替鲍叔牙解围道:你真的不想做小白的师傅,那也不要退掉院落,就住在这里好好陪着老婆孩子。等我过几天看主公情绪好时再去禀报,如果他问你是什么原因不干,我就说你病得不轻,快死了!这样,他会免去你做小白师傅的事……

鲍叔牙感激涕零,连连说:这样说太好了,一定能替我推掉这个包袱!

在一边的管仲却不高兴,大声喊道:好什么好啊!

召忽看看他,问,叔牙不愿意做小白的师傅,你不认为我们应该帮他一下吗?

管仲:我不认为你做得就对。主公是国君,他请鲍叔牙做小白的师傅,这就是国家给他的大事,不做,是不对的。一个推辞国家给你任务的人,不是一个能够为国家与民众挑担子的人!

鲍叔牙急了,跳起来说:我不是个懒惰的人。你们都做了纠的师傅,是因为他要接班做国君,而小白,母亲不在了,朝中也没他的舅舅或者亲人,他当然就做不了国君,所以,主公才让我来做他的师傅……

管仲听了,更是生气,提高嗓门大声地告诉鲍叔牙:为国家培养好的治国良君,并不是事先知道他会做国君才培养的,而是从德才良好的公子中间选拔的。我们各自做公子的师傅,就是肩承培养他们成为国家的君主候选人!即使他不做国君,也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公子。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你能说,小白就一定不能做国君吗?你能够有这预见性,干脆去做周天子的太师,去给他预测未来!

鲍叔牙第一次听到管仲这样严厉地对自己说话,一下子怔住了。

召忽对鲍叔牙不做小白师傅的态度表示支持。他说,小白是一定做不了国君的,不如让叔牙和我们一起做纠的师傅,这样,三个人像鼎一样来支持纠成为铁定的接班人。齐僖公会更加高兴的。

管仲见他们这样说,心里不乐,想狠狠指责他们,但转而一想,召忽与鲍叔牙的想法并不是没有市场,客观事实也明摆着,小白与纠两人的外部条件根本就不能相比。鲁妃在后宫权力炙手可热,小白连外出都没随从愿意跟着,更不用说朝中有谁支持。但齐国的情况又如何呢?他席地而坐,让他俩坐下,把自己的想法细细地说给他们听。

依照管仲的看法,得人心者得天下。所谓人心,在齐国有两种。一种是宫殿内部的人心。纠的母亲强势,后宫有怨,而小白自小失去母亲,在人们心目中是弱势,如果把这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讨论谁接班时,后宫与朝中必有人为小白说话。

召忽:你不可忘记现在的太子是诸儿。

正因为诸儿,齐国才可能有变数,这也是齐僖公时时担忧的事。要不然,他要我们做公子师傅做什么。管仲进一步顺自己的思路分析下去说,诸儿品行不端,民众与大臣也不喜欢这样一个乱lun的人啊!还有那个公孙无知,没准也是个惹事的主子。所以,依我看,齐僖公百年后,要乱,乱在诸儿接位后。但真正能够稳固齐国者,必在纠与小白之间。而将纠与小白放在一起对比,不难看出,纠聪明而喜欢摆谱儿,这是他倚仗母亲的缘故。而小白之为人真诚而不耍小聪明,谨慎却遇大事不乱方寸,这是我不能忽视小白的地方[①见《管子·内言·大匡》:“小白之为人无小智,惕而有大虑。非夷吾莫容小白。”

]①。这也正是齐国之幸也。我这么说,你们难道还看不到小白未来是有主政齐国的可能性吗?

鲍叔牙问:你的意思是说,诸儿与公孙无知闹过后,就会让纠来接位?

管仲点点头:依常理是这样,但会出现新的可能性,那就是后宫与朝中的舆论左右。你们想,到那个时候,还会按顺序出牌吗?

耿直的召忽不服气:就算主公百年后,有人想违君命不让公子纠主政,就算他夺了天下,我也不会活着辅佐他。夷吾、叔牙,我在这里先说一句,我们都介入了齐国的政治。特别是夷吾,你与我一起受主公委托做纠的师傅,我们可要一心一意辅助纠登上君位啊!只有纠做了主公,而且不被废除,这才是我们的正道之命!

鲍叔牙听他这话,沮丧道:这么一说,小白没戏了。

话不能这么说。管仲不赞成召忽的意见,反驳道:召大夫这话没道理。我刚才就说了,我们受主公的委托做公子的师傅,是为了齐国国家的未来,焉能单单忠于某一个人!历史上的许多悲剧,正是单单忠于某个人而忽视对国家的忠诚。大凡立伟业建奇功、垂名千秋的,哪个不是重国家忠明主的……我在这里表明我的态度,一、受国君之命,忠社稷宗庙,不单单为某个公子丢命!说白了,就是不无故为纠丢命,即使要丢,一定要死得其所!二、国家亡、宗庙灭、祭祀绝,在那一刻,我当然会不惜生命地去努力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三、只要我活着,齐国就有希望。如果我夷吾死了,那就一定是对齐国不利的。

鲍叔牙急了:你们这么说,说了半天,我该怎么办?

管仲:你有什么怎么办?依主公的意思,做小白的师傅。不过,我还要劝你一句,做人臣的,不对国君尽力就不能得到信任,得不到信任还谈什么言而能进?你的话,你的良谋,国君不纳,国家还能有安定吗?所以,我劝你一定要做到侍奉小白无二心。

鲍叔牙点头应下了。看看到了吃饭时间,便命内人持厨沽酒。管仲与召忽也不推让,就席而饮。三巡过后,管仲起身端酒相邀道:我们一起来到齐国,共事于齐,将自己的前途与生命都交给了齐国,那么齐国就是我们的生命。你们赞同吗?

召忽与鲍叔牙点头:当然是这样的。

那就好!管仲举杯道,以酒誓盟,无论将来是纠还是小白做主公,我们三人都要相互引荐,共同扶助他们,让我们一生的智慧都能够用尽,造福于齐国。当然,也是安定天下,济利于天下苍生。

人类的许多灾难,都是人类自己造成的。远的不说,就说宋庄公冯吧。宋庄公冯是宋穆公和的儿子,和的父亲是宋武公司空。司空死后,由长子力接位,是宋宣公。宋宣公力是和的哥哥。宋宣公力病危时,深知自己的儿子与夷不是国君材料,根本不能担当国家重任,遂以“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为由,立弟弟和为主公,是宋穆公。宋穆公临终前,又嘱托大司马孔父嘉将国君之位还给侄儿与夷。但孔父嘉提出众臣对与夷的看法与其父宋宣公力一致,国家如果落在与夷手上,一定不看好!宋穆公问:你们想让谁来接班呢?孔父嘉提出朝堂公议认为是宋侯你自己的儿子冯最合适。和听到这个观点,连说不好,这样做不仁义。宋穆公为了使自己留下一个仁义的好名声,竟然不顾国家前途,也不管朝堂之上大臣们的反对,硬将儿子冯喊到身边,嘱他离开宋国,到郑国去生活。郑国是冯母亲的娘家。冯离开自己的国家,为宋穆公和将国家权力交给哥哥的儿子与夷创造了条件。

与夷成为宋国国君,是宋殇公。他上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叔叔宋穆公在位时与鲁国在宿邑的结盟。这个结盟,是因为与夷的姑姑仲子嫁给了鲁隐公为妻。在与夷看来,与姑父鲁隐公的关系就不能单单是两国相和,而是要干点事。干什么事呢?有出息的干大事,没出息的搞小鸡箩里捉虫子!这与夷天生就是个孬种,父亲看他没出息,大臣们说他不是治国之君,果然没错。他拉住姑父鲁隐公组织联合盟军进犯郑国!偏偏姑妈仲子与姑父鲁隐公不愿意蹚他这浑水,更不愿意与郑国交恶。郑国当时是郑庄公持政,这个强势人物绝对是宋殇公与夷心目中的劲敌。宋殇公知道以一国之力,无法敌得过郑庄公,便联合卫、陈、蔡作战。在位十年,十一次用兵对外战争,其中八次对郑。叔叔宋穆公的儿子自己的堂弟冯在郑国,这八次伐郑的目的还不昭然若揭?可见居郑的堂弟冯在他宋殇公心目中是什么位置,恨不能煮冯为羹而后快!偏偏他又无法找借口让郑庄公杀掉冯,更不能向郑索要冯回国,只能硬着头皮攻打,想迫使郑“明白过来”,乖乖把冯交出来或者解决掉。偏偏郑庄公是块硬骨头,就是不接宋殇公与夷的“球”,你打,我就能奉陪,一陪到底!宋殇公的对外侵略,均以败多胜少、获利甚微而结束!穷兵黩武的治国政策,搞得民不聊生。在他执政第十年,太宰华父嘉以“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为理由杀了他,从郑国迎回冯。冯做了主公,主宰宋,是为宋庄公。

周天子姬林二十二年(前698)的冬天来得很早,秋风还没把树上的叶子吹净,大雪就到了,天变得特别寒冷。坐在暖被里的齐僖公总感到脊背发寒。偏偏这个时候宋庄公冯要齐僖公参加伐郑!

宋庄公冯要组织联军伐郑厉公姬突,就是为去年姬突联合鲁国教训他的事。依他看,你姬突是我大兵逼境,扶你上台的,你不思报恩,反恩将仇报,组织联军打我,是何道理?我必须狠狠教训你,并给天下人做榜样!

就这件事,齐僖公问政于管仲。

管仲不主张参加。齐僖公想参加。历史就留下了齐僖公参加与不参加的两种记载。

那个年头的战争,只要赢了,就可以对战败国进行掠夺,财产与女人随意拿走,女人带回去生孩子,男人变奴买卖。管仲不赞成这种“财物分配形式”!他告诉齐僖公:今天你获了别人的财物与女人,明天或者� ��天,人家也会来取你的财物与女人。如果我们能够换一种形式,不是靠战争与掠夺,这个世界的悲剧就会慢慢减少!

怎么可能?你不想,人家想啊!齐僖公说。

管仲:我就想创造这个“可能”!

在管仲的力劝下,齐僖公赞成了管仲的意见,与管仲等人一起接待宋使。齐僖公以齐离郑国最远为由,不想介入这场战争。

宋使失望而去。

宋庄公冯并不因为齐僖公的态度而改变,他已经得到周桓王的首肯,岂能放弃。如果说,上次郑鲁联军只是教训宋庄公,要他注意些形象,那么这次宋组织的联军则不同了,痛下狠手,烧了郑都新郑的渠门,冲进城内,烧杀奸掠;还不过瘾,又伐新郑东郊,夺取牛首(今河南通许东北),拆了郑国太庙,将太庙里的椽子搬回国去……

得胜的宋庄公冯披着寒风,亲自带着车队,穿过鲁国,来到齐都会见齐僖公,给齐国分一羹“战利品”,并向齐僖公大大地展示他从郑国太庙里拆下来的椽子,把玩着,告诉齐僖公,我要拿它去修庐门(宋都睢阳郊外的城门)。

齐僖公吃惊。

太庙乃祭祀祖先之地,如今却被人拿去修城门,对于郑国无疑是灾难,对于姬突来说,又是何等耻辱。而齐僖公则更感到气愤,指责宋庄公冯太年轻无知,人家的太庙可是你随便动的,断绝宗祠在那个年代是最大的恶行!宋庄公冯的行为突破了当时的道德底线,齐僖公在寒风里教训宋庄公冯。年少的冯哪能听得进,语言冲撞后,两人不欢而散。

后人评说这段历史时,这样说:

宋怨姬突之背己,故以四国伐郑。鲁怨齐人之侵己,故以楚师伐齐。蔡怨囊瓦之拘己,故以吴子伐楚。蔡弱于吴,鲁弱于楚。宋与蔡卫陈敌而弱于齐,乃用其师以行己意……列国之兵有制,皆统乎天子,而敢私用之,与私为之用,以伐人国,大乱之道也。

(《春秋衡库·卷六·桓公下》)

时值隆冬,齐僖公当场就感觉身体不适,没有几天,一命呜呼。

鲁妃见齐僖公突然倒下,大惊失色。宫女飞快去报与上卿竖曼。竖曼唤太医前往。太医提着诊箱半道突然站住。竖曼问其原因,太医不语,回屋从柜中取出一缕新丝绵。竖曼一怔,明白是怎么回事,悄语道:你能断定?太医点点头。两人无语,疾步赶到了齐僖公榻前,太医诊脉,良久,起身告诉鲁妃,已经去也。鲁妃大恸。竖曼按住,说:立刻唤太子与诸公子来。接着又补上一句:公孙无知也要到场,还有大孙子彭生也要随诸儿一起来。鲁妃不满道:你是要宣布太子接位,太子诸儿宣布他的儿子彭生做太子?

竖曼:主公系一国之君,依上古礼,眼下首先要做的是让他的近亲趁主公体温尚可,更衣!太子捧首,夫人执右手,公孙无知与公子纠、小白各执一肢,老臣为主公更衣。如果夫人有其他想法,您可以说啊!

鲁妃无语。

在竖曼的主持下,巫师前来,由巫师宣布给齐僖公依周礼“属纩”“沐浴”“更衣”“招魂”“覆面纸”“小殓”……

太医将药箱里的那缕新丝绵悄悄递给了上卿竖曼,这就是“属纩”,是人死后首先要做的,目的在于测试死者是否已经断气,呼吸有无。竖曼接过,本想递给巫师,看了看鲁妃,最后还是自己动手轻置于齐僖公口鼻处。众人眼睁如钟,凑近观看齐僖公鼻口那新丝绵的飘动,每张脸上的表情各自不同。细缕的新丝绵毫无动静。大家明白,雄强一生的齐僖公真的离去了。

随在人们后面的管仲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低声对鲍叔牙说道:天崩地裂,齐难伊始。

齐僖公驾崩,丧事依周礼一一进行。

程序刚刚开始,进行到“复”这个环节上,矛盾开始出现。

世人以为,人有魂魄。魂是人体出入的气息,魄是人的感觉。人刚死,魂先脱离人体,只要招魂返魄,死者的灵魂就可以从幽阴之处回到身体上来,复而不醒,然后才能办丧事。这就叫“复”。“复,尽爱之道也。”(见《礼记·檀弓下》)

具体的做法是:复者一人,以爵弁服,簪藏于衣,极领于带。升自前东荣、中屋,面北招以衣,曰:“某——复也!”如是再三。如系天子、诸侯,则不能直呼其名,而曰“天子归来”或“主公回也”!再降衣于前。受用筷,升自阼阶,挑以衣尸。复者降自后西荣。

齐僖公是诸侯,一位在世时叱咤风云,连周天子都敬重几分的人物,谁来充当这个“复”的角色呢?依当时的规矩,扮演“复”者,必定是死者的近臣、近亲、近者。如系近臣,则身着朝服。用来招魂的衣服也有规定:“诸侯,以褒农、冕服、爵弁服;夫人,税衣揄狄,狄税素沙;内子,以鞠衣、褒农、素沙;下大夫,以襢衣;其余如士。”(见《周朝的殡葬制度》)

巫师向上卿竖曼提出,进入“复”的程序,由谁来充当此任,请上卿竖曼决定,是自己呢,还是竖曼推荐一个人。依巫师的看法,毕竟竖曼年至古稀,上屋之事,颇有不妥。就在这时,鲁妃自告奋勇站起来要做“复”人,并大言不惭地说:近者,伺君者最为近。我愿意做这件事!竖曼劝她:您年纪大了,又是后宫,此事还是让老臣吧!

鲁妃喊道:你八旬尚称年轻,可以上屋。我倒是年迈?

竖曼连连解释,越解释,鲁妃越不满,自恃后宫她最大,大嚷大叫:诸儿与小白母亲均已故,公孙无知更提不上。谁出来?非我莫属。

诸儿见状,上前对上卿竖曼道:我是太子,尚且年轻,由我来做这个事,顺理成章。

鲁妃更不示弱,反唇道:太子怎么啦?依周礼,这里不是你太子做主,是上卿做主!还有你,召忽大夫,你不说话,你们统统站在这里一个个做哑巴。好!你们都不说话,我让朝堂之上的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起出来说。说完,拂袖欲去,被众人拦下。

公孙无知原本就想搅事,见鲁妃出头,自然也不甘落后,上来指责诸儿道:你算什么太子,主公早就有意废你!你怕主公废你,暗中使坏手段,谋害主公!上卿竖曼,你等为何还不请大将军屠成等文武百官前来主持公道,是何道理?

诸儿反唇道:这是你公孙无知说话的地方吗?父亲看你没爹没娘可怜,收留了你,你倒还当真了起来,还不给我退出去!

谁知公孙无知冷冷一笑,手朝门外一挥,冲进来卫队长等人,迅速包围了诸儿。诸儿喊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上卿,上卿……

在场所有人惊呆了,鲁妃方寸大乱,嘴里乱喊:卫队长,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无知对大家说:你们都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我要替我伯父,也就是我的父亲禄甫、齐僖公,替我们齐国除掉这个大逆不道、敢于奸杀主公妃子,与自己妹妹乱lun的畜生诸儿!来人,将他拉出去斩了……

话音一落,诸儿便被绑住。公孙无知示意动手。

大胆!召忽大夫也是将军,对着卫队长喝道,退出去,谁敢进一步,格杀勿论。说话间,抬臂一展,两个卫兵踉跄后退。管仲与鲍叔牙迅速出手,赤手空拳与持武器的卫队长大打出手,几个回合,管仲瞅住卫队长的空隙,将他的武器夺下。没了武器的卫队长还想反抗。鲍叔牙喊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受主公恩泽,不思图报,竟然听命于私人。主公躺在这里,你对主公说,你对得起他吗?卫队长看看形势不对,扑通跪下,求饶。

管仲又道:卫队长扣下,其他卫兵退出,现在不予追究责任,如果不走,定斩不赦!

公孙无知见情况不妙抽出身藏短剑,嘴里喊:快,快!杀掉他们,这里有我。就在这时,已经悄悄转到他身后的鲍叔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胳膊肘儿勒住了他的脖颈,使他动弹不得。诸儿见鲍叔牙制住公孙无知,挣脱了卫兵,上前对着公孙无知就是两个耳光。鲁妃也扑上来,对着公孙无知骂道:让主公白疼你了,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上卿竖曼,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杀的杀,斩的斩,以绝主公身后大乱!

已经大乱了。

竖曼叹道:你们自己闹,让老朽如何向主公交代。

在这场混乱中,只有站在那里主持的巫师闭目,嘴里喃喃咒语,手指做些花样,两耳捕捉动静……

上卿竖曼问计大家:主公体温尚在,近亲为私利你争我夺,更有甚者,私通卫兵,企图谋反,如此下去,我等性命堪忧啊!

上将军屠成被喊到现场。上将军进来的第一件事,自说自话宣布自己派兵保护后宫。

鲁妃见状,当场哭喊道:野兽进入羊圈,能有什么好事做?

诸儿说:我是太子,我的卫兵来保护父亲,理所当然,天责所在。

鲁妃大叫:我要让鲁国来兵保护我……

上卿竖曼问召忽:你是大夫,又是曾领过兵的将军,你说怎么办?

召忽说:我只有几个随从,不可能有精力来保护后宫。夷吾,你有何好办法?

上卿竖曼这时也说:对、对、对!管仲师傅,你说说,你说说。

管仲看看大家,提出:只有非王亲人士才能主持得了这个混乱局面!

上卿竖曼说:眼下后宫卫兵,我是说卫兵的事。

管仲:卫兵听谁的?谁说话管用,就听谁的。公孙无知收买卫兵,只是几个人嘛!卫队长由上将军先行入监,待后处置。其他的……依眼前的情况,鲁妃应该是辈分最高,她想做什么,应该有她的道理。太子今天还是太子嘛!主公生前没说要废掉太子,那么,国祚依旧,太子监国,理所当然!主公倒下,国家还在,朝政未变。依朝政所系,此刻在这里,应该是国事,既是国事,那就把私情暂放一边,依国事制度来做。如此说,这一刻,最有说话权的是上卿竖曼!竖氏,尧舜时代封国,传之我朝,祚泽万世!竖曼来主持,难道不行吗?……

说到这里,管仲故意停顿。全场一片寂静。

瞬间,大家都突然被闪电击中似的醒过来。

鲁妃叫喊:管仲师傅,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主公让你做我儿子的师傅,你说话怎么不向着公子纠,我寡母孤儿指望依靠你啊!你这是让我依靠吗?召忽将军,召忽师傅,你说说……

管仲:夫人别急,我说话向着谁,大家心里都明白。您愿意借一步说话吗?鲁妃不理睬。管仲走近她,悄悄提醒她:因小失大,那就犯不着啦!鲁妃一怔。上卿竖曼提醒她:大夫管仲请你一边说话,这是主公生前就安排好的……竖曼的话语里带着严厉。鲁妃不愿意得罪这位上卿,问上卿竖曼:你不会趁我不在,就早早将主公打发掉吧?!

上卿竖曼知道管仲的用意,赶紧表示:没夫人在场,过堂的风也让它打住等你来!

鲁妃只好带着使女离开齐僖公尸体前那混乱的现场,进入旁边的屋内。

管仲随后进入。

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但很管用。

管仲说:你现在这样做,没人敢管你。是因为谁接班没定,一旦定下,你的行为必定殃及公子纠,孰重孰轻,你能不比我掂得清楚吗?

鲁妃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急切问:依先生怎么办?

管仲:主公走得太早了,纠才十几岁,而主公又没废掉太子。你现在也没理由与能力废掉太子!唯一能与太子抗衡的,就是公孙无知。他们都是三十开外的汉子。刚才的一幕你也看到了,公孙无知能够收买卫队长,就不能收买朝堂之上的文武大臣吗?你家儿子,才十几岁,从哪方面讲都斗不过他们。

鲁妃想想也对,向管仲问计。

管仲:眼下只有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获利者必是那坐山上者。

鲁妃想了想,感觉这个方法是对的。

管仲:主公已去,所有的戏都是演给活人看的,你要演好它,让诸儿看不出你与他在争!公孙无知已经树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野心,已经处于弱势,你不要近他,也不要疏他,离而不弃,上策也。鲁妃点头道:那个小白,枯竹竿儿一截,点火都嫌弱。管仲却不这么看,但也不接她的口,无语地抬起臂膊,请她去齐僖公生前屋里。鲁妃随管仲进入先前那闹哄哄的屋里,静立一侧,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上卿竖曼毕竟是老臣,深谋远虑,见鲁妃平静下来,立刻拉着三公宣布:主公临终前没特殊交代,依周礼,父亡子袭,主公生前已定太子诸儿。葬礼的所有仪式,均由太子继位后,太子主持。夫人,您意下如何?

鲁妃赶紧表态:依主公生前嘱咐办。

鲁妃无异议,上卿竖曼就不需要再征求别人的意见了。一个混乱的事件,很快平定下来。

诸儿接位,坐到了父亲齐僖公的位置上,是齐襄公。

满朝文武祝贺毕。

齐襄公上任正式议事,第一件大事就是成立齐僖公的治丧委员会。头儿当然是诸儿。管事的副执就很多了,其中公孙无知经上卿竖曼等王族公室重臣提议,排在诸儿后面,与上卿竖曼并列为副执手。其他公子均排在后面。管仲与鲍叔牙虽然位微言轻,他们是公子们的师傅,自然也是要代表公子参加治丧的,排在召忽他们满朝文武里面。组织成立,开始工作,围绕齐僖公尸体的一系列事,都属于内部事务,由巫师去做,大家跟着转就行了。而对外宣布齐僖公谢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向周天子与天下诸侯报丧。

上卿竖曼提出兵分几路向东南西北各诸侯国派使者前往,公孙无知提出,他愿意代表诸儿前往洛邑朝见周天子报丧。理由是他随齐僖公去洛邑见过周天子,又是长公子,去是最适合的。依周礼,这事儿要诸儿自己亲自前往,派代表的话,谁能代表诸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代表的身份。如果是公孙无知去,代表的规格自然就高了,合了周礼。诸儿没朝深处细想,见他愿意寒冬腊月去奔跑,就乐得让他去吧!谁知公孙无知接过话又说,其他诸侯国,我也都顺势过去,鲁、曹、宋、陈、滑、郑、许、卫、蔡、晋带上数国。

管仲看出了端倪,退朝后故意快步跟上竖曼,对他言道:无知这一跑要多久啊!

上卿竖曼乐道:无知这样吃辛苦真是对僖公的忠诚啊!

管仲笑笑:但愿是真的。请你记住,论使脑子,无知要强过诸儿。这事儿不那么简单,往后还有故事,你看着吧。

上卿竖曼停下,看看管仲。

管仲也站下,两人就路旁边观景边言语起来。

这天深夜,上卿竖曼进了诸儿的后宫,密告管仲有话要说。诸儿新任国君,想把后宫那些残花一一清理,哪有什么闲空来治国理政。但诸儿不敢得罪竖曼,更想知道纠的师傅屁股到底想坐在哪一边。听说竖曼与管仲进宫,立刻推开左拥右抱的美人。在灯下,竖曼、管仲与诸儿三人密语的内容,正是公孙无知出使洛邑见周天子姬林的事。依竖曼看,公孙无知想借他国的军队来推翻诸儿,到周天子那里,他必会使坏,让周天子姬林给他一道支持的令,齐国大乱也。诸儿问他们:这种事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这周室已成何体统,主公不会没听说过吧!管仲说,凡事不能听其自然,应该在有防备的条件下,顺天意。顺天意,不可盲目顺之。

诸儿反问道:上卿爱我,支持我,是因为上卿是数朝元老。管仲,你这样做,难道是因为我父亲起用了你的缘故吗?

管仲回说:在我的心目中,国家利益最高。现在,民众正在冀盼之中,朝堂之上不能乱。我就是这个意思。再说了,他公孙无知如果做主公,一定不得人心。

好!诸儿说,难得你与上卿一样对我忠诚。那你们说说,怎么办?明天不让无知出使,可以吗?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笑我?当主公一天,就出尔反尔,无信于天下……

上卿竖曼:当然不能这样做,我认为,可以把他的随从换掉。或者派召忽为副使臣。

管仲反对:不可那么做。一旦被他察觉,小则他留在别国,散布对主公不利的谣言,动摇国人,再则借他国军队攻击我们,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对主公不利!

诸儿不乐了:随他去吗?

管仲: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随他去。这是表面!还有内核。

诸儿与竖曼都不解地问什么“内核”?

管仲:出使洛邑,不可能马上出发。他的随行人员,一定会报到主公这里,上卿也应该会知道。我们何不趁着他准备的过程中,派人打入他的随从中,或者收买他的随从!无知做事虽然用脑,但在使钱上,对下人过于吝啬!依我看,这个世界虽然有不图钱财而忠于义的人,但不在无知身边。无知身边的人,一般的诱惑完全能够收买。我们可以将无知身边的所有人都收买下来,不用中途向国内报告,在那里现场解决,叫无知指望别国出兵扶他做主公的梦,等于黄鼠狼偷鸡毛帚,猫咬猪尿泡儿!

诸儿摇摇头:太难了。在屋里来回地踱步,嘴里不停地说着:太难了,太难了。

上卿竖曼插话道:主公,管大夫能把话说到这个坎儿处,必有高招嘛!

诸儿站到管仲面前,问:先生能够做到吗?

管仲胸有成竹:请主公相信夷吾!

上卿竖曼:主公放心让管仲去做。只是拨钱上,主公不能量小。

诸儿笑道:上卿还不理解我。为了江山,我自然不惜成本,但这事只能秘密进行。无知出行,随从可能在八至十二人之间,我明天就让无知身边那与我私好的女子盗取名单。管大夫可以依那名单实施。细节,不用再向我报告,以免我身边也有他无知的人传话。

管仲见诸儿说出这番话,心里高兴:有其父,必有其子。齐僖公禄甫的儿子诸儿,不孬!

公孙无知在齐僖公归天七日祭后出发。

诸儿率文武大臣送到大路上,目睹着这支浩浩荡荡的报丧队伍远去。

公孙无知一路沾沾自喜,再三谋划,每到一国,必是大说诸儿早年如何与同父异母妹妹乱lun,如何背着齐僖公奸杀齐僖公后宫女人,齐僖公如何活活被诸儿气死……他夸大其词称目前齐国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他哪里知道,随行人员都已暗中被管仲收买,表面上对公孙无知的话诺诺,背后却报以冷笑。出使的第一站就是鲁国。在鲁国驿站,鲁桓公知道齐僖公去世,使臣前来报丧,立刻安排人接待。无知当着鲁国大夫的面,开始大放厥词。鲁国大夫听了,心里明白他说的正是鲁桓公的正室文姜,不想也不敢多搭腔,迅速告辞。到外面,无知的随从送鲁国大夫出来,暗中私语,让鲁国大夫告诉鲁桓公,如何使计用假话搪塞无知,好让他上当,云云……

果然,无知在拜会鲁桓公时,鲁桓公就对无知要求出兵拥戴他夺位一事表态,只要你有周天子手谕,我照办。公孙无知首战告捷,快活得就差跳舞庆贺。

到了洛邑,拜见周天子姬林。公孙无知故伎重演。老谋深算的姬林却不这么看了,他提出条件,如果你能够借我一千乘骑与戎服,我收到后,立刻下诏书,让你取了我的诏书去联合诸侯各国的军队,送你回国就任齐国国君之位!你能做到吗?

这一千乘骑与戎服,意味着什么?那个时代,谁都明白。单纯的公孙无知竟然不知,更可怕的是,他的那些随从中,无一人提醒他:姬林有了这个,就敢直腰斥责诸侯里的“强者”不敬王。奇怪的是,明知不可为的姬林居然也没朝深处想,这么一件“违规”的事,传出去,又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公孙无知想都没想地回说,不用国内取,我向鲁国借了给你。你现在要,就可以去取!

姬林:你还是先落实好了再说吧!

公孙无知当场写信着随从快马送到鲁国,要鲁桓公见信拨给千乘与戎服,立刻送到洛邑。鲁桓公看罢信,没回信,而是来到使者身边,用耳语的声音告诉对方:请你立刻通知周天子来取!使者一怔,哪有周天子下驾来你这里取东西的道理。鲁桓公继续说,他身边的卿士家父不是替代天子出使各国吗?让卿士家父来吧。使者说:请主公写封信吧。鲁桓公稍稍提了提声音:难道我会骗你不成?使者见鲁桓公话说到这个份上,顿时不敢再说什么。飞马回程。

《左传》对这件事,是这样提的——

[经]十有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来求车。

[传]十五年春,天王使家父来求车,非礼也。诸侯不贡车、服,天子不私求财。

(《左传·桓公十五年》)

这段文字告诉我们,周天子姬林派了他那位名叫卿士家父的大夫去鲁国借车,给拒绝了。原因是,依周礼:车乘与戎服,乃上者赐予下者的;诸侯是不进贡车乘与戎服的。臣子只能进贡布料。只有天子赐诸侯车乘与戎服。[①见《周礼·天官·太宰》。

]①现在,要颠倒这规矩,当然被拒绝。

周天子向鲁国借车与戎服的事,鲁桓公怎么也不愿意悄悄埋没,他着力大大地宣扬了一番,顿时风靡一时。齐国新主公诸儿自然也就全都知道了。这鱼汤未喝到却沾一身腥的事,怎能不让周天子姬林难受?年事已高的姬林遭公孙无知“把玩”,一口气咽不下,竟然断了那生息!《左传》说:“三月乙未,天王崩。”

周天子姬林没借到车乘与戎服,反倒把命玩没了。下一步公孙无知该怎么办?自然也就没了召集天下诸侯联军送他回国篡权登基的故事。何去何从,留在洛邑不但没人理,还要遭天下来吊唁者的唾骂!公孙无知只有离开洛邑。

公孙无知借口回国报告周天子驾崩的消息,坐上船,顺洛水出了洛邑。随行的就发现公孙无知并不是回国。因为齐国在洛邑的东边,应该出东门,他选择的是出南门。那就朝南方而去,南方是什么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

在曹邑,公孙无知停下了,整整停了数日。

随行都明白他不想回齐国,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终于有一天公孙无知告诉大家,他要去秦国。

随从亶反对:公子要去秦国,是想在那里长期居住下去呢,还是另有打算?你不妨说给我们听听,大家好为你做些准备。

公孙无知:当然想让他们出兵扶我登基。

亶大声道:要他们出兵扶你回国坐上主公的位置?你愿意给他们什么回报呢?

公孙无知一时无法回答。

亶:请公子你不要忘记,秦国的大乱也是刚刚停下。依我看,秦国还需要几年才能挺直腰杆。他们的武公,恐怕是要比宋庄公冯更为雄悍!现在是刚刚接位,在他没挺直腰杆前,是不愿意帮助你的。等他愿意时,他的条件将是苛刻的。

公孙无知:会有什么苛刻条件?难道会越过周天子,跨过魏晋卫郑曹滑陈宋鲁来把我齐纳入他秦国版图?

亶:他可以公开地对你这么说,顺带把你说的那些国家都吃了,还要加上你没说到的,亳绛潞邢宿,更远的徐吴楚!那是什么胃口,你能满足吗?

另一位随从弓上也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愿意把齐国划入他的版图吗?或者少些,划数城邑给他们,或者就直接把齐国划归秦国?

公孙无知听他们这么说,一时无语。

亶更进一步说:你这样做,等于泰山顶上起火,取洛河的水去救啊!

我也不想去秦国。但不去,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公孙无知忧愁地说。

弓上说:有许多事并不因为外表的现象就可以断定内在的实质也相同。

公孙无知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具体些呢?

弓上说的具体,就是设法与鲁桓公联系。

公孙无知一听就直摇头:天王借车服一事难道不是他鲁桓公设的套儿?

亶接过话说:不管是不是套儿,也不管天王是不是因为鲁桓公拒绝借车服一事而气死,咱们都不能忽视外界把这件事联起来看的后果。鲁桓公有耳有眼,能看到,能听到!依我看,公子还是回去。

回去?不!那是死路一条。公孙无知叹道,鲁国要能支持我,那是多好的事啊。日后划几座城邑于鲁,还不是盘中筷子挪挪那么轻巧?他为什么不干!又为什么要拒绝借乘骑、戎服给周天子呢?真是,让周天子鱼未吃到,沾一身的腥。去徐国或者吴国,再不行,我们去楚国。

随从们不愿意,开始告诉他利弊关系,动员他回国。亶的话,最后打动了他:不管怎么说,你在齐国食禄无忧,你去其他国家,那个国家一定是想你齐国的城邑土地。否则,不会收留你!离你近的徐国,那个敢称王的国君,绝不会要你齐国一寸地,你去做做客,可以,长住,一定不干!楚吴两国,可能你在那里的下场是流落街头,穷困潦倒……

钟鸣鼎食、衣着绫罗的公孙无知听到会穷困而亡,吓得顿时站立不住,打消了逃亡的念头,顺从大家的意思,回齐国。

公孙无知回国,正好赶上了齐僖公出殡。

夏四月己巳,葬齐僖公。齐僖公禄甫,齐庄公购之子。辛亥周平王四十一年接位,在位三十有二年。史载:“在位期间,曾与鲁、卫、郑诸国会盟伐宋,又与宋、燕联合伐鲁,有小霸诸侯之称。”《国语·郑语》称,平王末年“齐庄、僖于是乎小伯”。[①见《春秋考寔》《中国历史大辞典》。

]①

公孙无知经历这趟小小的挫折,像初秋一场霜给整个打蔫儿了。

看到公孙无知不像出发前那么嚣张,齐襄公诸儿倒也心里平静了许多,对管仲尤为器重。

齐襄公诸儿此人,心胸远不如祖父购与父亲禄甫。他明显地表露出对管仲的器重,伤及另一人。此人即公子小白,日后的齐桓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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